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7:精神分析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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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神经症通论(18)

这样,我们必定会以为焦虑对于生存来说,实在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只有对恐惧的情境做更为详细的分析之后,才有可能对这个问题有更为深刻的了解。首先要注意的是对于危险情况的“准备”,那时知觉比较敏感,而且肌肉也较紧张。这种事先的准备,对生存显然是十分有利的;如果没有这种准备,或许会产生比较严重的后果。其次要注意的是,一方面肌肉的活动大多表现为逃避,高一级的则是防御动作;另一方面没有我们所谓的焦虑或恐惧之感。如果恐惧之感的时间愈短,甚至短到一刹那只起信号作用,那么焦急的准备状态就愈容易过渡为行动状态,从而使整个事件的进行更有利于个体的安全。这样在我们所谓的焦虑中,似乎焦虑的准备(preparedness for anxiety)是有利的成分,而焦虑的产生则是有害的成分。

我们先不讨论焦虑、恐惧(fear)、惊悸(fright)等名词在习惯运用上是否有同样的意义。我认为焦虑是就情境来说的,它不管对象如何;而恐惧则关注于对象,至于惊悸则似乎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即它强调由危险所产生的效果,这种危险突然而来,没有焦虑的准备。因此,我们可以说,一个人通过焦虑从惊悸中保护自己。

你们可能感到:“焦虑”一词的用法有某种模糊性和不确定性。对于“焦虑”我们一般用它来指知觉危险时所引起的主观状态。我们通过观察到的“焦虑的产生”进入这种状态,并且我们将此称为某种情感。那么情感在动力的意义上是什么呢?它当然是很复杂的东西。首先情感包括特殊动作的神经支配或发泄;其次情感包含某些感觉,这些感觉有两种,即已发生的动作行为的知觉,和直接引起的快感或痛感,这种愉快或不愉快的感觉赋予情感以主要的情调。但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这种叙述已达到了情感的本质。对于某些情感来说,我们似乎可以有更为深刻的了解,并且知道它们的复合结构的核心,是某种特殊的以往经验的重演。这种经验有着古老的起源,并带有一般的性质。它不是个体史中的所有物,而是物种史中的所有物。为了便于你们理解,我还可以说情感状态的构造和癔症的发作很相似,它们都是记忆的沉淀物。这样,癔症的发作可以比作一种新形成的个体的情感,而一种正常的情感可比作一种已成为遗传的一般的癔症的表现。

请不要认为我刚才给你们讲的有关情感的话是常态心理学的公共财产。相反,它们是建立在精神分析沃土上的观点,并且是精神分析的特产。你们从心理学中所获得的有关情感的东西——如詹姆士—兰格理论,无助于我们精神分析的有关讨论。但我们也不是说自己有关情感的知识是确切无疑的。我们的有关知识不过是精神分析在这个模糊的领域中所做的初步尝试而已。然而,我还要继续讲下去。我们相信我们知道这个在焦虑性情感中重新发现的以往的印象究竟是什么。我们相信它是有关出生的行动(act of birth),这种出生的行动包含有痛苦的情感,兴奋的发泄,以及身体的感觉等已成为构成生命有危险时的经验的原型,并且从此由我们再现于焦虑状态之中。出生时的焦虑经验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新血液的供给(内部的呼吸)已经停止;于是这种初次的焦虑是有毒性的。焦虑(Angst,即angustiae,Enge,意为狭小之地)这个词所侧重的是呼吸紧张的特性,即这种用力的呼吸乃是一种具体情境所产生的结果,而现在几乎总是与一种情感相伴随。我们还把它看作是与母体分离而产生的。这种最初的焦虑状态具有密切的关系。当然我们相信有机体经过了无数代,已深深地隐藏再次引发这种原初的焦虑的倾向,因此,没有一个人能够避免焦虑情感;即使他像传说中的麦克达夫(Macduff)很早就脱离娘胎,以致不能体验到出生的活动,也毫不例外。至于哺乳类动物以外的其他动物,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焦虑经验的原型到底有什么性质。同样,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动物具有什么样的与我们的焦虑相当的复杂的情感。

对你们来说,有趣的可能是想知道我怎么会产生这么一个观念,认为出生是焦虑性情感的起源和原型。它得自于人们的直觉的启发,而非玄想。多年以前,在我和其他年轻的医生于一家小餐馆围坐在一起吃午餐时,一位产科医院的助理给我们讲了一些有关助产毕业考试中的趣闻。考官问出生时如果羊水中混有婴儿的胎粪,那意味着什么。一位考生立刻回答说:“它意味着这个小孩受到了惊吓。”她受到嘲笑,并因此没有通过考试。我却暗自同情她,并开始怀疑这个可怜的纯靠直觉的妇女,以其准确的知觉,已触摸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系。

