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骑着鹿穿越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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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妮娜酒馆

壁炉里火光渐渐暗下来,屋里又冷了些。哈库在出门之前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件水獭皮冬袄,然后在炉边的柈子堆里拣了几根柴,丢到了炉膛里,以保证火势的持续,以及屋内的温暖。年仅十岁的小巴图害了感冒,吃过晚饭和感冒药就早早睡下了,哈库在他的棉被上又加了一层羊毛毯子。巴图正是嗜睡的年纪,加上感冒引起的困倦,脑袋一沾枕头,他就入睡了。随后,哈库走出屋外,零下二十度的寒气扑面而来。放眼而去,旷野被淡蓝色的夜空所笼罩,大地则披了一层白色的雪毯。冰原镇的冬天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亘古如一的冷白色。

哈库向着镇子里走去。这时候,镇上的酒馆开始汇聚人气。

冰原镇坐落在中俄交界处临近的原始森林中,虽然隶属中国,但地处偏僻,很不为大多数国人所熟知。这里的人早先是靠着打猎和驯养驯鹿生存的,千百年来在森林中过着游牧生活,但十多年前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森林中的猎人接受了政府的倡导,放弃了游牧生活,迁居到山下,在冰原镇安居。后来政府着手开采森林资源,冰原镇的人现在都靠伐木为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也不例外。伐木业在最近这些年里繁荣发展,伐木是当地居民最主要的谋生方式。最近,有小道消息称,政府即将禁伐。

此刻是下午四点,在冬天的冰原镇,此时已算入夜了。

哈库住在镇子的外围,毗邻一座山岭。房子是他自己动手盖的。住在这里的只有他一户,他喜欢清静,也没觉得孤单。但入夜后就不一样了,他好喝酒,每晚都要去妮娜酒馆喝个痛快。妮娜酒馆是以老板娘妮娜的名字命名的,平常都是她一人经营、照料,她男人瓦沙也由她照顾。前几年瓦沙喝酒喝得中风,结果手脚都变得不灵活,妮娜不让他再去伐木,说她能靠着酒馆养家。瓦沙心高气傲,不愿被人看作吃软饭的,每天照样斜着身子跟着工友去伐木。他的动作慢了,只能按照半个人的劳动力拿工资。后来出事也是因为他的手脚不灵活,动作慢半拍,没及时躲闪,他被一棵伐倒的桦树砸坏了身子,从此瘫在炕上,不能行走。他瘫倒的那一年是二十七岁,这三年来吃喝拉撒全靠妮娜伺候。他、妮娜、哈库,都是同一年生人,今年三十岁。

镇上传言哈库和妮娜背地里好上了。

哈库掀开酒馆的门帘,屋内蒸腾的热气直往外涌。

妮娜正在给客人斟酒,看到哈库进来,她的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一抹笑意,向靠窗的角落努了努嘴,示意他坐那里。那里有一张台面空着的双人桌。哈库环顾一眼,人不多,都认识。有的看到哈库了,开始打招呼,邀请哈库过去坐。哈库笑着谢绝了,继续向那张双人桌走去。在哈库落座之前,妮娜赶了过来,替哈库取下肩上的水獭皮冬袄。她把冬袄挂在墙上的木钉上之后,才把左手擎着的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有一只空杯子和一壶麦啤。妮娜知道哈库的口味,所以不用哈库开口,她就知道他要喝什么。

妮娜在哈库对面的空座上坐下,给他把酒斟满。

“巴图的感冒好些了?”妮娜关切地问。

“没大碍了。”哈库说。因为吸烟太多,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时不时会干咳几下。

妮娜笑着点点头,似乎放心了。

哈库从口袋里掏出一撮烟草,倾倒在一张纸片上。他遵循父亲和祖父的传统,只抽卷烟。他抽不惯商店里出售的那些厂烟,直到现在,他依然喜欢抽卷烟。

“你的喉咙不舒服,就先不要抽了嘛。”妮娜略有不满。

哈库苦笑着摇摇头,眼中充满愁绪和无奈。

妮娜重重地叹息一声,从哈库手中夺过卷了一半的烟卷,替他卷了起来。她卷起烟卷来很有一套,近年来,她一直为他干这事儿。酒馆打烊之后,或者白天闲暇的时候,她就卷烟卷,一根根饱满的烟卷,被她整整齐齐码在一个小盒子里,一有机会,也就是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就会把这个小盒子塞在哈库的大衣口袋里。

哈库接过烟卷吸了起来,同时把杯子中的酒一气喝下,然后把空杯子放下。妮娜再次给他添满。

“有什么新消息吗?”妮娜说,“现在镇上都在传,要禁伐了。”

“是有这么个事,但具体要到明年开春才知道。”

