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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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39.满目都是风雨

39.满目都是风雨

方圆租了住院部对面的酒店,用高倍摄影机注意着袁太太和柯立人病房的一切动向,苏市长出现在袁太太病房,她已经得到了明日的头版头条,苏市长终于出面护花了,全城必然轰动。

可是苏睿走到楼下的时候,却面色凝重地望着柯立人的窗口发呆了好久,显然心情跌落低谷,相信袁太太的话让他大失所望。

方圆冒出一个想法,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护士服,去往袁太太的病房。

“袁太太,苏市长刚刚离开,他很担心您,我过来看看您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苏市长让你来的?啊呀呀,他真的是太贴心了。”袁太太开心地手舞足蹈。

“袁太太,苏市长日理万机,真的太忙了,我还需要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越详细越好,以便于我们找到突破口,达到您的诉求。”

“好,好的,我一定详细。”

方圆笑着准备好录音笔。

苏睿的桌上放着刚出炉的《深城早报》,头版都是深城这位红得发紫的大明星——《深城儿女,真的柯立人》。

媒体讲述了这样一个真相:“她小小年纪就有了大大的野心,靠着自己聪明的头脑机关算尽,靠博取同情被老板娘收留之后却恩将仇报,破坏恩人家庭幸福,谋取了人生第一桶金——二十万元。不计后果未婚生子的她,为此付出了不可挽回的巨大代价——失去了孕育生命的权利。上天给了他一个残破不堪的孩子,剥夺了她的未来,这何尝不是上天给出的善意启示?”

“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立地成魔,舍弃父母,背离手足,抛弃爱情,在利益的驱使下,在金钱的诱惑下,肆意游走,终于建立起自己的金钱帝国——安居公司!”

“一个为了金钱可以抛弃一切的人拥有了金钱之后,开始致力于慈善事业,买荣耀,买口碑,买名声,她收买的无非是人心。她的做法不禁引人深思,没有万众拥戴哪有安居的发展壮大?用之于民,取之于民,用慈善粉饰罪恶,她的目的不过仍旧是金钱而已。”

“无可厚非,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商业枭雄,可她手里每一件家具,都源于几个家庭支离破碎的痛苦,都源于她抛弃家庭,甚至抛弃自己,抛弃人格,抛弃尊严……她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我们还可以爱她吗?还可以歌颂她的丰功伟绩吗?她的奋斗史可歌可泣,沾满血泪,只不过是别人的血泪罢了。作为深城儿女,我们通过不断努力来摆脱贫穷,难道我们就能放弃善良?”

新闻报道中,编辑方圆还有理有据地曝光了她十四岁剖宫产的医疗记录,跟苏睿手里拿到的这份一模一样。

苏睿合上报纸,低头沉思。

秘书说:“如文件所见,柯立人的经历确实如袁太太所说,时间线吻合,她的确在那次手术中摘掉了子宫,只不过,手术记录里明明写着孩子不幸夭折了,可现在却活生生……她受到侵犯,袁先生是犯下了重罪的,当时她却没有选择报警,没有采取任何法律追究,这确实像是达成了私下和解。”

“好了,你出去吧。”苏睿把言之凿凿的报纸丢进垃圾桶。

电视上播报着记者采访柯爸爸、柯妈妈的报道。

她的父亲厌恶地说:“她跟我们柯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从来没有那样的女儿,从来没有!她跟我柯家没有半文钱关系,要不要我拿户口簿出来给你们看?你们不要拿这种忘恩负义、冷血无情、不知廉耻的女人来抹黑我柯家门楣,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的母亲对她更是嗤之以鼻:“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私生子,将来也不会见!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不认这个女儿?这样的女儿只会让我丢脸!柯立人天生就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我就是讨厌她!我早就说过她这个人没有血性的,拿刀剖开她,也不会有血流出来的。不要再来烦我,她的事跟我无关,我早就放弃她了。”

虎毒不食子,护着自己的孩子是父母的天性,柯立人尚且知道护住达达,她的父母该是失望到何种程度才表现得如此绝望?

