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认清活着的意义?
一
花锦死了,那个儿时在千面城里跟我形影不离的哥哥。被人割去了脸皮。
本来光凭他的死状,这就不是一桩平常的命案。
可巧就巧在他死去的当晚珍藏在王子殿的千面被盗了,巧就巧在我就是王子殿的主人,巧就巧在当晚是因为他约我见面我才出了王子殿。
根据如此多的异常来看,我知道,花锦的死,一定跟千面有关。
千面城如其名,城里的街道,宅院,小桥流水都会不定期变换摸样。宛若千面城上空的云朵,在眼眸里流走成了各异的景观。而千面正是这所有变幻的根源,它是一块面具,常年摆在王子殿我的寝宫里,儿时父王就告诉我说,那块七彩的面具是千面城这个缤纷世界的源头,它要是毁了,千面城就不会再变幻。那么,千面城里的所有人都会绝望地死去。
“为什么千面城不再变幻了人们都会绝望地死去?”那是儿时的我紧执着父王的衣袂总爱问起的话语。
他也总是轻抚我的额头说:“因为人们就会看到真相。”
真相。
这个多少年来我一直似懂非懂的话语。
可是不管父王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千面毁了,结果就是城里所有的人都会死去。
于是我割了花锦一束青丝急忙朝城南奔去,我一边走一边回忆这一系列事情,先是花锦无缘无故约我见面,再是千面被盗,最后是花锦死。这些连起来就像是千面城里从城南而来的落雁河,迂回婉转,萦绕了整个千面城,而问题的源头一定是花锦,就像落雁河的源头在城南。
而我知道,在城南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我把这团迷理出一个头绪。可就在我想入菲菲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我奔走的街道变幻成了河流。
街道变幻成了河流!
这说明千面城还在变幻,也就是说,千面还在千面城里,至少它还没有被毁掉!
二
萧若的宅院依旧门可罗雀,在城南人来人往的吵杂中若缺墨的山水画,惨淡得悲伤。我怀揣着花锦的发束一推开门便见到她持一瓣桃花在池塘中荡水,水中是她站在落满一朵朵忧愁的桃林,一身红衣,开满了视野。然后她只顾摆弄池水中的幻影,声音依旧得理不饶人:“一年期未满,王子殿下记性不太好吧。”
一年为期,这是多年来我和萧若约定俗成的默契,我们每年只见一次面,看看对方是否安好,然后各自离去。
可我必须尽快找回千面,而千面的线索一定在花锦身上。我知道这个谜团只有萧若能帮我理出一个头绪,她是蛛迹师,蛛迹师的异术便是能用一片树叶在水里还原那棵树的模样。就像她在池水里盛开的桃林,那便是她手中桃花绽放的异术。
“千面丢了,我要你帮我。”
那是萧若听到我的话语后抬首对我轻视一笑:“王子夜,凭什么?”或是她甩开花瓣,一瞬间桃林又化为了清水:“千面丢了好啊,我正想看看你父王大发雷霆的样子,他不是喜欢主宰别人吗,最好这次贬了你的王子身份。哦,对!我差点忘了,千面一直摆在你的寝宫,看来这次你难逃其咎了,姐姐我可没那个能力救你们王室。”
这便是萧若一贯的风格,得理不饶人,用带刺的外壳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可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再去要求她为王室办事,王室欠她的东西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的荏苒年华深深划下了伤口。
于是我只有拿出花锦的发束说:“花锦也死了,跟千面被盗都发生在同一天夜里。”
一言即破,听得我这话后萧若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花锦?死了?不可能,我不信!”
“死了,被人割去了脸皮。”
“啪!”撕心裂肺被萧若扇成了一个耳光,打得我心折。
“王子夜你他妈混蛋!你们王室的人都他妈废物,你们把我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就算了,可花锦这么大一个活人就忽然死了?还被人割掉了脸皮!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萧若边说边不住对我拳打脚踢,咆哮里她早已泪眼迷蒙。或是最后她终于打累了,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而我只有紧拥这个我一直深爱的女孩,若十七岁那年她在千面城里揪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起:“以后你要是敢像花锦那样对我,我就再也不会见你。”
然后我轻抚着她的额头说:“我是窥心师,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所有。我一直都知道,花锦,是你致命的魔咒。”
三
认识萧若那天她坐在花锦的府邸门前黯然神伤,手持一碗青花瓷,鲜艳的红衣袭夺了我十七岁的黯淡深瞳。
我是窥心师,窥心师的异术便是可以看清别人内心的想法。那天我用异术看到了她与花锦的所有,我问她说:“既然不想分开,为什么不敲门回去找他?”