“那怎么办?要是真的禁伐了,难道大家还要回山上养鹿、打猎?可是猎枪早都收上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饿到的。”

“要真是那样,你就来我这里当帮工吧,我缺个人手。”

“那怎么能行呢?到时不知镇上人背后该怎么议论了。”

“现在就不议论了?他们闲得没事干,嘴上唾沫不能干。总之我不怕,我们又没做什么不正经的事,让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窗户的蓝色玻璃上结了一层冰花,哈库拿袖子擦了擦。外面又下起了雪,洋洋洒洒。哈库说:“下雪了。”

妮娜赌气似的站起来:“天天都下。”说完,她端着托盘转身回柜台去了。

妮娜一走,路平就坐过来了。路平是个汉人,个子瘦削,披着一头波浪长发,他是第一批到冰原镇务工的外地人。他是个爱好诗歌的工人,不管天气多冷,总是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圆珠笔。他最初是建筑工人,来冰原镇修建房屋,后来就留了下来。现在他和大多数当地人一样,从事伐木。他时常给哈库以及其他工友在伐木工地上朗读他写的诗。工友们似懂非懂地鼓着掌,哈库却总皱眉头。路平私底下问过哈库为啥皱眉头。哈库说,听不来诗歌,太奥妙。事实上,哈库是听不来路平写的诗歌,他觉得路平的诗太过矫揉造作,太多华丽辞藻,缺少一种能真正打动人的朴实。冰原镇上有一家小书店,自从认识了字,哈库就常去光顾,时不时还会买上一两本带回去。这种做法给哈库的文字鉴赏力打下了基础。当然,那是以前,二十来岁的时候;现在,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几乎不去书店了。

蓝莓算得上当地的一种特产,每年十月份成熟,每到这个季节,妇女们都会挎着篮子去山林里采摘蓝莓,然后带回来拿给妮娜做交易。妮娜会把这些蓝莓制作成一种口感很好的蓝莓酒,在酒馆里出售。只是这种酒价要高一些,喝的人不多。路平坐过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杯蓝莓酒。他喝了一小口蓝莓酒,舔舔嘴唇,把杯子放下,盯着哈库看了一会儿。哈库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又在纸片上放了一撮烟草,接着,他把纸片推给路平。

路平摇摇头,摆摆手:“别给我,我抽不来这个。上次你给我那根,我抽了两口,嗓子着火似的,疼了两天。你别想让我再抽你的烟。”

哈库把纸片拿回来,双肘靠在桌上,给自己卷第二支烟。路平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杂牌烟,抽出一根,吸了起来。

“明天有一场拳赛,”路平说,“你参加吗?”

“什么时候?”

“老时间。”

哈库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说定了啊,一定要去。我要靠你赚一把。”路平开心地说。

镇上另外一家酒馆——塔吉克酒馆,会不定期举办拳击比赛,获胜者会得到一笔赏钱。路平总是落败,被揍得鼻青脸肿。后来他退居二线,不上擂台了,专在场下押注。他在哈库身上下过几次注,赚得了一些,所以,后来每次哈库参赛,他都要在哈库身上押几注。

“你把猎弩借我用用吧。”哈库说。

“怎么,你的呢?”

“我的坏了。弩丝断了。”

冰原镇的居民依然保持着打猎的习俗,虽然猎枪早几年被没收了,但这种习俗并没有完全消失。不少居民拾起了更古老的打猎工具——猎弩,就连路平这个外地人都耳濡目染,制作了一把猎弩。这一切,镇政府看在眼里,但没有严令禁止,猎民们的猎枪已经被没收了,对比起来,猎弩并不算什么,只要不危及保护动物,就没有大碍。镇政府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人性化的做法获得了外界人士的广泛称赞。尤其是文化界,他们认为,这样一来,在不违反国家规定的大前提下,多多少少保留了当地人传承了千百年的狩猎文化。

“好嘛,你空了来取吧。”路平说,“我的成天不用,都快生霉了。”

“我后天来取。”

“后天?”

“嗯。”

“后天怎么能行呢,还要去林地上工,你要缺工啊?”

“嗯,你就说我病了。”

“你这么壮实,说你病了,谁信啊?!”路平说完,哈哈一阵笑。

哈库也笑了起来。他确实不善于撒谎。

哈库的好体质,不在于高大威猛,而在于精干。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肌肉线条优美,同时又充满惊人的爆发力,但这些都隐藏在他厚实的衣服里,从他的面目上,看不出分毫。他性格内敛,喜欢安静,不太合群,只有少许的几个朋友,路平是其中之一。

“那怎么说?”哈库向路平讨教。

路平眼珠一转,想也没想就说:“我自有办法。”

“你把猎弩放在你屋后的雪窝子里,我好找。”

“好嘛。”

第二天晚上,哈库要参加塔吉克酒馆的拳击比赛,路平准备比以往多押几注,而且全押给哈库。他可不想失算,失算了就满盘皆输,也就是说,一旦输了,就会失去半个月的工资。他这一次有点儿冒险,即便是哈库,也不是常胜的,总有失误、不在状态或者背运的时候。路平为确保万无一失,点了一份熟烂的卤牛肉,给哈库当下酒菜。妮娜把一碟牛肉端上来时,哈库去翻口袋里的钱,妮娜说:“这是路平点的,你找钱干吗?”

