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老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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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团长问话

虽然团长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但是对我们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此时我有些庆幸,因为从团长的话语我知道他无心追究我们的责任,只是想把我们退回去,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正如他所说,空有满腹激情的我们未必就真的能扛得起枪、抡得圆大刀。我们极有可能还未出川就已经累死在东征的路上,成为了他口中的“拖油瓶。我想起了康麻,那个身挎报兜,整日疾步穿梭在成都大街小巷的背影,我们和他不一样!

我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真的会被退回。谢叔叔一家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对我来说却是万不能接受的!

张连长堆着笑脸,很是耐心地“倾听”着团长又一次牢骚,直等到对方语毕后才回道:“其实陈营长也是这个意思……”

团长没明白张连长地意思:“啥子也是这个意思?”

“陈营长也想把他们留下来!”张连长说着,扭过头来看了看我们,眼中似乎含着势在必得的信心。

“胡闹!简直是在乱弹琴!你们晓得我们川军团东征要去哪里噻?我们要去中国的最东部,几千公里之外的最东部!我们不是去游山耍水,而是要去和日本人拼命!你和陈富贵给老子征些个学生兵是在搞啥子嘛!等到他们上了战场,中国也就完球喽!别说到时候能不能端得起枪,能不掉队活着走到北平老子就要念佛烧高香!到时候累死在行军路上,老子还得派人给他们捎骨灰!报家丧!发送抚恤金!”

团长越说越气,最后直接拍着桌子骂起了“仙人板板”。

张连长动摇了。毕竟团长说的是事实!相较于康麻这样的人,无论在体力还是耐力以及能吃苦的程度上都是我们这几个学生无法比拟的。在寻常军官眼中,康麻是个好兵坯子,而我们则只能被贴以“拖油瓶”的标签,毕竟我们和他不一样。

张连长眉头紧皱着,与其说他在思考倒不如说他在动摇。我知道,此时只要张连长朝团长点点头、朝我们摇摇头,我们就必须得打道回府了。

我害怕了,我相信,他们也怕了。

为了不让张连长对我们摇头,为了得到团长的认可,我趁张连长还未开口说话抢先回道:“我能跟上行军队伍!”

短短八个字,让所有人惊讶地看着我。张连长眼前一亮,但也只是刹那间,我知道,他以为我是在吹牛。其实不光是他,连我的同龄战友们也纷纷向我投来怀疑的眼光。

我虽然是张连长征来的兵,虽然和同龄战友一起纵过火、打过架,但他们对我并不了解,换句话说,他们对我八岁时候的遭遇一无所知。

为了能给张连长喂上一颗定心丸,我继续说道:“民国二十年公历九月十八日,那时我还生活在东北沈阳。那天我爸爸像往常一样在学校教书,那天日军炮击北大营,那天我爸爸惨死在日军的炮火下。九月二十五日,那天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彻底成了孤儿……”

说着,我的眼睛便不自主地泛起了红晕。团长知道我没有说谎,因此很是关切地打断道:“那你妈妈嘞?”

“爸爸死后,爷爷奶奶当天就被活活气死了,妈妈则因为受了刺激而变得精神失常,然后在我生日那天也死了……”我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回答着。

团长没有了方才的暴戾,他一脸的悲悯:“那你是咋个来到成都的?”

我打着哭腔如实回道:“爸爸有个挚友,他帮我把家人安置妥当后就带着我举家迁回了成都老家,然后就一直生活至今。”

“那你们是咋个回来的?“团长追问道。

我想要留下来,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坐过火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谢叔叔家没啥钱,除了过黄河、长江时搭过渡船,其他时候都是靠走的!”我大言不惭地添油加醋道。

团长信以为真,因为生在乱世,寻常百姓或为生活或为避灾避难,举家千里徒步迁徙地事并不少见。团长上下打量着我,我能感觉得到,他在思考,他动摇了!

“你学名叫哪个?”团长又问道。

“张抗!”我不卑不亢道。

“张抗……张抗……唔……好名字!”

团长对我得名字很是喜欢,张连长见状赶忙见缝插针道:“这是他报名时自己取的,他本名叫张冉!”

“哦?”

