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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中西医之争(4)

江平:“公安局带走人也没跟我们讲,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你孙子的病我安排别的大夫再好好看看,要不找吕望远看?”

老太太:“我儿子小时候也得过这样的病,隋大夫三服药就好了。别人看不好,我小孙子烧得上不来气,太可怜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吵嚷道:“医院要下大力做保,就这么一个看小孩病的好大夫,我孙女烧两天了,我们急着找他呢。”

“跟公安局说说,他们有精神头去把前几天烧布料仓库的放火犯找出来,抓一个看病的大夫算什么能耐,他又不杀人投毒。”

江平:“我们医院不愿意他被抓走。跟公安局协商得时间呢,我们说了不算,请大家体谅。”

老太太:“听人家说,根子不在公安局,是你们一个姓门的局长想要人家隋大夫的秘方。开头给大礼节,人家也没给,就跟公安私下勾搭把人抓了,非逼人家交出方子才放人,这也太缺德了嘛。”

“那全是胡说八道,是造谣诬蔑,我们共产党咋能干那种缺德事!”江平望见门玉生走了过来,赶紧大声提醒,“门局长来了?”听到姓门的局长人来了,人群中一些人反而来劲了。

“无风不起浪,咋没诬蔑到别人身上,还是自己有短处呢。”

“那个姓门的局长也是大夫,画家见了名家古画还动心呢,不信他是个不吃荤的菩萨。”

得知来人就是门局长,老太太“扑通”跪了下来:“门长官局长,请您看在我老太太今年66岁年纪给您跪下的面上,求您千万行好,松一下手,把隋大夫放出来吧。让他出来救救我的孙子,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门玉生大惊,伸手就去拉:“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大夫被抓,还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一定把人弄出来。你快起来,快起来呀。”

老太太:“听说你也是看病救人的大夫,现在还管着大夫。其实隋大夫方子再好也是在你手底下看病,看好了老百姓感谢他也感谢你。你不一定非要把那个秘方弄到自个手上呀。我老太太恳求你啦,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门玉生猝不及防似的被人在背后猛地打了一棒子:“我,我,我,不是那么回事呀。”

迟疑和词不达意让众人认定了眼前这个卫生局长心里有鬼:“我们都求您了,门长官局长。需要多少保释金我们大伙凑。只要把人弄出来,花了多少钱,剩多少钱我们都不问。我们知道你挣钱没有吕望远和隋纯宗多,你也不容易。”

门玉生想说,以共产党员党性和自己的人格担保,或者以父母寿命担保,若有诡谋天打雷劈,但又知道如今说什么都如同被丢进染缸里的一块白布,没人相信其白了:“请老乡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大家证明一切的。”

见门玉生没有言之铿锵的保证,众人一致失望了:“给你一点时间?一点是多长?我们的孩子等不起。”

“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个个是硬心肠,求他屌毛没用。”

“共产党还是好官多。你应当说卫生局长就没见过有好人,当年国民党那个叫董道铸的卫生局长就是这样冰冷。”

“求他没用,咱们到市政府找市长去。”

望着气鼓鼓离去的人群,江平同情地看着门玉生,不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他。门玉生的情绪倒先平复下来了,反过来安慰江平:“没关系的,振作起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7

江平找门玉生汇报要侯轶芝代理护士长。门玉生问为什么要代理,是不是能力不行先代理,考察培养一个阶段?江平说:“侯轶芝能力没得说,只是她当过骑兵二旅少尉军官,又参加过国民党,怕在政治上犯说道。我们征求主管人事张杰副局长意见,定了个代理。”

门玉生:“历史问题不是弄清楚了嘛,她这个军官是拿注射器的,又不是拿枪的。再说是集体参加的国民党又主动登记自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让人家干护士长的活,负护士长的责,就给人家那个待遇和名分,让人家能够放开手脚为我们干活。不要为了我们自己政治上保险,给人家弄个小辫子抓在手里。张杰副局长那儿我跟他说。”

江平说:“市人事局和市委组织部关于此类人员使用有明确规定呢。之前我们打听过,工业局和农业局也都用了一些专业技术人员,都是叫负责,连代理也未敢定,以后查出来怕给局里惹麻烦呢。”

门玉生:“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哪行哪业没有特殊情况?再说他们要能给我找出一个护士长来,我就按规定办。人事局那个规定给不出我护士长,我自己解决了,他那个规定就要在实际情况之前退避三舍。这个护士长你尽管用,有什么问题我承担责任。”