那时候她抬首眼神冷漠,沉默不语。然后凉风起,千面城就在眼眸里开始变幻,于是花锦的宅院在变幻中化成了一座石板桥,我的发丝也随风飘荡到了她手持的青花瓷里,那时候萧若就瘫坐在桥上,她用蛛迹师的异术,看到了我的发丝在碗里清水中绽放的幻影。于是她跟我说:“你喜欢我是不是,那你带我走。”
那你带我走,带我走。
这辈子萧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把自己托付给了我,于是在十七岁那年里,我带着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回了王子殿,只是后来我辜负她太多,再也无法承载多年前那句托付的话语。
那天在我的劝说下萧若最终拿起了花锦的发束,她手持青丝对我说:“王子夜,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知道花锦是怎么死的。”然后青丝临水,萧若的异术在池塘里绽放成灿烂的幻影。
幻影里夜色若墨,我在王子殿的密室里观摩千面,然后月香来找我,带我去了花锦的宅院。
看到这里的时候萧若抬首望我:“王子夜,你就是要我看这个吗?我跟你说了我不会帮你找千面,我要花锦的发束,给我!”
怎么会?清水里的幻影全是我?
“为什么?”那是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萧若:“我给你的就是花锦的发束,怎么没有一点他的幻影,而全是我的?”
“好,很好!”听到我的疑问后萧若付之一笑:“王子夜,你又想利用我。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多少次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每次她都不相信我,以为我在骗她。于是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在冗长的的误会里缠绕不清,说不清,道不明。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于是我上前紧执着萧若的红色衣袂:“我是窥心师,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看得清楚。你以为从十七岁那年我带你回王子殿开始就是在利用你,你以为带你去宫廷赴宴是我利用你,你以为父王将你困在这里是我在幕后指使!萧若,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没有?”萧若甩开我的手:“那清水里的幻影怎么全是你,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找千面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我给你的确实是花锦的发束!我不知道为什么花锦的发束产生的幻影全是我,我不知道!”
正在我和萧若大吵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推开,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萦绕:“王子夜,你怎么在这?”
那时我转睫,看到了月香呆若木鸡的身影。
四
月香是花锦的妹妹,在萧若之后父王便把她指配给了我,与萧若要强的性格截然不同,月香永远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萧若看到月香后对我冷哼:“没想到王子殿下走到哪都还带着你的王妃,你们真是恩恩爱爱啊!”
听到这话后月香只是啼眼烧红地看着我:“你们不是一年只见一次吗?你怎么又偷偷来见她?”
月香是知性的,心知肚明我和萧若的事,但却一直试图走近我的心里,想帮我抹平这段创伤。
我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花锦死了,我要萧若的异术帮我找到线索。”
欲语泪先流,那是月香轻拂长袖说起:“我一直都知道你忘不了萧若。你来见她就是,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们都成亲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我哥死了?你连一个像样点的谎话都不愿意编给我听。”
“骗你?我没有骗你,花锦确实死了,还被人割去了脸皮,是我亲眼所见。”
听到我的解释后月香不喜反忧:“王子夜,我碰巧到这里看到你和萧若纠缠不清,就是因为我哥让我来给萧若带句话。”然后月香转睫凝望萧若:“我哥说,想见你。”
“想见我?”听到这句话后萧若捂着胸口微微颤抖:“花锦没死?”
“死?我哥好好地怎么会死?”
花锦没有死?月香见到过花锦?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后萧若问我:“你亲眼看见花锦的尸首,是什么时候?”
