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知道,神经症的症状是一种冲突的结果,这种冲突来自于一种新的满足力比多的方法。两种相互抵抗的力量在这种症状中再次相遇,并且由所构成的症状的妥协而相互调和。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症状是如此的具有对抗性:它由双方所支持。我们也知道彼此冲突的一方是未满足的力比多,它正由现实所压抑,并且现在它必须寻求其他的满足途径。如果现实是毫不留情的,尽管力比多易于选择某一对象来代替被拒绝的那个对象,那么最终它将被迫选择倒退的途径,而努力在一种以前曾经克服过的组织或已被放弃了的对象中获得满足。于是,力比多通过固着而被引向倒退的途径,力比多在其以前发展中曾经历过这种固着。
性变态的途径和神经症的途径存在着明显的不同。如果这些倒退作用不引起来自自我的反对,那么也不会有任何神经症产生;力比多也将得到一些真实的满足,尽管这种满足不再是正常的。但如果自我不仅控制意识,而且要统治动作的神经支配和心理需求的实现,假若自我不同意这些倒退,那么冲突将继续发生。力比多既被阻止,它必定试图逃避某些方向,与快乐原则的需求相适应,从而可以找到发泄其精神能量的途径。它必定避开自我。这种逃避由其发展道路上曾经历过的固着所提供,要进入这种固着,现在需要通过倒退来实现。自我本身在过去曾通过压抑作用来防止这种固着。通过退回这些被压抑的“位置”(position)的发泄,力比多已摆脱于自我及其法则,并且还同时抛弃了以前在自我的影响之下所已获得的一切教育。只要力比多得到满足便易于控制;但在内外挫折的双重压力之下,力比多变得难以驾驭,而停留于以往美好的时光之中。这就是力比多根本的难以改变的特性。这对通过发泄改变其能量的想法属于潜意识系统,并且从属于这个系统所特有的凝缩作用和移置作用过程。这样看来其建立的条件与梦的形成的条件十分相似。梦是在潜意识中完成的,并且是一种潜意识充满愿望的幻觉的实现。它与一部分意识(或前意识)活动相对立,这种活动起稽查作用,并且只允许一种和解方式的显梦形成。同样,潜意识中力比多所代表的东西不得不认真对待前意识自我的力量。自我追求中所已产生的对力比多的反抗以一种“反贯注”(anticathexis)出现,并且迫使力比多选择一种表现形式,这种表现形式可同时成为反对本身的一种表现。这样,症状出现,成为潜意识的力比多的愿望实现的一种多重歪曲的满足和一种完全相互矛盾的两种意义的巧妙选择的混合。而就最后一点来说,在梦的形成和症状的形成之间存在着不同。因为在梦的形成中,前意识目的只关心保全睡眠,不让任何东西打扰它,使它进入意识;它对于潜意识愿望冲动决不高喊:“不!相反!”它可能更为缓和,因为某人睡眠的情境没有什么危险性。睡眠状态本身就足以使欲望不能成为现实。
你们应明白冲突条件之下的力比多的逃避由于固着的存在而成为可能。这些固着的倒退的发泄会巧妙地避开压抑作用,并导致力比多的释放(或满足),它从属于观察得到的一种和解条件。通过这种迂回曲折的道路,即通过潜意识和过去的固着,力比多最终成功地获得一种真正的满足——尽管这种满足极其有限,微乎其微。我想对这个结论再补充两点:第一,我想要你们注意,一方面力比多和潜意识,另一方面自我意识和现实,是多么紧密地交织到一起,尽管起初它们之间并没有这种联系。第二,我想要你们记住,有关这个问题的一切,及随后要讲的东西只与癔症神经症中症状的形成有关。
那么,力比多为了冲破压抑究竟在哪里找到其所需要的固着呢?在婴儿的性活动和性经验里,在被遗弃的部分倾向里和童年期已被放弃了的对象里。力比多在这些地方得以发泄。这种童年期的意义是双重的:一方面,在此期间儿童先天获得的本能倾向首次显现;另一方面,他的其他本能首次被外在的印象和偶然的经验所唤醒和激活。我想,无疑我们做出这种双重的区分是合理的。我们本不否认先天倾向的表达;但分析的经验实际上迫使我们假定,童年期纯粹偶然的经验能够导致力比多在此之后的固着。对于这一点来说也不存在任何理论上的困难。无疑,天赋素质也是过去祖先经验的遗产;它们也是从前所获得的,没有这种获得,就没有遗传。像这种获得的特性本可以传递给后代,怎么能认为到了后代就会完全消失呢?婴儿经验的意义不应完全被忽略,比照被试祖先的经验和他自己成熟的经验,人们喜欢忽视婴儿的经验;其实恰恰相反,儿童期的经验需要特别的注意。由于它们发生于个体没有完全发展的时期,更容易产生重大的效果,罗克斯和其他人对发展机制的研究已表明:用针刺入一个在分裂的胚胎细胞团,就可以使其发展受到严重的干扰。然而,同样的损伤则对幼体的或完全成长的动物就不会有损害。