柯立人,你究竟做过什么,才让世界上本该爱你的两个人恨着你,如此之深?

苏睿把文件装进文件袋子,丢进了抽屉,重重关紧。

医院柯立人的病房内早已如临大敌,电视屏幕上满屏都是柯立人,方圆还为此开设了讲座节目,专门发起讨论。

除了达达,没人开心从电视荧屏看到柯立人的照片。

“外头很乱,医院暂时是出不去了。”纪明月忧虑地说,“我会让几个得力的助手守好病房门口,我们都要小心防范。”

“现在都什么反应?”端木禾问。

“不太乐观,出奇地一致——全民抵制,我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端木禾向柯立人建议:“要不要考虑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达达,向公众做一个解释说明?或许能稍微压制一下哗然四起的舆论。”

柯立人坚决反对,“不要,不论什么时候,达达一定要保持生活独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一个人至少有你们,他会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如果被不健康的亲情挟持,我会死不瞑目的。”

“这次不是沉默能挺得过去的,伤的是你的根本啊,这大局——。”

“达达就是我的大局。”柯立人看着纪明月,心存愧疚,却不改态度,“明月,对不起,我坚持。”

纪明月一声叹息,始终拗不过她,“我懂,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好好养病,我先回公司了,你好好的,公司那头,你别操心。”

纪明月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了端木禾和达达。

柯立人也觉得愧对他,“端木啊,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没有。”他好奇心都要爆炸了,只能等。

“其实……报道……不全是假的……对不起……”她哭了。

端木禾皱起浓眉看着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别哭,等你想好了,再慢慢告诉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在你准备好之前,我等着,听完之后我再判断你有没有道歉的必要,不管你十九岁之前怎么样,十九岁之后再也不会变,你是我和达达心尖上最宝贝的柯姑娘,这一点,这辈子不随任何改变而改变。”

“对,你是宝贝柯姑娘。”达达笑着插了一句。

“端木啊,我们能回家吗?这儿的空气太闷了,太吵了。”窗外记者熙熙攘攘,而他们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如果你坚持,我马上去找老姜和院长商量一下,看看怎么突出重围。”端木禾温柔地交待达达:“我不在的时候,达达要好好保护咱们柯姑娘哦。”

达达高兴地点头。

柯立人噙着眼泪看着端木禾,欲言又止。

“你别这样看着我。”他心疼。

端木禾出门后,柯立人摸着达达的头,眼泪一颗一颗悄悄滑落。

“柯姑娘,你怎么了?”眼泪落在达达的手上,他担忧地问。

“眼睛进沙子了。”

“我给你吹吹。”达达小心翼翼掀开她的眼皮,轻轻柔柔吐气吹风,他看到柯立人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他就一直吹,一直吹……“柯姑娘,你的眼睛里装了很多沙子吗?”

“是啊,好像整个撒哈拉沙漠都跑进眼睛里了呢。”

“别怕,我都给你吹出来。”

……

困倦的达达在柯立人的故事里化身成一条小鱼睡着了,柯立人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只要不断抚摸他的脊椎骨,他总是能很快入睡。

“砰——”一声,守在门外的端木禾安排的两个小助理突然破门倒地,然后一群记者如洪水猛兽般涌进病房,举着相机狂轰乱炸,犀利提问:“柯立人,成为深城的耻辱,你有什么解释吗?”

“柯立人,你对自己累积资本的方式持什么态度?”

“柯立人,你会把儿子还给袁家吗?”

“柯立人……”

柯立人坐起来,在刺目的闪光下脱下外套盖住达达,然后按下呼叫器强装镇定,达达还是被惊醒,他愣愣地看着周遭毫无善意的陌生人,起身护住了柯立人。“你们出去!柯姑娘需要安静!”