卫生局党支部会连着开了三个晚上,每天都开到下半夜一点多钟,针对市立医院副院长兼院办主任陈宏的生活作风问题展开批评教育。根据门玉生的意见每天讨论一个问题,会议由党支部副书记副局长张杰主持。第一天的议题是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应当过什么样的日子。

陈宏利用分管医院财务的权力,用医院的经费给自家买了煤柈子300斤、渍菜缸一个、窗玻璃两块;给女护士买雪花膏两瓶,请吃溜肉段、烧鲤鱼各一盘。

陈宏认为:“房子是公家的,温度达不到16度,窗玻璃坏了,政府房产科不管,自己解决没什么不妥。床和桌椅等家具是公家配给的,没配渍菜缸自己解决了也不该算问题。至于用公家钱买雪花膏送人和公费请客问题是有那么点不妥,领导可以个别提醒告知,让我把钱补上就是了,何必深更半夜小题大做开我的批斗会,我想不通。”

张杰提高声音说:“我提个问题请回答,你看没看到手术室的玻璃坏了是用毛边纸糊上的?你却把玻璃拿回自家;你知不知道病房的温度只有14度?患者戴着帽子睡觉,你却把公款买的煤柈拿回自家;你应当知道,一瓶雪花膏能买30片磺胺脒,而且只有肚子拉得厉害了才给开药,而你用公款一次买了两瓶雪花膏送人?你应当知道,我们的棉纱布在手术室更生4次后又到门诊更生10次,而你怎么能硬下心花公家钱给自家买渍菜缸?你应当知道患者的伙食标准,病情好转连鸡蛋都吃不上,多半是高粱米饭和清水白菜,你为什么下馆子一次请两盘高档菜?在建城之初、创业伊始的困难时期,我们的每一分钱都应当花在刀刃上,花在老百姓身上,你却花在自己身上。这怎么是小题大做,难道不该检讨,不该接受批评?”

陈宏不服气地反驳:“我为什么不能在自己身上花点钱,且不说我是骑马的领导干部,不是走路的士兵,就我身上的枪子一般干部有吗?我不说自己是有功之臣,起码我不能比吕望远、隋纯宗他们差太多吧,他们可是身上没挨过枪子的坐享其成者。我们流血奋斗了一大遭,日子赶不上私人开业医、资本家?”

门玉生:“首先应当承认陈宏副院长家里居住环境问题客观存在,也应当予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什么时候解决,在人民群众和党员干部都困难的时期,是先解决群众的困难,还是先解决党员干部的困难?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我们是靠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才夺取了政权,必须把群众摆在自己前边。不这样人民群众就不会拥护我们。这就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夺取政权的共产党人、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还要不要过苦日子?吕望远和隋纯宗日子都比我们滋润,我们这些身上有枪眼的功臣岂不是太吃亏了吗?是的,跟他们比我们太亏了,但是我们心甘情愿,因为我们是共产党员,党的领导干部。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我们比绝大多数老百姓生活要好得多了,所以我们应当满足。陈宏同志,跟你参军以前的放牛娃生活相比,我认为你应当满足。如果实在感觉吃亏,想过吕望远、隋纯宗那样的富日子,只有交出党证,像他们那样去当个开业医,你愿意吗?”

陈宏:“我,我,我还愿意在党,接受批评……”

第二天的议题是党员干部应不应该比群众特殊。

陈宏强迫与侯轶芝谈恋爱事发于一条毛围巾!晚上会议首先就该不该买这条围巾展开讨论。陈宏说:“我这条毛围巾是向老乡买的,老乡不知怎么从达官贵人那儿弄来的。我按卖价付钱,并未强迫和压价,不能因为我犯了公私不分的错误,什么事都给我上纲上线吧?”

张杰:“那个老乡为啥要卖给你呢?”

高大军插话:“我认为陈宏这件事不能算问题,买卖公平,而且那个老乡正等钱买米。我还买了一双皮鞋,应当作另一种方式的扶贫解困看待。”

张杰:“高大军同志,怎么什么事都落不下你呀?那句‘穿皮鞋,嘎嘎响,坐马车,往后仰’是你为隋纯宗编的吧。你是羡慕人家的派头才买的皮鞋吧?你要解困可以把钱直接送给那个没米吃的老乡!”