哈库不想亏欠谁,押注是一回事,请吃牛肉又是一回事。如果两不相干,那倒没什么;如果两者之间有了联系,比如说,如果请吃牛肉是为了给押注的成功增添砝码,这就会让哈库浑身不自在。无功不受禄,哈库没有想这么多,但他就是这种心理。

哈库把钱递给妮娜。妮娜不接他的钱,反倒接了路平的。

妮娜看着哈库,解释似的说:“我不想你落败。”

路平笑着搡了一把愣住的哈库,说:“看到没,妮娜姐都说了。你这回必须赢,不能输,不为我,也要为了妮娜姐。”

不等哈库去反驳,妮娜就开口道:“老实喝你的酒,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

路平说:“哎呀,我喝,我喝。”说着把杯中的蓝莓酒喝下一半。

妮娜离开后,哈库把钱转而递向路平:“这钱你拿着。我不能让你花钱,我会有压力。”

“什么花钱不花钱的,不就是一碟牛肉嘛。”路平不接,故意把眼睛眨一眨,意味深长地说,“况且,咱妮娜姐也说了,不想你落败。她就是要给你一些压力嘛,好让你打起精神,认真对待。对了,布尔特也会参加,他的拳头可不容小视,你一定要当心他。被他打中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维奇上次被他打到左腮,现在半边脸还肿着呢!”

“既然布尔特这么厉害,你为什么还要押我赢?”

“虽然你的拳头不如他的重,但你的脑子比他的灵活。拳击嘛,不光靠拳头。”

哈库曾和布尔特交过手,一胜一负,布尔特的力量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布尔特的绰号叫“熊瞎子”,可见他的力量之大。哈库心里知道,和布尔特交手,不能拼蛮力,那样胜出的概率几乎没有。只能与他斡旋,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接着见机行事,乘其不备来个致命一击,这是哈库根据和布尔特的两次交手总结出来的经验。

“要禁伐了,你知道吗?”路平问道。

“都这么说,但还没看到布告下来。”哈库说。

镇上人都在关心此事,谈论此事,仿佛禁伐后,大家就没法儿过了。哈库很冷静,对此事一点儿都不热心。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他觉得,无论未来是否禁伐,都会有新的出路的,没有镇上人想的那么可怕,似乎一禁伐,大家就都活不成了。大家忘了一点,当初政府收缴枪支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没活路了,跑到山里躲藏起来。后来政府收了枪,大家不靠打猎维生,而选择伐木了,不是照样生活得好好的?现在的禁伐和当初的禁猎一样,是又要换一种生存方式。但说到底,只是换了一种生存方式而已,最基本的生存问题,无论如何都会解决的。

“布告会下来的,春上就能下来。”路平说。

“快了。很快冬天就过去了。”

“哈库,你老实说,你愿不愿意禁伐?”

“愿意,我觉得禁伐是好事。我们的祖先千百年来生活在森林里,人们称我们为‘森林之子’,而我们却每天都拎着电锯毁坏森林。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会第一个丢下电锯。”

“我可不这样想,如果禁伐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倒是觉得伐木挺好的,茫茫山林里,只有我们这些伐木工,人手一把电锯,看着一棵棵树木倾倒,那感觉就像上战场杀敌,实在痛快。”

“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不是在森林里长大的,你对森林没有感情。”

“没错。”路平说,“我对森林的感情是不深,我才来了十来年,不像你们,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你对森林的这种感情我是体会不到,但我能够理解。真正能让我感兴趣的是一些好耍的事情。如果我有些学问,我就不在这里干苦力了。建筑也好,伐木也好,在我看来,都算苦力。只有捏住笔杆子讨生活,才算得上好耍。可是我没啥学问,这辈子是没戏了。”

“你会写诗啊,多少也有些学问。”

“写诗?”路平摇摇头,“不行。我那些诗质量还不行,寄出去不少,没有一家诗刊愿意发表。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都快三十岁了,处女作还没发表呢。”