这样,我们把成人的力比多固着引入了神经症的病因公式,代表构成的因素。现在为了我们的目的,还可以进一步分成两部分:即遗传继承的素质和儿童早期获得的素质,像我们知道的一样,学生们易于接受表格式的记载。所以,现在我将这种列表总结如下:
这种遗传的性组织为我们提供了多种多样的素质倾向,根据其侧重点的不同,有时为一部分冲动或另一部分冲动。有时只有一种,有时则联合成其他的,分别以特殊的力量得到遗传。性组织再次形成,当幼儿期的经验因素一道成为一种“互补系列”(complemental series),它与我们起初所知道的素质倾向和成人的偶然的经验之间的关系十分相似,在这两种系列中,我们可以找到同样极端的例子和所涉及的两种因素之间的同样关系。而这里所涉及的问题是最为显著的力比多退行(性组织较早阶段所产生的东西)是否不由遗传的体质因素所优先决定。但最好先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搁置起来,到我们讨论了更广泛范围中的神经症形式之后,再来回答。
让我们现在考虑这样的现实:分析研究表明,神经症患者的力比多与他们幼年的性经验有关。这样看来,这些经验在成人的生活和疾病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就分析治疗工作来论,这种重要性丝毫没有降低。但从另一种观点来看,我们不难认识到这一点时常有被误解的危险。这种误解会使我们完全根据神经症的情境来对生命进行观察,我们如果一想到力比多是在抛开其新的地位后,才倒退到幼儿经验的,那么幼儿的经验的重要性便被削弱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可能得出相反的结论,认为这些力比多的经验在其发生时一点也不重要,其重要性只不过是由后来的退化作用而获得的,你们要记住我们在讨论俄狄浦斯情结时曾考虑过一种相似的两者选一问题。
我们再次很容易地可以得出结论。幼儿经验的力比多发泄(并因此具有致病的意义)已极大地由力比多的退化作用增强,这个假设无疑是正确的,但如果我们只以此作为决定的因素,也可能导致误会。其他的思考也必须受到重视。
首先,观察显示,幼年的经验肯定具有其特殊的重要性,这在童年期可以找到很多证据。事实上,儿童也常具有神经症,在这种神经症中,时间上的倒置成分必定极大地减少,或一点也不存在,因为神经症往往紧随创伤性的经验之后发生。对婴儿的神经症进行研究,可以使我们避免误解成人的神经症的危险,这就好像是我们可使用儿童的梦来解释成人的梦一样。儿童的神经症十分常见,甚至比我们时常所推想的更为经常发生。儿童的神经症常被忽视,人们常把它看作是恶劣或顽皮儿童的表现,并且,时常用抚育者的权威来制服它;但通过回想,它们时常可以很容易地被识别。它们通常以焦虑性癔症(anxiety hysteria)的形式出现。我们后面将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一种神经症在个体后期的生活中爆发,分析的结果往往认为这种病是幼小时期神经症的直接延续,只是幼时它可能以具体而隐微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已。前面已经谈过,许多例子表明,童年期神经症的这些迹象会不间断地成为终生的疾患。对于少数的病例来说,我们固然可以在童年期分析这些儿童的神经症(在它们实际出现时),但对于大多情况来说,我们不得不由成年得病的人而推测他童年期的神经症,只是为了避免错误,在推测时应特别慎重。
第二,我们必须认识到,如果童年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力比多的东西,那么力比多如此经常地退回到儿童时期这一点就很令人费解。只有在我们假定发展的某阶段上的固着具有一定量的力比多能量时,这种固着才具有意义。最后,我可以给你们指出,在婴儿以及后来的经验强度与病源上的重要性之间存在着一种互补关系。这和前面所讨论的两个系列之间的关系很相似。对于有些病例来说,病因全在于儿童时期的性经验;这些经验往往具有一种创伤性的效果,只要辅之以一般的性的组织和不成熟的发展,就足以引起疾病。还有些病例,发病的原因主要在于后来所发生的矛盾冲突,之所以分析侧重于儿童期的经验,似乎仅仅是因为倒退作用的结果。这样,我们具有两种极端的情况:即“发展的阻止”和“退化作用”,并且在它们之间存在着两种因素间的不同程度的合作。