高大军高声反驳:“张杰同志,这是在党内开民主生活会,你不能带着成见乱扣帽子。我还多给他五角钱呢。凡事要设身处地考虑一下他人,那个老乡穿得那么破,毛围巾、皮鞋,他用得起吗?他自己也说是要饭花子戴金项链与身份不搭配呢。马和平,你也买了一条哔叽裤子,你说当时是不是这种情况?别不吭声呀。”

马和平:“当时有四五个老乡在卖东西。我们买完后,有两个没卖出去的缠着我们买,我们没有钱了。当时感觉是在帮老乡,现在、现在严格要求起来,觉得好像有点问题。但是……”

高大军:“马和平,你什么人品呀?遇到批评就低头。这是在党内,不是规定说错了也不抓辫子吗?有什么说什么,我认为严格要求是对的,但不能鸡蛋里挑骨头。”

张杰冷冷地说:“作为党员干部来说,别说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豆腐里的骨头照样要挑!毛围巾、大皮鞋,哔叽裤子这些贵重东西老乡用不起,因为他们穷;卖给我们这些能用得起的党员干部,因为我们有钱,与我们的身份也搭配。我们围上毛围巾,穿上哔叽裤,套上大皮鞋,立马就能把自己从老乡中突出出来,成为新贵族。是不是这种情况?再说了,你们一伙穿军装的党员干部把穷老乡的东西席卷而去,在群众眼里是不是很有派头?”

尖刻的话使众人陷入了沉思,高大军挠了一下脑袋:“我们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怎么不知不觉又买错了呢?”

门玉生:“同志们,张杰同志的话是带了一些刺,却尖锐地描出了一个现象,刚进城的党员干部在穿着打扮、生活标准上已经有了逐高倾向。困难群众打眼就能看出我们是一群跟他们不一样的特殊群体,而这个群体正是他们的新管理者。进城才几个月,群众还不了解我们,一些人还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是不是国民党特务说的那样,共产党是新的共产者和权贵们。因此,党员干部任何时候任何方面都不能特殊于群众,否则就会脱离群众。上级对进城接收干部,有不允许买群众东西的纪律要求。接收工作结束了,但这项规定的精神实质并未结束。我们为什么就忘了呢,是不是应当查一下有没有追求享乐的思想倾向?毛主席告诫我们,夺取政权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如果我们谨慎地认为当了领导干部也应当继续穿布鞋,还会去买老乡的皮鞋吗?如果我们谨慎地认为即便是当了领导干部身份仍然不比老乡尊贵多少,还会去买老乡穿不起的哔叽裤子吗?如果我们不是骄傲地认为自己有资格在老婆之外还可以同其他女人谈情说爱,还会花钱买老乡从达官贵人那儿淘来的毛围巾吗?同志们,想想吧,这些思想不克服,怎么能适应当前繁巨的工作,还有与敌特分子的严酷斗争?”

第三天的议题是,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的个人感情应不应当受到约束。

会上对陈宏与多名年轻女护士谈情说爱的生活作风问题提出了批评,对有的同志说自己是“陈世美”的指责,陈宏辩解道:“我虽然同其他女同志在一起玩玩乐乐,但并没有像陈世美那样杀子弃妻。因为伪满时我在煤矿当劳工六年没往家寄过一分钱也未邮过信,村里人都说我死了劝我老婆改嫁,可她带着两个孩子和五十多岁的婆婆,一直把儿子养大婆婆送终。她虽然不可心,但对我忠心。我现在换老婆吧亏心,不换老婆吧又窝心,所以同别的年轻女人说说笑笑图个欢心。我也没乱搞男女关系,应当不算什么问题。”

江平有些不高兴了:“你知不知道医院里年轻的女同志都躲着你呢,难道把人都像侯轶芝那样谈跑了才算大问题吗?现在医院弄点人多困难,你把人心搞散了呢。”

陈宏:“党内生活会允许讲真话,摆事实,说道理吧?有些事不妨摆到桌面上大家看一看。我那老婆不识字,没工作,比我大5岁不说,比实际年龄还显老,又有‘血迷心’,就是歇斯底里。我现在情况大家都知道,多少人讲我俩不般配嘛。我老婆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我,组织上是不是操闲心?”

张杰一拍桌子:“病根你自己说出来了——般配!我看就是这个副院长让你当坏了。官当大了,身份贵了,是不是?如果你还是那个煤矿的劳工,还会觉得老婆不般配?你说对了,组织上就要操你的闲心。看来应当让你当医院的锅炉工把身份同老婆扯平了才对。”

陈宏:“张杰同志,你不能不让我讲话,这可是在党内生活会上。我自认为无愧于老婆孩子,现在新社会提倡自由,反对封建包办婚姻,多少普通工人农民都自由恋爱,重新选择了婚姻,没有哪级政府和民政部门干涉过。我作为一个党员领导干部难道连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自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