在另外一系列所谓的刺激梦中,有关这些实验所产生的梦的情况或许更容易看到。一位敏锐的观察者希尔布朗特曾报告以下三个梦,这些梦都是对闹钟声音的反应:
“我梦到,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正在散步,穿过绿色的田野,一直走到邻村,在那里我看到村民们身着最好的服装,手持赞美诗向教堂走去。当然,这是礼拜日,并且晨祷将要开始。我决定参加,但由于我走得很热,就先到教堂的空地上纳凉。当我正在看一些坟墓上的碑文时,忽然看到敲钟的人正在往教堂的塔顶攀登,并且我看到塔顶的小钟,它将发出祈祷开始的信号。过了很久,钟挂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开始摇晃,突然开始响起,声音清晰而尖锐。并把我从梦中惊醒,原来却是闹钟的声音。”
这里是另外一个例子。“在一个清朗的冬日,街道上是很厚的积雪。我已同意加入乘雪车探险的聚会,但我等了很久,才得知雪车放在门外。于是我准备上车,先将皮毡打开,将暖脚包取来,最终我坐在我的位置上。但是又略有耽搁,马正等待着发车的信号。然后它们出发了,随着剧烈的震荡,雪车的车铃发出一种熟悉的声音。这种声音惊醒了我的清梦。原来,这又是闹钟的尖锐声音。”
现在是第三个例子。“我看到一个厨房的女仆手捧几打摞起来的盘子,从走廊向餐厅走去。我看她捧着的瓷盘似乎有失去平衡的危险。我警告她说:‘当心!你的瓷盘会摔到地上的。’她的答复是:她已习惯了这种工作,等等。而同时我焦急地在后面跟着她。随后,正如我所预料到的,她碰着了门槛,并滑倒在地,瓷盘摔碎了一地。但那声音连续不断,并且不久似乎不再咔嗒咔嗒响了,而是变成了铃声。我醒时才知道,铃声原来是闹钟在尽其职责。”
这些都是很好的梦,它们易于理解并且前后连贯,这和通常的梦不同。我不反对这种说明。它们的共同点是各个例子的情景都以噪声结束,这在做梦者醒来时被认识到是闹钟所为。因此,我们在此看到了梦是怎样产生的,但我们知道的比这要多。做梦时并没有认识到是闹钟,闹钟在梦中不出现,而是由另外的东西代替了闹钟的噪音。这解释了侵扰睡眠的刺激,但在各个例子中都有不同的解释。究竟是为什么呢?对此我们没有答案,它似乎是反复无常的东西。要对梦有所理解,意味着能够解释在多种声音之中,为什么单独选取这一种来代表闹钟发出的刺激。我们可以对默里的实验进行同样的反驳:我们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梦中出现的侵扰刺激,但我们不知为什么它采取这种特殊的形式,并且它似乎与干扰睡眠的刺激的性质没有任何联系。在默里的实验中,还有很多别的梦境,也依附于那个刺激直接引起的效果。例如,那个科隆香水梦里的“荒唐的冒险活动”,我们还不能做出解释。
你们或许认为,唤醒那些梦就可以为我们提供很好的机会来了解外在干扰睡眠的刺激的影响。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很困难的。我们不是从每个梦中醒来,如果我们早上记住前一晚上的梦,我们怎么知道它是来自于那晚的哪一个干扰刺激呢?我曾成功地在梦后识别出某种声音刺激,当然是由于特殊的环境。一天早晨,在蒂洛勒西山中某处,我醒来才知道我梦到教皇死了。我自己难以解释这个梦,但之后我妻子问我早晨是否听到过各教堂发出的可怕的钟声。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的睡眠要比她的酣一些;感谢她所提供的信息,使我理解了我的梦。有时睡眠者因受某种刺激而引起梦,可是醒来却不知道这种刺激是什么,这种情况是否经常发生呢?或许会或许不会。如果这种刺激不被指出,我们可能不会相信它的存在,并且我们很可能会转变我们对干扰睡眠的外在刺激的重要性的看法,因为我们认识到它们只能解释很小一部分的梦而非整个梦的反应。
我们不必因此彻底放弃这个理论,它能够进一步扩展。而究竟是什么刺激干扰睡眠,或者引人入梦,那是无关紧要的。如果它不总是来自外部的感觉刺激,那么,可能有所谓的身体刺激存在,这种刺激来自于内在器官。这是一个很近似的概念,并且与最流行的有关梦的起源的观点相一致:人们时常说,“梦来自消化不良”。不幸的是夜里干扰睡眠的身体刺激,在人醒后并不出现,因此不能证明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大量的清楚的经验,这些经验支持梦起源于身体刺激。一般来说,毫无疑问内部器官的条件可能影响到梦。梦的内容有许多和膀胱的膨胀或生殖器的兴奋有关,这是人们熟知的情况。除了这些清楚的例子外,还有其他一些例子。从梦的内容来看,至少可以推断出它肯定有一些类似的身体刺激起过作用,因为从梦的内容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刺激的替代和解释。施尔纳(1861)对梦进行过研究,他十分赞成这种梦的起源,并且举出了很多好的例子。例如,在一个梦中他看到“两排漂亮的孩子,头发美丽,皮肤白皙,双方怒目相对而斗。起初,这一排和那一排相互攻击,接着松开,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然后又开始对峙如前”。他把这两排小孩解释为牙齿,似乎说得过去,在我们得知梦醒之后做梦者“从牙床上拔出一个大牙”时,似乎可以证实其解释的可靠性。同样,把“狭长的曲径”解释为起源于小肠的刺激似乎是可靠的,并且证实了施尔纳的假设,即梦似乎总是用类似的目标对象代替发出刺激的器官。