如果我们现在转而考虑神经症的焦虑问题,那么神经症患者的焦虑是以什么新的形式和情境显现的呢?这里有许多东西要讲。首先,我们发现一种普遍的忧虑,一种称作自由浮动着的(floating)焦虑,易于与任何适当的思想相依恋,影响判断力,选择所期望的东西,并且等待着自圆其说的机会。我们将这种状态称为期待性焦虑(expectant anxiety)或焦虑性期望(anxious expectation)。受这种焦虑折磨的人总是预见到这种种可能的灾难,将各种偶然之事都说成是不祥之兆。这种邪恶的期望的倾向可在许多不能说是有病的人身上发现,并成为其一个特征;人们将他们称为过分焦虑或悲观的。然而,那种属于实际神经症中的焦虑性神经症,总是将这种过度期待的焦虑当作通常的特点。

第二种焦虑与我刚才所描绘的那种相对照,它在精神上受到束缚,并且常依恋于特定的对象或情境。它是极其多样的和常常十分古怪的“恐怖症”(phobias)的焦虑。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斯坦利·霍尔(Stanley Hall,1914)最近曾用一些有意义的希腊语来命名这一系列恐怖症。这听起来像埃及的十疫(the ten—Plagues of Egypt),只是其数目远远超过于十而已。下列所有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恐怖的对象或内容:黑暗、天空、空地、猫、蜘蛛、毛虫、蛇、鼠、雷电、刀剑、血、围场、群集、独居、过桥、航海和乘火车旅行等等,这些混乱的东西可分成三组。第一组的一些对象或情境就是由我们正常人看来也十分凶恶可怕,它们的确与危险有着某种关系;虽然这些恐怖症的强度看似有点过分,但仍能完全理解。例如,我们没有见到蛇不害怕并不躲避的。因此对蛇的恐怖症可以说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达尔文曾自称看见拦在一块厚玻璃板后面的蛇扑来,令他感到恐怖。第二组的对象与危险仍具有一定的关系,但我们常常忽视这种危险;此外,这一组还包括大多数的情境恐怖症。我们知道乘火车要比在屋子中更容易遇到危险——例如偶尔会有火车相撞事故发生;我们还知道沉船时乘客会遇到生命危险;然而,我们时常对这些危险熟视无睹。旅游时并不为乘车船担忧。再如,过桥时,桥突然断塌,我们也会从桥上落入水中,但是这种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其危险也就不值得特别注意了。还如独居也有危险;虽然在某些情况下,我们不愿独居,但并非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忍耐独居。另外群集、围场、雷雨等都是这样。我们不能理解这些恐怖的与其说是其内容,不如说是其强度。伴随恐怖症而来的焦虑是难以形容的,而有时神经症患者对我们在某些情境中感到焦虑的和以同样的名字描绘的东西和情境则毫不害怕。

剩下的是第三组恐怖,我们很难理解这种恐怖。如一位强壮的成人在他自己家乡的熟悉的城区内竟然害怕跨过一条街道或广场,一位健康的妇女竟会由于一只猫擦身而过或一只老鼠在房子中跑过而大惊失色。我们如何将这些东西与这些人们所忧虑的危险相联系呢?就这种动物恐怖症来说,就不属于一般人的畏惧增加了强度的问题;因为有许多人一见到猫便不禁爱抚它,招呼它。老鼠原本是大多数妇女所害怕的动物,然而同时也用它来表示一个亲爱的东西的小名,虽然有许多女子喜欢爱人将自己称为“小老鼠”,但她一看见这个小动物,便不禁惊叫起来。对于一位具有广场恐怖症的人来说,我们唯一可做的解释是,他的行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小孩子由于受到教育才去避免这种危险的情境。而对于患广场恐怖症的人来说,如果有朋友和他一道走过广场,他就可以避免焦虑。

我刚才所描绘的这两种焦虑——即自由浮动的期待性焦虑和关联于恐怖症的焦虑——是彼此独立的。一个并非是另一个的更高的阶段,并且它们只在极少数特例中同时出现,也就是说,偶尔同时出现。最为强烈的一般性忧虑也不一定会造成恐怖症;反过来讲,终身患广场恐怖症的人也不见得就一定有悲观的期待性焦虑。一些恐怖症——如广场恐怖和铁路恐怖等——证明是长大时习得的;还有一些恐怖症——如怕黑暗、雷电、动物等——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前者具有严重的病态意义,而后者则以个人的怪癖出现。如果一个人表现出这后者的一种,就可以怀疑他具有其他恐怖症。我还要补充的是,我们将把这些恐怖症都当作焦虑性癔症,也就是说,我将它们当作与熟悉的转化性癔症具有紧密联系的一种错乱。