“小朋友,别怕,你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吗?你想找到自己的爸爸吗?”方圆开口果然犀利。

“爸爸是什么?你出去!”达达喝令。

柯立人拔掉输液针头,走下病床,把达达护在身后,冷冷地瞪着方圆:“请你出去!请你们出去!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柯总,伤害他的人是你吧?你让他成长在一个残缺不全的环境里,跟着你这样一个没有温情、唯利是图的人,这对他来说才是一种残暴恶劣的迫害!”

一呼百应:“对,柯立人你就别演戏了,都揭穿了,已经没有意义了,该正视自己的问题了,做错了事就该低头认罪,别用一个智商不足的孩子当挡箭牌了,那就太卑鄙了。如果真的被冤枉,被误会,也可以通过我们告诉大众真相,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柯立人冰冷逐客,“这里是病房,请你们都出去!出去!”

显然,她人单势孤,毫无作用,达达见状搬起椅子赶人,引起一片骚乱。“你们出去,你们出去……”

达达被一撮记者包围住,被不停逼问:“你的爸爸在等你回家,你不想见自己的爸爸吗……”

达达后退,再后退,退到窗边,无路可逃,双手驱赶着步步紧逼的记者,“你们走开!你们走开!走开啊……”

柯立人彻底被激怒了,她扯住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记者的衣领,用力推出去,再一个,再一个,直到拉住达达,她想带着达达离开,可是无奈这重重人浪太汹涌。

她推搡人群,人们也开始推搡她,毫不客气,达达也奋力抵抗,却有心无力。

混乱中,柯立人觉得脸上一片火热,她被谁厚重的相机镜头击中了额头,被谁用力扯掉了一缕头发,被谁的拳头击中了颧骨,此时此刻的她激起了民愤,是众矢之的。

深城记者向来讨厌冷冰冰不留情面的她,如今牌坊倒了,昔日的高级感里装的都是羞耻堕落,品性高洁不过是虚伪表演,向耻辱吐上一口唾沫,向落水狗丢一颗石头,何其畅快!

方圆冷眼旁观,不断按下快门,记录着她的罪有应得。

达达看到柯姑娘重重喘着粗气,她的头发乱了,额头青了,脸上还有几道抓痕,衣领的扣子被扯开了……他的宝贝正在被欺负,他瞬间挣脱了理智,疯了一般咆哮——

柯立人紧紧搂住他,他却狠狠挣开束缚,像脱缰的野马般冲向了人群,推搡、摔打、撕咬……本来一片混乱的病房更乱了,活像一口烧滚了的粥锅沸腾着……

达达不受控地进攻,记者们惶恐地应战,达达的义肢被生生卸掉,

在众人的脚下践踏……

柯立人被阻隔在外冲不过去,眼睁睁看着失去重心的他趴在地上死死咬住一个人的胳膊,然后被对方捶打,被暴击,直到头破血流也不松口……

“达达,一、二、三,冰冻!”柯立人声嘶力竭地喊。

达达听到指令,果然立刻停止了咆哮,停止了攻击,嘴里咬住的肉还在滴血,他僵住身体就是不松口,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眼神冰冷而绝望,愤怒而受伤。

人们用力帮忙去掰开他的牙齿,显然没有用,受伤的人疼得嗷嗷叫,嘴里不停絮叨:“好疼啊,快点叫医生来救救我,他又发疯了,这是疯狗啊——”

柯立人推开人群,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在他耳边说:“达达,没事的,可以松口了,没事了,过来抱抱……”

他眼含着泪水挣扎,不肯松开,同时引起伤者一阵哀嚎。

“达达,我没事了,你也没事了,我们安全了,可以松口了,乖,听话,乖宝贝,过来抱抱……”

达达伸手摸了摸她受伤的脸,依然不肯。

“这儿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不关他的事,达达,他疼了,疼是很难受的,可以松口了,乖!听话!你看我不疼,一点都不疼,不信你摸摸看!达达松口吧,这里太吵了,他们要回家了,我们也可以回家了,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柯立人耐心地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的背,好一会儿,他怒火平息,安静地松开了口,伤者挣脱之后,咆哮着:“柯立人,你用你的变态和邪恶,养出了一只可怕的怪物,我一定会告你!疯子!变态!”