“临晨,三个时辰前。”
萧若又问月香:“你最后一次见花锦是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相信没有哪个异术师的异术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而我今晨也确实清清楚楚地见得花锦的尸首躺在我的眼眸里。
可月香从不会说谎,那要是花锦真的没有死,死的那个又是谁?
这时候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死者会被割去脸皮?正是因为凶手想让我误以为死者是花锦,以此来混乱我的注意力,还有千面被盗……
难道我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
可萧若却不容我解释:“王子夜!你他妈混蛋!为了利用我帮你找千面,连这种谎话都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我迷茫地问月香:“花锦就让你来带这一句话?”
“就这一句,我哥就在王子殿,他说,要是萧若愿意,他才会过来。”
要是你愿意,我才会来。
花锦和萧若曾多少次多少次争吵,在十七岁之前每次萧若都会离家出走,然后花锦四处寻觅,在找到她之后便问她:“你愿意跟我回家吗?”那是在多少个夜色若墨的街道里萧若凝望着花锦温柔的眼神,她说:“我愿意。”然后两个人相互紧拥,把爱拥抱成了信仰。
那时候我看着萧若捂着胸口,她神色恍惚地说:“你……你让他来。”
那时我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萧若忘不了,连花锦也忘不了。原来爱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淡忘,反而是更加深沉,刻骨铭心。
于是我拉着月香的手对萧若说:“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可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跟她一起去,花锦要是真活着,我就把他带来给你。”
五
月香说花锦就在王子殿等她,要是萧若愿意,他便才会踏进她的院门。
多年前花锦曾让萧若绝望,也便是那一次我前去花锦的宅院找他,便带回了萧若。
时过境迁,多年后却又变成我去带花锦回来还给萧若。
那天我和月香回到到王子殿的时候花锦并不在,但是月香坚持说花锦找过她。
于是我带她去见了花锦的尸首。
见到花锦的尸首后月香和我面面相觑,虽然没有了脸皮但是她却能一眼就认出花锦身上上的鲜花印记。那是盛开在花锦手臂上的一朵红色悲伤,和月香手臂上一样的家族烙印。
月香扶着我说:“怎么会这样?花锦明明来找过我,怎么就死了?”
这时候我忽然觉得不对,总是有哪里不对。
这具尸首确实是花锦没错,那来找月香的那个花锦就是假的。他为什么要让月香带话给萧若?月香到萧若的宅院后正好碰到我也在那里,然后我和月香一起回来找那个花锦。
那是月香问我:“那你跟我回来了,萧若的宅院里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月香这句话让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于是我跟月香说:“萧若有危险。”然后便直奔城南而去。
一边狂奔我一边想,假花锦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花锦死了,难道现在还想杀死萧若?难道在花锦和萧若身上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到城南萧若宅院的时候院门忽然打开,我在半里之外见得萧若轻抚着院门望着我,在她身后有一个一身青色长袍的人手持匕首对我肆意微笑。
这时候千面城忽然变幻,我眼前的路幻化成了深不见底的河流,流水滚滚,阻挡了一世情缘。
“萧若,快出来,危险!”
只是萧若摇摇头,死也不愿意逃出宅院门半步。于是萧若便在我眼眸里被青袍人刺穿了身体。
天旋地转,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那时候萧若凝望我嘴角含糊颤动着,这宛若十七岁那年她袭一身鲜艳的红衣,在流水之上的石板桥仰望我,她说:“你带我走,带我走。”
然后千面城变幻,当年在王子殿里她当着父王的面泪眼迷蒙地问我:“王子夜,你敢不敢带我走?”
于是幻象散,往事迷离。
六
十七岁那年我带回萧若后她便一直待在王子殿里,我是窥心师,我看到了她和花锦的所有,在那个锦瑟年华里,我知道想要走进她的心是千般难万般难。
后来一次宫廷的宴会我带上了萧若,在那次宴会上同为窥心师的父王看到了萧若的异术,那是在歌舞升平的场景里光火照亮了我十七岁优柔的深瞳,深瞳里父王对萧若说:“千面城随时都在变化,我需要一个异术师来掌控这种变化。”然后千面城就忽然在眼眸里变化开来,灯火通明的广场在视野里化成了麦田。父王问萧若:“你可以吗?”
