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秋收的日子到了，大爷还是没有回来。
中秋的时候，大爷还托人给家里送了好些个月饼，说是20左右就能回来。月饼里还夹着些碎银子。
父母也没要，到华县看望大哥回来的时候，给小九买了套新衣服和一些零嘴。小妮子穿着新衣吃着月饼，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可转眼都9月了，大爷还没有回来。
小九这几天一直守在村口。一次次地由希望到失落，小九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张二牛守在小九身边，担忧地看着小九。
大黄也“汪汪”地叫着，在小九脚下来回转着。
“小九，今天先回去吧。”见日头已经半掩在地平线下，张二牛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小九，牵起小九冰凉的小手。
小九“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跟在张二牛身后。
回到家，父母不在，估摸还在田地里忙。等到早上醒来的时候，父母早就出门到田里去了。
张二牛来到厨房，见锅上盖着盖子。炉灶里的柴火还剩些木炭，温着饭菜。
和小九打扫完屋子，两个人吃罢早饭，小九就急匆匆地往村口去了。张二牛让大黄先跟上，自己洗些瓜果防怀里揣着跟在后边。
“小九，大爷还没回来吗？”
张宝手里拾着些稻，打村口转悠过。他滴溜转了个身，拿手里的稻子逗弄着大黄。
张宝这几日帮着家里秋收。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真要让他干活反倒碍事。让他参与秋收，主要是看看秋收要干哪些，以及帮忙在田里拾捡些漏掉的稻子。毕竟他现在已经8岁了，再过个两三年，也算得上是半个劳力了。
见小九不答话，张宝又扭过头准备问张二牛，被张二牛“噤声”的动作给打断了。
张二牛拉着张宝离得远些，递了根黄瓜，这才开口：“她现在心情不好，先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大爷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张宝啃着黄瓜。
“不清楚。”张二牛回道，眼睛时不时瞅向小九。
小九站在杨树旁边，眼睛巴巴地看着村口。大黄蹲坐在小九身边，尾巴来回刷着。
张宝又和张二牛聊了几句，和张二牛一起陪着小九。他也是真的关心小九。往日里片刻闲不住的皮实家伙，如今倒也陪着小九，一坐就是一上午。
张二牛挠了挠脸。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正午的阳光还是有着毒辣，再加上正是秋收，空气里四处漂浮着稻芒，一起风就吹得人脸又红又痒。
“宝儿，回来吃饭了。”三婶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落着，看见了张二牛和小九，招呼道：“二牛，小九，你们吃了没？到我家吃点呗。”
张二牛推脱几番后，三婶就匆匆拉着张宝回去了。
张宝走后，张二牛看小九还巴巴看着村口，一点儿没有回去的意思，无奈地从怀里拿出瓜果，掰下几段扔给大黄，算是简单应付下午餐。
“二牛哥，我们回去吧。”傍晚的时候，小九主动对张二牛说道。
“好。”
话是这么说，小九双脚却像扎了根似的。她站在杨树前，葱嫩的小手扣着树皮。
张二牛也不催，跟大黄陪在小九身边。三个人站在月亮下，影子拉得长长的。
“二牛哥，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啊？”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小九把头贴在树上，翁声瓮气地问着张二牛。
张二牛叹了口气，双手把小九的头扭过来。
小九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上蓄满了泪花。小妮子还忍着不哭，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爷最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小九了。为了小九，大爷连酒和赌博都戒了，怎么会不要小九了呢。”
“可是，可是……”小九憋着哭腔，强忍着哭意：“小九的亲生父母都不要小九了。小九是个坏孩子……”
恍惚间张二牛又忆起了第一次和小九见面。
那是冬季，村子里举办祭祀。小姑娘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怯生生的目光躲着旁人。
“别胡说。兴许只是大爷那边工作还没有完成。等大爷那边收工了，就会回来找小九了。”
说是这么说，但张二牛也觉得希望渺茫。就是那边有事，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大爷也该托人捎个口信儿回来了。
“今天太晚了。先回去吧。兴许明天小九醒过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大爷呢。”
大黄也咬着小九的裤脚，往家的方向拖着。
小九雾蒙蒙的大眼睛盯着张二牛看。
张二牛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二牛哥大骗子！”小九鼻涕眼泪就一起出来了，在衣服上蹭了一把：“二牛哥，爹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张二牛注视着小九，几次张口，但是又咽了回去。他只得将小九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九趴在张二牛肩上，小声抽泣着，身子一抽一抽的。
入秋了，又正值夜里，不起风还好，一刮风，张二牛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
低头看眼小九，小九早就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她脸上的鼻涕泪痕还没有干。
张二牛皱着眉头，准备晚上和父亲商量下。
到了家，父亲坐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黑黝黝的皮肤蒸腾着热气儿。他赤着上半身，被稻芒割伤的皮肤像火燎似的红得吓人。
没看见母亲，应该还在田里捆扎稻子呢。
“二牛，你过来。”
张二牛心里压着事儿，正想着怎么和父亲开口，父亲倒先开口喊张二牛过去。
“小九睡了啊。”父亲看了眼背后的小九，严肃地对张二牛说道：“大爹那边不知道咋了。你这两天看着点小九。等这两天收完稻，我去趟东华县，看看情况。”
张二牛本就想说这个事，见父亲主动提了，应了下来。
“这事儿你先别和小九说。我怕到时候真出了事她接受不了。”父亲补充道。看样子也是觉得大爷是真出了事，持着悲观的态度。
“知道了。”张二牛点点头。
父亲又灌了口水，喘着粗气：“饭菜搁在厨房里，等小九醒了你给她热点儿。晚上早点儿睡。我和你娘这几天赶点，早点把稻收了早点动身。”
说完就带上茶壶饭食，从外边锁了门，赶着从二爷那儿借来的牛车往田里去了。
张二牛将小九放在母亲的大床上。小九的小手紧紧攥着张二牛的衣服不肯撒手，小脸蛋儿上还留着泪痕，着实让人心疼。
虽说有大黄陪着，但是要张二牛自己一个人睡，张二牛也着实有点害怕。他索性就躺在边上。
两个孩子蜷在一起。大黄趴在床脚下，守着两个人。
张二牛迷迷糊糊之间看见母亲走进来，蹑手蹑脚地给两个孩子掖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