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释梦:弗洛伊德合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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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释梦(39)

在其他的梦中,“不能完成”某动作不仅是作为一种情境,而且是作为一种感觉。运动受阻是对同一矛盾的更强有力的表达,它表达了一种遭对立意志强烈反抗的意念。因此,运动受抑制的感觉代表一种意志冲突。[见第246页]我们在后面[第567页以下]可以看到,睡眠时伴生的运动麻痹,正是做梦时精神过程的基本决定因素之一。这里,沿着运动道路传导的冲动不过是一种意志,而我们在睡眠中确能感到冲动遭受抑制的事实,更能表明整个过程能适当地代表一种意志动作以及与之对抗的“不”字。根据我对焦虑的解释,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意志受抑制的感觉会与焦虑如此接近,而且也在梦中常常与之联系在一起。焦虑是一种力比多冲动,它源于潜意识并受前意识的抑制。所以,当梦中禁限感觉与焦虑发生联系时,它必定是在一定时刻产生力比多的一种意志动作问题,因此,也就是一种性冲动的问题。

梦中我们常说:“这不过是一场梦。”对于这句话的意思和精神意义,我将在以后再讨论。[见第488页以下]但我现在应预先指出,这不过是想贬低梦内容的重要性。一个十分有趣而且与它相联系的问题是,梦中的一部分内容本身又被描绘为“梦见的”,即“梦中之梦”。斯泰克尔[1909,第459页以下]分析了一些令人信服的梦例之后,这一意义已有基本上的解决。其意图就在于贬低所“梦见的”事物的重要性,并剥夺其真实性。从“梦中之梦”醒来以后,梦中所见的内容乃是梦的愿望力求代替被抹煞的真实。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梦中“所梦见的”事物是真实的代表,是真实的回忆。相反,梦的继续才代表着梦者的愿望。因此,“梦中之梦”所包括的某事物等于希望被描述为梦的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换言之,如果梦的工作将一件特殊事件作为一个梦插入梦中,则可以最确切地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是一种最确凿无疑的肯定。梦的工作利用梦作为一种否定形式,从而证实了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一发现。

四、梦的表现力

到目前为止,我们主要研究了梦用以表现各种梦念关系的手段。但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我们已不止一次地触及到梦念的材料为形成一个梦所发生的改变的一般性质这一进一步的话题。我们知道,这种已在很大程度上被剥除了各种关系的梦念材料,要经历一个凝缩过程,而同时梦念材料各成分之间强度的移置,也必然引起其精神的价值转换。我们前面所考察的移置作用,只限于用与其具有密切联系的观念来代替另一观念的过程,以促进凝缩作用的实现。利用这种方法并非是使两个元素入梦而是它们形成一个共同元素进入梦的内容。除此以外的任何种类的移置作用,我们尚未论及。分析表明,还有另外一种移置作用,它表现为有关思想在言语表达上的改变。在这两种情况中,移置作用都是以一连串的联想发生的。但是,移置作用可以发生于不同的精神领域,而且,第一种移置作用的结果以一个元素代替另一个元素,而第二种移置作用的结果,则是同一个元素以不同的言语形式相互代替。

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所发生的这第二种移置作用,不仅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而且还特别能够解释作为伪装的梦的表象的荒谬与怪诞。这种移置作用的结果,通常是将梦念中单调而抽象的表现转变为形象而具体的表现。其转变的好处和目的是一目了然的。从梦的角度来看,所谓形象化了的事物,就是能够被表现出来的事物,即它能够被引入某种情境之中。在这种情境中,抽象的事物为梦的表现制造了种种困难,恰如一个插图画家如何用图画来表达报纸中的政治论文主题所面临的困难一样。这种置换,不仅有利于梦的表现,而且也使凝缩作用和稽查作用从中获益匪浅。抽象形式的梦念是很难被梦加以利用的,但一旦它被转化成形象语言,那么,这种新的表现形式与梦的其余材料之间的对比和等同,就比转化前更易于建立。(这里所谓对比和等同,是梦的工作所必须的,而且,如果它们不存在,梦的工作也会把它们创造出来。)这是因为,作为每一种语言的发展结果,其具体词汇比抽象词汇更富于联想。我们可以设想,梦在其形成过程中间所做的大量工作,正是循着为各单个思想寻求到适当的言语转换形式的路线展开的,其目的是尽可能将分散的梦念还原为最简洁而统一的表现。任何一种思想的表达方式,若受制于其他原因而被固定,那么它必将对其他思想的表达方式产生决定性的和选择性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产生,正如诗歌的创作一样。如果一首诗要写得押韵,那么对偶句中的第二行就要受到两个条件的限制:它必须表达一个适当的意思,而这个意思的表达又必须符合第一行的韵律。最好的诗歌无疑是那种读者看不出刻意求韵的痕迹的诗作,其中构成两个诗句的文字,从一开始就由所要表达的两个意思及其相互影响被选定了,随后,只需对被选定的文字稍做调整,诗的韵律便呈现出来。