于是萧若折取一根麦耿,用她蛛迹师的异术在清酒里荡漾,整个变化后千面城的场景便出现在了清酒里。她抬首回答父王:“我可以。”
从此,父王就赏赐给萧若独立的宅院,让她在宅院里还原每次变化后的千面城。
我会隔三岔五地去看望萧若,可是每次见她我都能用窥心师的异术看到她心里有一团昏黑的烟气。我知道,那是一团开在她心里的恐惧。三年后的一天那黑烟终于盛开成一朵灿烂的绝望。那时候萧若眼神黯淡地跟我说:“王子夜,你娶我吧,我不要再在这个地方,带我走。”
于是我带着萧若找到父王让他给我们赐婚,那时候端坐在宝座上的父王用他窥心师的异术看我们两人,他说:“王子夜,萧若爱的那个人是花锦,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这些事情从一开始我就全知道。可爱情就是这样,明知遇到一个不可能的人,却又偏偏不可自拔地爱着她。
或是父王说:“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剥夺了你王子的身份,驱逐你们出千面城。一是萧若在她的宅院里为千面城掌控变化一百年,一百年间她要是能不踏出一步院门,你们就可以在一起。”
那时候萧若凝望我,眼眸里是开成泪花的期许,她问我说:“王子夜,你敢不敢,带我走?”
只是我再用窥心师的异术看一次她的内心,我看到的,是她依旧爱着花锦。
所以我问她:“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爱花锦,可是为什么还要让我带你走?”
那时候萧若望着我为之叹笑,自嘲之后便重重地扇了我一耳光:“王子夜,原来你不敢。你是窥心师又怎样?你根本看不懂我。”
于是那天起萧若便回到她的宅院,开始了一百年的自闭。
七
承诺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是爱更重要。
月香赶来的时候萧若已经奄奄一息,鲜血在她的脸颊流成了一条红色的悲伤。杀害她的青袍人跑了,我就抱着萧若目光呆滞地望着青袍人离去的方向。
后来月香告诉我说,当时我目若死灰,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塌陷。像是多年前她第一次见我时一样,那时候萧若刚开始在宅院自闭,我坐在父王身旁眼神黯淡无光,父王指着月香对我说:“月香是织忆师,以后就是你的王子妃,你抬头看她一眼。”
那时候我抬首,眼眸里却是一片荒芜的绝望。
然后我颤抖着问月香:“那个青袍人是谁?是谁?”
“他为什么要杀萧若?到底是为什么?”
“她明明可以逃掉,为什么死都不肯走出宅院门?”
那是月香轻触萧若的鼻息,她告诉我说,萧若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死亡,想弄清楚这些事情就要对她用异术。月香是织忆师,织忆师的异术便是可以编织活人的记忆。
所以我看着月香轻抚萧若的额头,一条蓝色的光线随手拔起。
于是,蓝色成影,记忆飘荡开来。
记忆里是萧若在我们走后再次用花锦的发束荡水,可水中的幻影里依旧是我。然后她的院门被青袍人推开,他说:“萧若,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说:“我带你走吧。”
那是萧若眼眸烧红:“这句话在十七岁那年你怎么不说?这句话在我让你带我走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晚了!”
或是在萧若的记忆里他掀开长帽露出了惊人的容颜!
那分明是花锦的脸!
为什么?首先花锦确实是死了,然后花锦的发束为什么显现出我的幻影?那个人为什么跟花锦长得一摸一样?
头痛欲裂,我抱着头问月香:“为什么全是花锦?尸首是他的,发束是他的,青袍人也是他?萧若是蛛迹师,为什么她的异术会失效,幻影里全是我?”
“全是你?”那是月香听完我的话后略有所思:“王子夜,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萧若的异术没有错的话,这一切,就又说得通了。”
要是萧若的异术没有错?
萧若用青丝幻化出来的幻影里全是我,那么也就是说……
想到这里我和月香面面相觑,这不可能,不可能!
要是萧若的异术真的没有错,那也就是说,那束青丝就应该是我的,也就是说,那具没有脸皮的尸首,是我,是王子夜!