达达怒目而视,体内的恶魔仿佛又要苏醒,他不敢正视他锐利的目光,大喊着医生冲出病房去。

柯立人抱住达达,“嘘——没事了,我在呢,都没事了,你现在在大海里,像小鱼一样游啊游,游累了,打瞌睡了,要躲在彩色的大泡泡里做梦了……”柯立人一边小心呵护,一边从床边的医药包里,抽出针筒给他注射了镇定剂,终于,他,彻底安静了。

方圆问:“柯立人,你觉得这是你的因果报应吗?”

柯立人站起身,面无表情看着她,“以后,离他远一点!你们可以出去了,我们要休息。”

“柯立人,你对你犯下得罪没有半点悔悟之心吗?”

“请你们出去!”柯立人只关注着达达,对旁人懒得理会。

“柯大总裁,因为德不配位,你从深城杰青沦落到深城之耻,我早就对你说过要善良的,你还是一意孤行把安居推向风雨飘摇,推向毁灭,请问聪明过人的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你想对一直以你为傲的家乡说什么呢?深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我们会给你一次辩白机会,听听你内心的忏悔之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商妈妈拿着保温桶跨过重重障碍走了进来,她看了看达达,立人告诉她达达只是睡着了。

商妈妈一脸凝重,望望周遭,明白了一二,站到方圆面前,厉声呵斥:“这是你们弄的?对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苦苦相逼?对一个卧病在床的病人赶尽杀绝?你们的父母是这样教育你们的?你们手里的工具是用来查明事实真相、主持社会公义的,你们用它们都干了些什么?”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问:“您是哪位?跟柯立人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维护她?”

“我是谁?我是一个跟她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了解她的人,一个有绝对发言权的人!你呢?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你什么时候认识过柯立人?你跟她很熟?比我了解她?从来没跟她相处过,就敢用你们万恶的杀人武器把她描述成一个坏蛋?还敢兴师动众跑到医院里使用暴力欺凌弱小?谁赋予你们的权利?”

“这位阿姨,您还在包庇她?”

“我包庇她什么?她有罪?什么罪?”

“她干得伤天害理的事儿还少啊?”

“伤天害理?你看见了?伤你了?伤他了?伤谁了?法庭判了?还是你判了?”

“如果她没做过,她大可以出面解释澄清啊!还不是心虚?”

“你们是记者,不应该是你们调查清楚,斟酌再三,才能广而告之的吗?怎么成了你们肆意造谣,然后我们再出面辟谣了?这是什么逻辑?是什么道理?你们是这样做新闻的吗?你们每一位看上去衣冠楚楚、斯文正派,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国家栋梁,肩负着民族复兴的大业,怎么连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没学会?真是国之悲哀!今天你们有一位算一位,一个都别走,我会给你们在场骚扰、施暴的每一位参与者逐一发律师函!”

“柯立人身为公众人物,代表了深城的形象,她就应该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做错了事就该俯首认罪,不然被她伤害的那些无辜百姓该如何生存?您没道理纵容维护她,罪孽深重,您救不了她。”

“她罪孽深重?什么罪?什么孽?”

“她三观不正毁了救命恩人袁太太的家庭,这是恩将仇报,不仁不义!她上对父母不养不孝,下对手足见死不救,这如何为现代年轻人做表率呢?她应该为这些错误买单、负责!”

“你都亲眼目睹?”

“整个深城人有目共睹!”

“不!你们什么都没看见!都是听说!你以为你看见了,你告诉了大家,然后大家也以为你看见了,告诉了世界,你们全是一叶障目,听信一面之辞,然后以讹传讹,以假乱真,把一个傻乎乎的姑娘逼上道德十字架,然后还要对她处以极刑!?你说她毁了你的袁太太,该为她负责,那又是谁毁了她?谁又该为她负责?国家有法律法规,她若真的十恶不赦,你们可以提出告诉,法庭自有公断,轮得到你们过来对两个孩子动用私刑?我教书育人一辈子,怕只怕文人迂腐,叫不醒你们这帮人云亦云的糊涂蛋!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她!”