团长很是意外,他么想到如此应景的名字竟然是我这个毛头小子当场起的。

“那你来当兵,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那谢叔叔一家的意思呀?”团长再次追问道。

我如实回答道:“为了报家仇,是我自己要来!谢叔叔一家原本不同意,因为实在是拗不过我,也就同意了!”

“嗯……”

团长点了点头,再次上下打量折我,像是在想着什么。

“要是按你所说,老子不要你还真是不得行了!可是……”团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其他八个人后反问道:“你可以不掉队,那他们嘞?”

团长的一句话让我的同龄战友们本就紧张的心瞬间凉了一半,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充斥着让我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我对他们不甚了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和我有着相似的理由渴望留在这里,否则任谁也不愿意离开那窗明几净的校园。

“他们也可以的!”我肯定道。

“你为啥子觉得他们行?”团长问道。

我想了想:“我那时才八岁!”

团长觉得我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微微点了点头。

团长点头,战友放松,他们用几近感激的眼神看着我,而我此时则满心酸楚——我想我的家人了!

张连长此时也松了口气,毕竟他是想把我们留下的。

“你能给解释一下你们为啥子要纵火烧房和老兵打架么?”团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我不假思索道:“因为害怕!”

“害怕?”

很显然,从团长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我的说法很不满意的同时也很是不解:“我不觉得你们是害怕,倒觉得你们是胆大包天!老子行伍二十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进部队还没得一个钟头就敢纵火烧房和老兵打群架的新兵蛋子!”说到这里,团长看了看张连长继续说道:“要不是张连长在老子面前软磨硬泡地给你们讲请,老子早就把你们扔进山卡卡里喂狼咯!”

“是真的!”我一本正经道:“当时屋头里黑漆麻古啥也看不到,我们怕有老兵猫在屋里下套搞我们,所以就想到了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团长眉头再次微微一皱:“谁的主意?”

团长脸色一变,屋内原本已经缓和的空气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出的!”我回道。

“你出的?”

团长很是不解地继续问道:“为求借个光亮,钻木取火老子能理解,可那屋头里、房顶上茅草扎子又是啷个回事?”

我避重就轻道:“在钻木取火前,我们先往屋头里甩了九条木柴棍,我带的头!我们见屋头内没得反应,不敢冒进,所以就想到了借火!扎起火把后扔顺手了,当时也没多想。”

“啥……啥子?没多想?!”团长听我这么一说只觉得一阵好笑:“那屋顶上地哪个又是咋个回事?”

“紧张,扔高了……”

我话一说完,张连长很是无奈地看着我,而团长则直接白了我一眼:“哈卖批!老子本想夸夸你们脑壳还算灵光,现在看来你们还是一群熊兵!”

“熊兵就熊兵,只要你不让老子走,随便你说。”我嘀咕着。

对于被叫熊兵,我现在倒是觉得无所谓,和我站在一起的战友们看起来和我一样地无所谓,我们真的很一样!

“你还记得是谁打伤你的么?”团长问道。

我摇了摇头。

当时火光冲天晃得我没看清对方,再加上脑子受到了打击而造成了局部失忆,我对打我的那人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我记得!”王常回答道。

王常今年十六岁,基本上算是我们这几个人中年龄最大、身体最壮的一个了,也是那夜我们这些人中唯一让**们吃到瘪的一个。

团长问道:“长啥子模样?”

王常一脸愤恨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道:“那人脸上又一道疤痕!”

“笑话!”

团长冷笑了一声反驳道:“当兵的脸上有个疤那还不是太过正常的事情?你又认得到哪个?”

“那个疤是我弄嘞!“王常冷着脸回道。

屋头里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团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不知是因为顾虑到了什么便把已经挂到嘴边的话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座您可得要三思哟!国家培养九个中学生着实不易哟!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气愤就杀了这九个国家栋材!团座万万做不得使亲人痛、敌人快的事情哎!”

张连长滔滔不绝地神侃着,看着他那可笑到极点的窘态,我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我们知道,他是在为我们请命说情!

我们心里暖暖的,张连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暖彻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房。我当下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他手下干,一定要好好地干!我相信,我的这些同龄战友们此时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