这怎么可能?
我就是王子夜,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啊!
这不通,这样推断下去又完全不通。
那时月香看着惊恐的我说:“王子夜,你敢不敢让我用异术编织你的记忆?”
八
织忆师的异术,便是编织活人的记忆。
花锦:
如果说这辈子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那就是十七岁那年没有带萧若离开千面城。
那年萧若刚刚成为蛛迹师,她新奇地偷了我的发丝施展了她第一个异术,于是她便在清水里看到了我所有的秘密。
然后她泪眼迷蒙地对我说:“花锦,这一个轮回我们自私一次,你带我走好不好?”
那天千面城里阳光明媚,温柔的暖光却照不亮萧若十七岁寂寞的深瞳。我仿佛看到曾在无数个轮回里与我阴阳两隔的女孩,她袭一身红衣,把悲伤落成了泪珠。
我是轮回师,是所有异术师里最被天命制约的人,轮回师每到生命的第二十五年便会承受天命死去,然后带着以往的记忆轮回重生。
在曾今那些无数次轮回里我和萧若总是会阴差阳错地遇见,可是每次的结局都是天命难违,人鬼殊途。我不想再成为轮回师,我们不想有异术,我和萧若只想能够在一次轮回里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可是这个世界里异术泛滥,现实弥漫,我们又怎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直至在一次轮回里我遇到一个神命师,神命师的异术便是可以推算出所有人的命理。他告诉我说,想要摆脱异术唯一的办法就是毁灭所有异术。那时候他轻抚罗盘,深眸里是看不清的蓝色海洋,他说:“每个在异术城里的人成年后都会受城池的影响相继成为不同的异术师,所以这个世界的异术城是产生异术师的源头,你要是把所有异术城都毁灭,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异术师了,你也摆脱了命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在后来千千万万个轮回里我到往各个异术城去消亡这些异术的根源。画卷城,幻象城,妖镜城,时空城……这些城池在我的轮回里相继被我毁灭,直到这一世,我来到了千面城,如所有轮回都是逃不过的劫难一般,在这里我又遇到了萧若。那天她袭一身红衣,抬首凝视我说:“滚开!你挡着本姑奶奶的路了。”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
可是,前世几百次的轮回,我们却只能生死两茫茫。
所以那天在萧若的泪眼中我狠下心来对她说:“你是蛛迹师,我知道你看到了我们所有的轮回。萧若,我不想每次和你爱得最深的时候就是分离,我们都努力了那么多次,再等我几十个轮回,等我毁灭所有的异术。”
听完我的回答后萧若的眼神黯淡无光,悲伤在脸颊风干成了两行泪痕:“花锦,等了你这么多次,你现在还在叫我等。”然后她转身离我而去,心死的声音在我耳畔迟回:“我累了,不等了。”
于是那个和我纠缠了千百世的女孩与我渐行渐远,也就是那天,她在我的宅院外,遇到了王子夜。
九
花锦:
这一次轮回我出生在千面城的帝王世家,我的父王是窥心师,或许在他这辈子第一眼见我的时候就看穿了我的所有,所以他一直冷落我,儿时不让先生教我读书,成人后不让我踏进权力中心。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王子夜偷偷教我写我的名字,那是他在白纸上把亲情勾勒成了两个黑色的字体。那时候他对我说:“哥,你看你的名字多好看,花锦。”
也就是那一次,父王一个耳光在他疼爱有加的王子夜脸上扇成了愤怒,然后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我说:“你那么想学是吗?我偏不让!明天我就把你过继给丞相,你就永远别回来了。”然后我便被他逐出了王宫,被丞相收为义子,丞相给了我一个荒芜的独院,我就在里面开始了漫长的孤寂生涯。或许是父王依旧对我不放心,之后又让阵法师在我的宅院外施加了阵法,于是,从此我便不能离开宅院半里范围。
父王以为不让我读书,不让我踏出宅院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我轮回师的异术有多么可怕,那是我承载了千万个轮回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异术便被不断的开发,直到后来我所知道的知识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所有书籍的总和。
当然我也回忆起了千面城,在我的轮回记忆里要毁灭这个城池就必须拿到一个东西,可是这个东西是什么,怎么得到是我一直未知的。
幸运的是丞相看我太过于可怜,就允许他的女儿月香随时到宅院来陪我玩耍。拥有千万个轮回记忆的我一眼便看出来她有织忆师的潜质,于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开导月香的潜能,我要她成为异术师,然后帮我探知轮回城的秘密。
多年后月香如我所愿地成为了织忆师,并被父王看中指配给了王子夜。于是她便多次背着王子夜编织他的记忆,也便是从王子夜的这些记忆里我知道了千面城的秘密。
千面!