这样,我们必须准备承认内在刺激和外在刺激在梦中起着同样的作用。遗憾的是,关于它们的重要性的估价受到同样的反对。在大多数例子中,对于身体刺激的解释是不确定的,或者是难以证明的。并非所有的梦,而是少数的梦才使我们怀疑其起源与内在器官的刺激有关。最后,内在身体刺激和外在感官刺激相同,都只能说明梦是对刺激的直接反应。其他的梦起源于哪里还不清楚。
然而,我们要注意梦的生活的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出现在有关刺激的效果的研究中。梦并不简单地重视刺激,梦使刺激化简为繁,使刺激得到喻示,使刺激纳入一些情景之中,使刺激为别的东西所替代。这是梦的工作的一个方面,它使我们发生兴趣,因为它或许可以使我们更加接近梦的实质。当一个人构建作为刺激结果的某种东西时,这种刺激不必因此说明梦的工作的全部。例如,莎士比亚写《麦克佩斯》一剧来庆祝英王统一三岛,但是这个历史事实能说明全剧的内容吗?它能解释全剧的伟大和奥妙吗?对睡眠者产生影响的内外部刺激可能只是梦的“煽动者”,而不能给我们揭示梦的实质。
梦的第二个共同特性,即它们的精神特点,一方面难以掌握,另一方面又不足以为我们提供进一步研究的起点。我们在梦中以视觉形式体验某种东西。刺激能解释这种现象吗?我们经历的东西实际上是刺激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作用于视觉器官上的刺激很少,为什么梦的经验又多是视觉形象呢?或者,如果我们梦到讲话,难道在睡眠时真有会话,或者类似会话的声音进入我们的耳朵内吗?我敢毫不迟疑地否认这种可能性。
假如我们对梦的共同特性的研究难以取得进展,就让我们看一下它们的差异能否有助于我们。当然梦时常是无意义的、混乱的和荒唐的;但也有有意义的、符合事实的以及合理的梦。让我们看一下后者,即有意义的梦能否有助于理解无意义的梦。这里是我新近听到的一个合理的梦。一个年轻人梦到:“我沿着康特纳斯劳斯街散步,遇见某君X。和他同行一些时候之后,我走进一家餐馆。两个女士和一位先生走来坐在我的餐桌旁边。我开始很厌烦,并不去看她们。然后,我看她们一眼,并发现她们长得很好看。”梦者说自己前天晚上确实在康特纳斯劳斯街散步,他经常去这条路,路上也确实和X君遇到过。梦中的其他部分则不是直接的回忆,早些时候只有和此相似的经历。又如另一个真实的梦,某一女士梦到:“她丈夫问她:‘你不认为我们应该请人给钢琴调音吗?’她回答说:‘不值得,琴锤早该配新的了。’”这梦几乎没变地重复了她和她的丈夫做梦前一天所讲过的话。我们从这两个合理的梦中认识到了什么呢?所得到的不过是日常生活和其他有关的事情都可以在梦中出现。如果所有的梦都是这样,那么这一点也不无价值。但这是不可能的,它只能应用于少数的梦,大多数梦和前一天的事件没有任何联系,而且我们不能由此来理解无意义的和荒唐的梦。这表明我们遇到了一个新任务。我们不仅要知道梦的内容是什么,如我们以上所举过的例子,它说得已很清楚,而且还要知道为什么以及出于什么目的只有这些新近经历过的熟悉的材料在梦中重复出现。
我想你们也和我一样一定对我们至今所进行的追究厌倦了。只是所有人对某一问题的兴趣显然是不够的,除非人们也同时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我们还没有找到这样一条道路。实验心理学只给了我们一些有关刺激这种作为梦的发动者的意义的有价值的信息。哲学除了讥笑我们课题的无关宏旨外,我们不能从它那里得到任何东西。同时我们也不希望从玄妙的科学中获取任何东西。历史和世俗的见解告诉我们梦具有一定的意义:它们预示未来——这难以接受,并且也无证实的可能。所以我们的初步努力使我们茫然不知所措。