在少数情况下,表达方式的这种变化,通过寻求到一种意义模棱两可的语词形式而能够表达出多种梦念,因而更直接地有助于梦的凝缩作用。语言机智正是以这种方式为梦的整个工作所利用。语词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不足为奇的,因为语词作为无数观念的交汇点,必然是模棱两可的;在这个利用语词所提供的方便以达到凝缩和伪装方面,神经症(如强迫观念、恐怖症等)丝毫不亚于梦。不难看出,表现方式的移置作用也为梦的伪装所利用。如果一个模棱两可的语汇被用以代替两个词义明确的语汇,其结果自然是混乱的;如果我们清醒的日常表达方法被形象表达所取代,那么,我们的理解活动就无法进行,特别是因为梦从来不告诉我们,它们是按字面意义还是按比喻意义来解释,以及这些元素与梦念的材料是直接发生联系还是通过某些中介语词发生联系的。在解释任何梦元素时,我们总疑惑不定的是:

(1)它应在积极意义上还是在消极意义上被理解(作为对立关系);

(2)它是否应被做出历史的解释(作为回忆);

(3)它是否应被做出象征的解释;

(4)它的解释是否应依其字面表述而定。

然而,尽管有这些歧义,我们也可以公正地说,作为梦的工作的产品,梦给释梦者带来的困难,并不比古代象形文字书稿给它的解读者所带来的困难更甚。而梦的制作并无意于让人理解,这一点必须记在心上。

我已举出若干例证,表明梦的表现只是由其模棱两可的语词表达接合而成。如在有关给伊尔玛打针的梦[第111页]中“她大大地张开了嘴”以及刚刚引证的梦[第336页]中“我根本不能走”。下面我再记录一个梦,其中由抽象思维向图像的转变起了关键的作用。这种释梦方法与梦的象征解释仍可做出清晰的划分。在梦的象征解释中,象征的关键在释梦者的任意选择,而对言语伪装的梦的解释,其关键线索一般而言是已知的,并以牢固建立起来的语言习惯用法为基础。如果释梦者在适当的时刻随意地拥有正确的观念,那么他就可以完整地或部分地解释这一类梦,甚至不必依赖于来自梦者的信息。

我认识的一位女士做过这样一个梦:她在一家剧院看一出瓦格纳歌剧,演出持续到早晨7点45分。剧院正厅的前排摆有桌子,人们正坐在桌子边吃早点。她那刚度完蜜月回来的表兄和表嫂坐在一张桌子旁,他们身边坐着一位贵族。看来,是她的表嫂很公开地把他从蜜月中带回来的,就像带回一顶帽子似的。正厅的中央有一座高塔,塔的顶部是一个平台,四周围着铁栏杆。指挥长相酷似汉斯·里希特。他站在塔顶平台,在铁栏杆内不断跑动;大汗淋漓地指挥着塔底的乐队。她自己和一个女友(此人我认识)坐在一个包厢内。她妹妹想从正厅前排给她递上一大块木炭,因为她不知道会如此之长,现在一定是冻坏了。(就像在长时间演出过程中,包厢需要加热似的)。

虽然这个梦完全集中于一个单一情境,但在其他方面仍是荒谬的:试想在正厅中央竖起一座高塔,指挥在塔顶指挥乐队!而她妹妹竟然递给她一块木炭!我故意没有要求对这个梦做出分析,但是,由于我对她的私人关系有所了解,所以不依靠她我也能对梦的某些片断做出解释。我知道,她曾深深同情于一位音乐家,这位音乐家因发疯而过早地结束了他的音乐生涯。所以我决定把梦中的塔作为隐喻来理解,于是明白了,她希望看成是汉斯·里希特的那个人,凌驾于乐队其他成员之上。这个塔可以描述为一个并置而成的复合画面,其底部代表那个人的伟大,顶部的栏杆代表那个人的最终命运,他在栏杆内跑动恰似一个囚徒或笼中困兽——这也暗指着那个不幸的人的名字。这两个观念由“Narrenturm”一词合而为一。

