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老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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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就此分别

“报告官长,我来报到咯!”我走到军官身旁说道。

军官循声瞟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对我微笑道:“不错,不错,知道喊报告,谁教你的噻?”

“谢叔叔!”

我回头看了看紧随身后的谢叔叔。

谢叔叔的扮相和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知识分子,而这位军官看起来好像很尊重读书人,还未等谢叔叔开口便主动拱手迎了上去:“原来您就是谢先生,幸会,幸会!”

谢叔叔拱手回礼,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头子竟会如此敬重读书人。军官打量了一下我背后的大背囊,然后对谢叔叔说道:“张抗身上背的东西太多咯!除了被子和几件可换洗的衣服,其他的就尽量不要带了。按说部队该给发,张抗参军啥子都不用带,只是咱们川军团现在军费有些紧张,所以……”

军官有些尴尬地朝谢叔叔”傻乐“着。军官所说不假,因为他自己身上的军服也早已破得满是补丁。

“张抗?”

谢叔叔一家一脸疑惑地看着军官:“老总,您是不是记错了?我家娃子叫张冉,冉冉升起地冉!”

“怎么可能搞错嘛!”

军官也是一头雾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弄错我的信息,军官开始拼命地翻着他那厚厚的破本子。

“张抗……张抗……”

军官一边口中念叨着一边翻找着,不一会儿,本子就被军官递到了谢姨面前:“喏,大嫂你看嘛!手印都按了的,咋子可能会错哟!”

谢叔叔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我:“你改名字了?”

我点了点头:“要去抗日,要给自己提起,所以昨天报名时自作主张改了!”

军官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张抗”这名字时谢叔叔给我起的。谢叔叔听我解释后没有呵斥我,而是微微点头表示默许认可。

“啧啧,这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大字认不得几个的活瞎子!”军官一脸羡慕道。

谢叔叔很是谦逊地对军官说道:“我这侄子一身的学生气,怕是一时间难以很好地适应军队里的生活,还恳请老总日后能多多关照!”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他最为心爱的怀表。

军官见状急忙连连摆手道:“要不得!要不得!此次不同以往,为国而战,全国民同仇敌忾!要不得……要不得……”

“可是……”

军官虽是这么说,可谢叔叔还是很不放心。军官自然是看出了谢叔叔的顾虑,继续说道:“今天一上午收了好几个和你侄子一样的学生兵,可真是让我犯了难,我只好向上峰请示,上峰指示要好生对待这些高材生,到时候会直接编入军官序列,暂时负责连队教员职责!”

“教员……可是他们什么都不会啊!“谢叔叔不解道。

军官一脸兴奋道:“扛大枪不得会,但是认得字嘛!让他们下连队教战士们识字学文章!”

“要得!要得!”

谢叔叔一家一听说要把我分到连队当教员,还是个军官编制,不禁松了口气。

“所以说嘛!谢先生放心,军队里粗鲁的人是多一点,但是还不至于没脑子到去欺负一个军官!”

军官的这句话像是给谢叔叔一家吃了颗定心丸。谢叔叔见军官并不是在和他客气,也就只好将怀表收回。

我按照军官的建议,只将一床被子、一套换洗衣服和一双还未上脚的新布鞋留下。

“你同学送给你的纪念品不带上么?”谢姨问道。

我摇了摇头,从衣兜里摸出谢叔叔昨日给我的照片——我家的全家福。

“谢叔叔,这照片还是您替我保存吧!万一我不幸战死,您就把照片在我坟前烧了吧!“

我自认为我的话说得很是悲壮。的确,我话音刚落谢姨和文静便再次呜咽了起来。

谢叔叔将照片递还给了我,并且还多了一张,是我们会成都后全家一起合拍的全家福——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二次拍全家福。

“我有底片,冉冉拿着吧!想家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我转过头来看了看军官,我不知道此时的我为什么要看向他。军官朝我点了点头:“收下吧!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日后很可能会救你一条命!”

我不懂军官在说什么,但是我照做了。

我将照片仔细收好,然后对文静说道:“回家后你把晓雅送给我的照片退还给她吧,还有那粉纸鹤。”

文静很是惊讶地看着我:“你舍得?”

我很是灿烂地笑着拍了拍心脏对她说:“有你的就行了!”

“呀!”

文静被我的话弄得白皙小脸瞬间泛起了粉晕,“瞎说啥呢!”文静“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谢叔叔和谢姨像是没听到一样,夫妇二人对于我的出言不逊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我本该对文静这样做一般。其实,我和文静从小青梅竹马,她早已对我产生了在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情感,然而谢叔叔和谢姨倒也乐得其成,也就没有横加干涉。

谢叔叔一家走了,他们三步一回首,笑容里裹挟着热泪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没多久,我也走了,和八个我完全陌生的同龄人跟着一个同样完全陌生的军官走了。

少城公园恢复到我和谢叔叔一家来之前的样子。

我们默默地在后面跟随着,跟随着眼前这位脚踩草鞋、衣衫褴褛、形如叫花的陌生军官。若非她头戴青天白日蓝布军帽,腰别壳子枪,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位川军团里的一名军官。

“也不晓得康麻哪里去了……”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

我不以为康麻敢当逃兵而不来报到。因为当他在花名册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当他把家的住址告诉征兵处官兵的那一刻,他的命已然不属于他自己。他可以选择当逃兵,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的。若想保全家人不被连坐,那么就必须马上连夜举家迁出成都。然而且不说他们能否逃脱,单是漂泊他乡对于康麻家,这种土生土长的成都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更何况康麻选择投军又是家里的意愿。康麻不是我们这九个学生,他和我们没得比,我们不一样!

“他会被分到哪里去呢?”我一直暗自嘀咕着。

我和同行的八位同仁暂时没有什么交流,我之所以会一直念叨着康麻并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有多好,而是为了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谢叔叔、谢姨和文静的样子,不想让他们犹如胶片般没完没了地在我脑海中来回游荡。康麻此时只是我用来给自己做精神麻醉地工具,仅此而已。

“两个只有两面之缘地小屁孩能有什么交情?”我突然暗暗自嘲道。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只觉得太阳离西山愈来愈近,而我们则离市区越来越远,直到天已完全变黑,我们才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军官将我们九人引入了军营,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踏入在我们看来极为粗鄙的地方,尽管这个粗鄙地方里的粗鄙汉子们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保家护国的勇士。

走完了一切手续已是深夜,好在有月光可借,军营里的岗哨依稀可见。军官趁着月光,领着我们来到了一间草房前。

“这屋头没人,你们今晚先在这里住下,明天等候分派命令!”军官推开房门指了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说道。

军官语毕,也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就自顾自地走了。

“想必也是困顿了吧?”我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喃呢道。

虽然此时银月高悬夜空,但屋内却仍旧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九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毕竟都是白脸书生,过惯了烛灯伴夜读的生活,谁也没有完全面对黑暗对陌生环境进行探索的经验。

“这可咋子办嘛!”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弱小的同仁带着哭腔道。

“真是的,也不晓得里面有没得电灯或是蜡烛?那个人也不告我们一声,着实有些可恶!”黑暗中另一个人牢骚着。

我看着黑漆麻古的房间也是一个劲儿地犯嘀咕。由于以前对当兵的没什么好印象,因此此时我很担心有老**子躲在里面准备戏弄我们、看我们的笑话,要真是那样,万一让他们得逞,那日后我们也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还当他们的教员,不被他们奚落死都算万幸!

我低头扫视着房前的环境,发现在草房的墙角处堆放着一堆劈好的柴火垛,我眼球滴溜一转,拎起一根木棒朝屋内掼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