说到这里,路平猛吸一口烟,冲着桌子一角吐出来。他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桌角,似乎陷入了沉思。哈库也不再说话,他想不通路平把写诗作为精神寄托是好是坏。两人都沉默了,各自喝酒。路平把杯子里的酒水喝光,又叫了一杯,这次不是蓝莓酒,而是度数很高的白酒。蓝莓酒偶尔喝一喝就好,因为蓝莓酒的价格不是一个普通的伐木工所能消费的。哈库的酒也喝完了,他准备再要一壶麦啤。路平要帮他点,要请他喝麦啤。哈库不愿再让路平掏腰包,自己抢先付了钱。

当着众人的面时,妮娜会接下哈库给的酒钱,以免左邻右舍说三道四。但在私底下,或者酒馆没有外人的时候,妮娜从来不收哈库的酒钱。哈库一开始很不适应,觉得妮娜也挺不容易的,独自撑起一个摊子,外要经营生意,内要照料丈夫,很辛苦。但妮娜的脾性他是了解的,她是那种精明能干、说一不二的女人,如果她对你好,你接受就好了,推三阻四会被她认为你不领情。她不容易生气,但在这种事上尤其固执,你不接受她的好意,她就会大为光火。

妮娜给他们端上酒后,还端来了一盘炒松子。

路平眼疾手快,指着松子故意说:“妮娜姐,你送错桌了吧?我们没点松子。”

“免费送的,给你俩下酒。”妮娜说。

路平从盘里捏起一颗松子,放在嘴里嚼,边嚼边笑,最后忍不住说:“看来和哈库一块儿喝酒就是好,还能吃到免费的松子。”

妮娜听了,先是一惊,随后脸颊发红,一直红到耳根。她心口突突地跳着,害羞地左右看了看,那些酒客都在喝酒,大咧咧地谈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她转过身,待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她拿手背在路平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说:“不要乱讲,给你吃松子还那么多话。”

路平不依不饶,说:“我来这儿喝那么多次酒了,从来没吃到免费的松子,这次和哈库一块儿喝酒,就给吃到了,难道不是沾了哈库的光?”为了不让妮娜显得尴尬,路平有意压低了声音。

妮娜佯装生气道:“哼,我还没给你算你欠下的酒账呢!”

路平立即讨饶:“妮娜姐,我闭嘴,闭嘴。”说着便捂起嘴巴。

妮娜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带围脖的毛衣,她把袖子卷起来,扬起右手,作势要打他:“下次再这样说,可饶不了你。”

路平赔笑着说:“不用你出手,哈库就把我摆平了。”

妮娜偷眼看了看哈库,没想到哈库竟配合着点点头。这让妮娜很欣慰,她收回手,冲着桌上的酒杯、酒壶示意:“你们慢慢喝着,我先去忙了。”

妮娜离开后,路平说:“妮娜姐人真不错,你要好好珍惜呀!”

他说这话时,哈库正在喝麦啤,呛得酒水差点儿吐出来。

哈库用衣袖擦擦嘴角,解释说:“还没到那一步。”

“她男人瓦沙已经不顶用了,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木头人。妮娜姐现在和守活寡有啥区别?”

哈库说:“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什么?我能等。”

路平说:“你要等到何时?等到妮娜姐拄上拐棍儿?”

哈库没回答他,把酒壶中剩下的麦啤推给路平:“你慢慢喝吧,我先走一步。”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水獭皮冬袄,穿在身上。

“哎,别忘了,明天晚上,塔吉克酒馆的拳赛。”路平在他身后喊道。

哈库走到门口,回过头用目光搜寻妮娜。妮娜此时正在吧台内侧擦洗杯盘,她抬起头,看到哈库要走了,便笑了笑,目送他离开。哈库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走到了室外,顿时如入冰窟。

哈库裹紧冬袄,嘴里叼着烟,走上冰原镇的主干道。雪没停,而是越下越大。路上本已经融化的积雪此时重又堆积起来,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户晚睡的人家还点着灯,沿途的塔吉克酒馆里传来沉闷的嘈杂声。隐约能听到远处的桦树林里尖利的猫头鹰的叫声。哈库边往回走,边回想着路平刚刚说的那番话。他明白自己是多么渴望得到妮娜,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他都渴望得到她,拥有她。可是,他骨子里祖辈们留传下的正派的因子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占据主导,挤掉他头脑中不安分的想法。他知道,若想心安理得地得到妮娜,除非瓦沙去世。妮娜不愿抛弃瓦沙,不管瓦沙算不算得上一个完整的男人,她都不会抛弃他,这是近十年的夫妻感情结下的坚固的晶块,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妮娜是这样想的——在不抛弃瓦沙的前提下,与哈库私下来往。依哈库的性子,他肯定不愿这么干。所以,三年来,虽然镇上流传着哈库与妮娜的不雅言论,但事实上,二者是清白的。除了在精神上互相爱慕,在生活上互相帮助以外,到目前为止,他们俩连一件有违道德的事情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