我们既已发现这个梦所采取的表现方式,便可依此解决其另一个明显的荒谬——她妹妹递给她的那块木炭。这里,“木炭”一定意味着“偷偷的爱”:

没有火焰,没有木炭

却燃烧得如此炽烈

就像偷偷的爱

无人知晓。

她自己和她的女友都尚未婚嫁[德文“Sitzen gebleiben”,字面解为“仍然坐着”,意为“坐冷板凳”]。她那仍然有指望结婚的妹妹递给她一块木炭,是“因为她不知道它会那么长。”究竟是什么那么长,梦中并未指明。如果它是个故事,指的自然是“演出”,但因为它是一个梦,我们便可以把这一短语看成一个独立的实体,断定它是模棱两可的,并加上修饰语“在她结婚之前”。梦中提到的梦者的表兄和表嫂一起坐在正厅里,以及关于她表嫂的公开的爱情事件,进一步支持了我们关于“偷偷的爱”的解释。梦的主题是偷偷的爱和公开的爱之间、以及梦者自己的火热和年轻妻子的冷酷之间的对立。而且,在两种情况下都有人“身居高位”——既可指那个贵族,也可指那个被寄予很高希望的音乐家。

经过上述分析,我们最终发现第三个因素,它在将隐梦转变成显梦的过程中的作用决不可低估。这个作用就是,梦对所用之特殊精神材料的表现力的考虑(consideration of repesentability)——大多为视觉形象表现力。对依附于主导梦念的各种次要思想而言,那些易于被表现为视觉形象者优先进入梦境,而对于那些不适合的思想,梦的工作也努力把它们转变成一种新的——甚至是奇特的语言形式——只要这一过程有助于梦的表现并因而能减缓由被约束的思想所引起的心理压力。将某一思想内容铸成另一模式,同时也有助于激活凝缩作用,并有可能造成与另一本来不会出现的思想之间的联系;而这第二种思想,可能因为要迎合这第一种思想而预先改变了它的原始表现方式。

赫伯特·西尔伯勒(1909)为直接观察思想在梦的形成过程中转变成图像提出了一个好的方法,从而有助于单独地研究梦的工作中的这个因素。他发现,如果在困倦时给自己提出智力任务,那么思想总是隐而不现,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图像的呈现,而且他能看出,这个图像正是思想的替代品。西尔伯勒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术语“自我象征”来描述这种替代。在此我想引用西尔伯勒[同上,第519~522]的几个例子。而且,由于这种现象的某些特征,后面还将回过头来讨论这些例子。[第503页以下]

例1——我寻思着修改一篇论文中的不尽如人意之处。

象征——我看见自己在刨平一块木板。

例5——我努力想弄明白我所进行的某些形而上学研究的目标。我想到,这些研究的目标,是在寻求存在的基础过程中,探出一条通往更高意识形式和存在层次的道路。

象征——我把一柄长刀插入蛋糕底下,像是要切下一块似的。

解释——我的插刀动作意味着“探出一条路”……下面是对象征的解释。我常常把蛋糕切开并分给就餐者。我用的是一把长的柔软的刀,因此需要小心。特别是把切好的蛋糕取出更为困难,因为我必须把刀小心地插入糕底(相当于慢慢“探出道路”以达到“基础”)。但在这个图像中还有更多的象征(dream symbolism),因为象征中的蛋糕是千层糕,刀子需要切过许多“层次”(意识和思想之“层”)。

例9——我失去了一连串思想的线索,试图重新找回,但无可奈何,思想的起点已彻底消失。

象征——印刷工人印版的一部分,最后几行字已散落了。

从笑话、引语、歌曲、格言在有教养的人的精神生活中的作用来看,如果这一类伪装经常被用来表征梦念,那是毫不足怪的。例如,梦见几辆双轮马车,装满了各种蔬菜,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了一种鲜明的对照,如“青菜萝卜”即“乱七八糟”之意,并因而表示“混乱或失调”。我很惊奇,这种梦只听过一次。一个普遍有效的梦的象征,并以共同熟知的暗示及其言语替代物为基础却只产生于少数题材中。而且,这种象征的绝大部分,是梦与精神神经症、传说、习俗等所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