“您到底是她什么人?”

“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怎么了?在一帮暴徒面前,我就是她可依可靠的家人,不行吗?”

“您真的了解她吗?您可以为您的言论负责吗?”

“我当然可以!她吃过的苦,你们尝一口也会熬不住,她受过的罪,你们一分钟也挨不住,她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什么袁太太、扁太太说的都不是真的,她们颠倒是非、胡编乱造,你们狼狈为奸、同流合污,天在看,睁大眼睛在看,你们也要为你们愚蠢的行为负责!这姑娘很早开始就是一个人了,她一个人守着奶奶尸体过日子的时候,你们是泡在蜜罐子里了吧?你们凭什么欺负——”

柯立人挡在了商妈妈面前,冲她摇摇头。

“傻孩子,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让商妈妈来!你的委屈你开不了口,让商妈妈来!你别再拦着我了!看着你被这帮人这么欺负,我不吐不快啊!”

柯立人摇摇头,然后虚弱地靠在商妈妈的肩膀上,开始一阵咳嗽,咳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猛烈……之后,从她口腔、鼻腔里喷出了鲜血,血液四溅,方圆和她旁边记者的脸上、麦克风上、相机上、衣服上,都是……

柯立人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商妈妈见状惊慌急切地呼喊医生,有些记者看到情况不妙,怕惹出是非,纷纷撤离。

沾了一脸血的方圆呆呆愣在原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柯立人抽搐着,嘴里还不断冒着血泡,心里一阵恐慌,怕她就这样死掉了,死在自己面前……

端木禾和老姜闻声赶来,楼道里涌满了记者,护士被堵在病房外,病房凌乱不堪,达达倒地昏睡,义肢已经残破,惊慌失色的方圆,老泪纵横哭喊着的商妈妈,还有倒地惨不忍睹的柯立人……

商妈妈哭着:“姜医生啊,快点救救立人吧,她吐血了……达达没事,快点救救立人……”

端木禾脸色大变,颤抖着把柯立人抱到病床上,交给姜医生急救。

姜医生厉声命令护士清场,端木禾摇着头不忍离去,“她……”

“端木禾!给我出去!”姜医生命令他。

端木禾把达达安置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煞白的小脸,挫败地走了出去。

转眼不见,她又变得奄奄一息,端木禾气愤地挥舞拳头用力敲打着墙壁,被商妈妈心疼地拦下。“商妈妈,我才离开一会儿,她……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怎么……商妈妈怎么……都是我的错……”一个大男人,在商妈妈的怀里泣不成声。

“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怎么会这样?商妈妈……她……怎么会这样……她吐血了……她是不是……商妈妈……不行啊……没了她……我活不成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啊!”

“孩子,不怪你,这些记者无孔不入,是我来晚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商妈妈也哭了。

提到记者,端木禾放开商妈妈,来到方圆面前,阴郁地问:“你想知道什么?问我!问我啊!”

方圆倔强地说:“刚才她还生龙活虎的,谁知道没问几句她就这样了?跟我没关系,我是个记者,采访是我的本职工作!”

“杀人才是你的本职工作!你用你龌龊的思想,你用你狭隘的目光,你用你偏见的相机,你用你扭曲的文字,自以为合理合法地鞭笞她、折磨她、谋杀她!你可以不了解她,你也可以不理解她,但她明明救过你父亲还拒绝你的回报,你却步步紧逼,置她于死地!你说她卑鄙?她救了你爸爸!你说她罪恶?她救了你爸爸!你说她可耻?她救了你爸爸!你不用说她一个好字,不用,你能不能离她远一点?等她有力气了,有精神了,有命活了,能扛住你们的狂轰滥炸了,再来赶尽杀绝不行吗?你给我听好,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我跟你死磕!你最好默默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往后余生我定然跟你以命相搏!”

