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汉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亶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皆趋于骨鲠,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本意也。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矣。不意圣慈含容,曲赐矜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身家之私矣。
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断无有似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矣。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毋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戆直干天威为虑也。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事。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赴考。
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己酉科,侍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芾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日题“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楼观沧海日,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六日我又进谏一道奏章,慎重地陈述圣上应预防流弊的三个方面,言辞颇为激烈,而圣上气度如海,居然宽容采纳了,岂是汉唐以后的英明君主所能比得上的呀!我的想法是,我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算不尊贵;堂上诰封清代武官武服上的补子祖父、父母、妻室三代,儿子又享长辈荫德,官任六品,不算不荣耀。倘若此时再不尽忠直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敢建言?由于皇上道德高尚,天资聪慧,诚善自然,因此满朝文武在皇上面前不敢说一句逆耳话:将来皇上万一有一念之骄傲矜持情绪,导致憎恶直言规劝、好听阿谀奉承,到时候文武臣下就不能推辞平时不进谏的罪过了。因此趁此元年新政,我把这骄傲矜持的危险说破,使圣心逐日习于兢兢业业,而杜绝滋长自以为是。这是我小小的本意。如今人才精神不振,全都谨小慎微而忽视大节,个个都习惯于为人圆滑,曲意事人,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我就是想以这道奏章稍转这些不良风气,但愿在朝官吏都能耿直,遇事不退缩。这是我另一点小小意思。奏折初呈之时,我心中非常担心冒犯圣上不测之威,已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没想到圣上仁慈宽容,曲允赐示,怜悯成全。从今以后,我更应当尽忠报国,不应再顾虑自身之得失。
但是此后,我写的奏章尽管很多,也绝对不会有像这道奏折一样言辞激烈耿直的了。这样的奏折居然还能蒙受圣上优待宽容,以后的奏折必定不会触犯圣怒,则是可想而知了。诸弟可将我的意思细告给堂上大人,不要为我的奏章不慎重,可能会因为冒犯圣威而担忧。父亲每次来信,都教导我尽忠图报,不必挂念家事。我敬重地领会父亲的教导,因此能公而忘私,报国而忘家。我准备从此以后,仅仅略寄数百金偿还家中负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的想法毫不挂在心中。因此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外差时,我就没去考试。
侍郎官得差不得差,原本不关乎参考不参考。上年己酉科,侍郎考外差而得差者有三人:瑞常、花沙纳、张芾。没有参考而得差者也有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今年侍郎考外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这一次的考题是“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是“楼观沧海日,得‘涛’字”。五月初一外派云贵差,十二日外派两广、福建三省差。名单见京报,这里不另抄录。袁淑六考外差颇为得意,诗也工整,应该能够得一差,得些外差收入,可以补救他多年积累的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