第三种形式的神经症焦虑令人迷惑不解,这里在焦虑和危险之间没有明显的关系。这种焦虑或者出现于癔症之中,与癔症症状同时产生;或者出现于不同刺激的条件之下,我们本来知道这种条件会有某种情感的表现,却决未想到是焦虑性情感;或者它和任何条件都无关,只是一种无因而至的焦虑症,不但我们对其难以理解,就是患者也感到莫名其妙。即使我们进行多方面的研究,也看不出有何危险或危险的迹象。从这些自发的病症来看,这种所谓的焦虑的复杂情况可分成多种成分。整个的病症可由单一的强烈发展了的症状来表示,如由战栗、衰弱、心跳或呼吸困难等来表示。而我们所认为的焦虑的一般情感则消逝不见了。然而,这些我们称之为“焦虑的同等物”的条件和焦虑本身具有相同的临床的和病理的原因。

现在又出现了两个问题:我们能将神经症焦虑(其中危险不起任何作用)与现实性焦虑(对危险的一种反应)联系起来吗?以及我们如何理解神经性焦虑?我们当然倾向于期望凡是有焦虑出现的地方,则必定有所害怕的东西。

临床观察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理解神经症焦虑的线索,我现在略述如下:

(一)不难确立这样的事实:期待的焦虑或一般性焦虑与性生活中的某些事件或者说某些力比多的使用有着密切的关系。就此事实说,可列举那些表现出所谓的兴奋受阻的人们作为最简单、最耐人寻味的例子。他们强烈的性兴奋正体验着不充分的发泄,而不能得到最终的满足。例如,男人在订婚之后,结婚之前,而女人则因丈夫在性方面没有充分的能力,或为了避孕而匆匆地完成性交行为,就会发生上述体验。在这种情况之下,力比多兴奋消失,而焦虑代之而出现,或者形成期待的焦虑,或者形成与焦虑相当的症状。男人的焦虑性神经症多以不尽兴的性行为为原因,女人的更是如此。在医疗实际中,诊察这种病症时,应以探查这种病源开始。无数的病例说明,在性的弊病改正之后,焦虑性神经症就会消失。

就我所知,性的限制与焦虑状态之间的关系已为人们所承认,就是那些一向讨厌精神分析的医生们也不再对此加以否认了。但是他们仍然会错误地理解这种关系,认为这些人本来就有害怕的倾向,因此在性活动上也不免加以限制。然而,这与女人的行为相矛盾,她的性活动实质上是被动的——也就是说全由男子来决定。一个女人愈有激情——因此愈倾向于性交,就愈有能力满足——对男人的虚弱或不尽兴的中断愈容易有焦虑的表示。然而对于在性方面不感兴趣或性的要求不太强烈的女人,虽然受到同样的待遇,却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当然,性的节制现在已为医生所热心地提倡了,可是,如果力比多没有满足的途径,一方面要求发泄,一方面又无法升华,那么这种节制只会成为导致焦虑的条件。确实,确定结果是否致病有赖于数量的因素。撇开疾病不说,就性格形成这一点而言,不难认识到性的限制和焦虑时常同时出现,而冒险精神反而和性需要的任意放纵有着联带关系。然而,这些关系会因各种各样的文化影响而改变和复杂化,就一般人来说,焦虑与性的限制有密切的联系,这仍是事实。

我还没有告诉你们有关力比多和焦虑之间在发生上的关系,这方面的证据很多。例如某些时期,像青春期和停经期,力比多的产物异常增加,这对焦虑就会产生影响。在一些兴奋状态中,也可能会直接地观察到力比多和焦虑的混合,以及由焦虑最终替代力比多。人们从所有这些事实中所获得的印象是双重的:首先是力比多的增加没有正常的利用机会;其次,我们整个地处于机体过程的范围之中,我们只能认识到,力比多缺乏了,焦虑则取而代之。

(二)通过对精神神经症尤其是癔症的分析,可以发现第二个线索。我们看到这种病态的焦虑时常与症状一起出现,但没有对象的焦虑也可长期存在或表现于发病之时。患者不能说出他们害怕什么,并且通过润饰作用的帮助,可使它与起初的恐怖症如死亡、发疯、或灾难等相联系。如果对焦虑(或由焦虑所伴随的症状)赖以发生的情境进行分析,我们往往可以发现那些受到阻止而被焦虑的表现所代替的究竟是什么常态的心理过程。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构建潜意识过程,就好像它从未受到压抑,不受任何阻碍地进入意识一样。这个过程由一特殊的情感相伴随,并且我们现在吃惊地发现这种伴随着事件的正常过程的情感由压抑发生之后的焦虑所替代,无论它的质量如何。这样,当我们处于一种癔症状态时,它在潜意识中的相应的东西,可以是一种特点和类似的兴奋——如焦虑、害羞、迷惑不安等,也可以是一种积极的力比多兴奋或一种反抗的进攻情绪,如愤怒、生气等。因此,假如相当的观念内容受到了压抑,那么焦虑就成了一种通用的货币,可以成为一切情感冲动的交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