端木禾每一字每一句里除了愤怒、控诉、威胁,还有关心,还有受伤,还有痛苦,还有绝望,还有一份无处安放的脆弱……

他如此激动的反应,着实让方圆大吃一惊,她知道他们两人在工作上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也知道两人在生活中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护着柯立人的心展露无遗,他望着柯立人的眼神——充满担忧与心疼,充满深情与眷恋……不对,这似乎是爱情,他爱她,爱到骨子里,可他不该爱她。

“算了,端木,咱们不跟糊涂的人讲理。”商妈妈拉走端木禾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心平气和地回身对方圆说:“姑娘,你搞错了!我家柯姑娘确实没上过几天学,也没有从家庭或者学校受过什么良好教育,肚子里没装你们那么多的墨水,所以成日里沉默寡言,即使让人冤枉也忍气吞声,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来没出过错!你们呢?你们错过吗?你们从来不会犯错吧?我认识的柯立人跟你们认识的柯立人好像不是一个人啊!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我错了不要紧,我一个黄土埋到脖颈的老太婆,错了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呢?你们若是错了,影响的是世界啊。真是人言可畏啊!”商妈妈失望地走开了。

方圆瞥了病房门口一眼,护士还在不断地跑进跑出,她转身离去。

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方圆仍惊魂未定,达达丧失理智和柯立人吐血的一幕挥之不去。柯立人是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商妈妈义正言辞的辩解和端木禾义愤填膺的指责言犹在耳,她的可怜也没那么可怜。

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再坏的人,也会有三五好友成群,当然柯立人也不例外,她都可以收买整个商业市场半数以上的消费者,还有什么做不到?只是,商妈妈和端木禾护着她的心,那么坦荡,那么从容,那么坚定。

爸爸听到她回家的动静,起床去厨房为她盛了一碗银耳雪梨羹。

方圆在父亲发现之前穿了件深色外套掩盖白衬衣上的血迹,她看着爸爸,想到端木禾强调了好几遍:爸爸还在,是因为柯立人。

“爸爸,有些事,我是不是不该做?”

“怎么,工作遇到麻烦了?如果你怀疑自己了,不妨想想,如果不做是不是更难以接受?”

“爸爸,柯立人是个好人吗?”

方爸爸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你的调查结果呢?”

“她,很冷,第一次见面就对我表现得眼高于顶,傲慢无礼,对自己的母亲更是不屑一顾,对自己的父亲同样趾高气昂,更可恶的是对自己的亲妹妹更是罔顾生死,就连前任男友也跳出来指责她不是好人,现在真相大白,她果然不简单,当初靠跟老板发生不正当关系获得了人生第一笔财富,从此跻身商场。全天下人都知道取得成功的道路有多艰难,可她成功了,不够狠毒决绝能立足商界吗?由此可见,她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的人,她不仅对别人狠毒,对自己也无情,她的柔情好像只给了一个人,就是她的傻儿子。她看上去是一个好妈妈,除此之外,我实在看不到她的闪光点。可是,她偏偏是我的救父恩人,揭露真相我就要背负骂名。”

“事实真相带着你走到了这一步,问心无愧就好了,笑骂由人,让他们尽管骂,她救的人是我,骂名由我来担。我的宝贝女儿我无条件支持!乖女儿,你不是一个人。”

“嗯,爸爸妈妈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啦!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父母的子女?舐犊情深,父母是我们的来处,她怎么就能淡然决然地忽视呢?她又不是没有能力尽孝,这绝对能体现出一个人最深层的本质,所以,我瞧不起她。”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可厚非。追求真相的路也不好走,做你应该做的,坚持你想坚持的,错了,有爸爸在呢,为你顶着天,踩着地,你尽管去闯!”

家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把外头的一切不愉快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