出人意料地,我们从至今还没有注意到的方向得到了一种暗示。那就是俗语,它不是偶然的东西,而是古代发现的沉淀物,尽管它肯定不能轻率地使用——我们的语言使人们认识了某种具有奇怪名字的东西,即“白日梦”。白日梦是幻想(想象的产物);它们是很一般的现象,在健康人和病人身上都可看到,并且容易在我们自己的大脑中进行研究。有关这些想象的结构的最值得注意的东西是它们被称为“白日梦”,因为这些想象没有梦的两个共同特性。它们与睡眠的关系已与它们的名字相矛盾,就第二个共同特性而言,又缺乏经验或幻想,只是一种想象而已,我们知道我们有幻想,我们不是看,而是想。这些白日梦出现在青春期之前,甚至时常出现在儿童后期,它们持续到成年时。之后,要么没有白日梦,要么一直保持到老。这些幻觉的内容由一个很清楚的动机所支配。白日梦的情景和事件,或用来满足白日梦者的野心或权力欲,或用来满足他的情欲。年轻男子最多的是野心的幻想,而女子的野心则指向恋爱的胜利,所以多做情欲幻想。但是情欲的需要也时常出现在男子幻想的背后:他们所有的伟大事业和胜利似乎只是想赢得女子的赞美和爱慕。在其他方面,这些白日梦有很多不同的种类,而且其命运也各异。它们有的短时间之后被一种新的取代,有的得到保持,形成长篇故事,并且适应于梦者的生活环境的变化。它们带有新情景影响所留下的烙印。它们是诗歌创造的素材,具有创造性的作家使用他们的白日梦,对它们进行某种改造、化装或缩减,来构建某种情景,他将这种情景引入他的短篇故事、小说或戏剧。白日梦中的主角通常是梦者自己,或者直接地,或者通过一个容易识别的他人出现。
或许是因为白日梦与现实的关系和梦相同,所以才有这样的名字——为了表明它们的内容和梦一样是不现实的。或许它们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具有与梦同样的心理特征,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这个特征,我们还在寻求它。也可能我们试图使用这同样的名字代表某种有意义的东西是十分错误的。只有等以后我们才有可能弄清这个问题。
第6讲释梦的前提和技术
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新的途径和方法,它使我们能够开始对梦进行解释。我将向你们提出下面的建议,让我们从此开始承认这样的假定:梦不是一种躯体现象,而是一种心理现象。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们做出这种假定有什么理由呢?什么理由都没有;但也没有什么阻止我们做出这种假定。我们的主张是:如果梦是躯体现象,那么与我们无关。只有假定它们是心理现象,才能使我们感兴趣。因此我们采纳这种假定,认为它们确实如此,来看一下会发生什么。我们工作的结果将决定我们是否坚持这种假定,以及我们是否继续把它们作为已证实的发现。但我们究竟要得出什么结论呢?我们工作的目标是什么呢?我们想要的东西和所有科学工作的寻求相同——那就是:理解现象,建立它们之间的关系;最终,如果可能的话,扩大我们把握它们的力量。
我们仍继续我们的工作,以梦是心理现象的假设为基础。这样看来,梦是梦者的产品和述说,只是这种述说没告诉我们什么,我们也不理解。假若我对你们做难以理解的述说,你们会怎么办呢?你们会向我提问,难道不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对梦者做同样的事情——向他询问他的梦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可能还记得,我们发现自己从前曾处于这样的境地,那时我们正在探索某些过失——即口误。某人曾说:“于是事实显龊了。”我们便问他——不,幸亏不是我们,而是一些与精神分析无关的人员——这些人问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回答说,他想要说“这些事实是龌龊的”。但他阻止了他的这种意图,因而采用了较温和的字眼:“于是显露了。”那时我曾向你们指出,这条信息是各种精神分析探索的模型,你们现在可能已明白,精神分析的技术就是尽可能地使那些被分析者自己得出他们的问题的答案。因此,正是梦者自己能够告诉我们他的梦的意义。
但是,正像我们所知道的一样,对于梦来说,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对于过失来说,这种方法可在大量的事例中应用,但对于其他例子来说,受询问者什么也不愿说,并且甚至愤怒地抗拒我们向他提供的答案。对于梦来说,第一种实例完全缺乏;梦者总是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不能拒绝我们的解释,因为我们不能提供任何答案。那么,我们要放弃我们的尝试吗?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而第三者知道得更少,所以似乎根本没有指望发现什么。如果你感到屈服了,那么就请你放弃这种尝试!但是如果你不以为然,可以和我一道继续前进。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很可能的,梦者确实很可能知道他的梦的意义: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知道它,并且由于这个原因,他认为自己不知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