这些因素从教育的角度来看具有某种意义,如果教育能及时地干预儿童的性发展,就可以防止神经症的发生。只要一个人关注于幼儿的性经验,他就必定会假定只要性的发展被延缓,并且使其避免这种经验,那么他就算尽了最大努力来预防神经性疾病了。然而,我们也知道,神经症起因的前提条件是复杂的,如果我们只考虑单一的因素,一般是难以对它产生影响的。对年轻人进行严格的保护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对于组织因素来说是无能为力的。除此之外,它比教育者想象的更难以执行,并且它可能会带来两个新的不容低估的危险:其一是,控制得过于严密——它会造成过分的性压抑,并造成有害的结果;其二是,使儿童在对青春期产生的性需求毫无抗拒力的情况下步入生活。这样,在童年期就开始预防神经症的工作是否有利,或者一种改变了的对现实情境的态度是否奏效,这些都仍然存在着很大的疑问。
让我们现在回到症状上来。症状可使患者产生一种替代满足,满足的方式是使力比多退回到过去的生活,因为它和倒退是紧密地相联系的,也就是退回到有关对象选择或性组织的较早阶段。前面我们已谈过,神经症患者难以摆脱过去生活中的某一时期,现在我们才明白这个过去的时间其实正是他的力比多得到满足并感到快乐的时期。患者回顾过去的生活史,不断地追求这一时期,他往往只依靠记忆或想象的帮助,来努力回复到哺乳时期。症状在一定程度上再现了那种早期婴儿获得满足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因冲突而带来的检查作用而不得不进行化装,或者尽管它也常常转化为一种痛苦的感觉,并且包含有致病经验的成分。症状所带来的这种满足具有许多奇怪的东西。
我们可能忽略这种事实:患者不但认识不到这种满足,反而深以为苦,并且抱怨这种满足。这种转化是心理冲突的一种机能,这种冲突正是处于症状形成的压力之下。从前对患者来说是一种满足的东西,现在却引起他的抵抗或厌恶。我们很熟悉这一心理变化的平常而有启发的模式。一个儿童原本是从母亲的乳房吸吮乳汁,但在几年之后,却对喝奶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这种感觉经过训练也难以消失;如果这种乳汁或他种含有乳汁的液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膜,这种厌恶会增强为恶心。或许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这层薄膜使他记起了从前他曾十分喜爱的母亲的乳房。而且,在两种情境之间,存在着带有创伤效果的断奶经验。
还有一些东西使我们对于作为力比多满足方法的症状感到奇怪而难以理解。症状中出现的没有一事是我们日常视为满足的东西。症状大都无视对象,并因此而放弃了与外部现实的联系。我们知道这是放弃了现实原则而退回到快乐原则的结果。但这实质上也就是退回到了一种扩大了的自淫,即一种最早时期用来满足性本能的方法。这些替代通过被试自身的改变而代替对外部世界的改变,他们用内在的行为来取代外部的,用适应来取代行动——从物种史的观点来看,这又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倒退作用。如果我们把它与分析研究症状形成所发现的一种新的因素联合起来考虑,这一点就可能更为清楚了。我们还必须进一步记住,与梦的形成一样,症状的形成有同样的潜意识过程在起作用,也就是凝缩作用和移置作用。和梦相同,症状也表示一种幼稚的满足;但是,由于极端的压缩,这个满足可以转化为一种单独的感觉或冲动;或由于多重的移置,这个满足可由整个力比多情结而转化为一小段的细节。那么,我们在症状中难以看出力比多满足就不足为怪了,尽管我们时常毫不费力地就可以认识到这种症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