那是千面城变幻的根源,只要毁掉它,千面城也就跟着毁掉了。
可是我被阵法困住只能在宅院半里之内活动,我又怎么去盗取千面从而毁掉它?千面被藏在王子殿最严密的书房里,书房外守卫重重,除了父王和王子夜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月香虽然可以背着王子夜编织他的记忆,可是让她盗取千面完全不可能。
可是时间紧迫,那个时候我也已满二十三岁,还有两年,要是两年之内想不出办法这一次轮回也就功亏一篑。
于是此后的时间里我频繁地让月香编织我的轮回记忆,我相信我的记忆深处一定是有办法的,只是这些记忆太过于冗杂,让我回想得没有头绪。
本来我已经放弃了最后这两年,我想着时日已经不多,再加上父王处处堤防我,我以为这一次轮回是再没有机会了。
可是就在我离二十五岁还有半年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千面师,也就是他的异术,将盗取千面这个想法变得不再是痴人说梦。
那天我在宅院里用碎石摆成迷相法阵,光火在若墨的夜空燃成了一朵朵盛开的希望,于是我的院门被推开,那个一身青袍的千面师终于找到了我。
他说:“花锦,我以为这一次轮回你已经死了。”
这是在月香编织我的记忆后的一年半,在那些被埋藏的记忆中我看到了这个千面师,千面师拥有不死不灭的异术,我跟他约定好只要我摆出迷相法阵他便会赶来帮我。
于是那天我望着他说:“这都是我多少次轮回了,我也以为你已经死了。”
十
花锦:
按照我和千面师的计划,那天晚上我让月香帮我约王子夜前来我的宅院。
王子夜继承了父王的衣钵成为了窥心师,那是曾今多少次他看破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那天他坐在我身旁与我对饮,漫天的星辰在我的眼眸里是数不尽的悲伤,我对他说:“我这一辈子就三个人真心对我好,萧若,月香,还有你。”
喝得心旷神怡的他以为我只是简单地发发牢骚,于是他醉倒在我的肩头说:“哥,你再等一等,父王马上就会把王位交给我了,到时候我马上放你出来,然后我们……”那是他被醉意迷蒙了的话语“然后我们天天一起喝酒!”
然后我拿出怀揣的匕首,月光把王子夜嬉笑的面庞倒影成了哀愁,我有泪如倾地问他:“王子夜,我就不信你窥心师看不出来我想干什么!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只是那时候王子夜依旧靠紧我的肩头,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迟回:“没事,哥,你拿去吧。”
十一
王子夜:
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换取花锦千百次轮回的自由,那么我愿意承受着花锦冰冷的希望为他死去。
作为千面城的二王子,从小父王对我倍加栽培。儿时他给我最好的书籍,却不让花锦识字,长大后让我逐步接管权力事物,却让花锦独闭在宅院。
儿时我一直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一直那么恨花锦,直到我成为窥心师的那天起我才看到了所有。花锦是轮回师,他这一次的轮回只想毁掉千面城。
正是因为花锦与生俱来的背叛才让父王对我期望慎重,而因此在他严厉的要求下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去完成他指定给我的任务。四书五经、玩弄权衡、成为窥心师,我年少的时光被这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父王从未对我表示过满意。他总是跟我说:“王子夜,我处处限制花锦可是他懂得都比你多得多,你什么时候才能超过他?”
可是花锦是轮回师,他与生俱来的渊博学识是我努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所以我永远都赶不上父王的期许,我知道,自己不过是花锦在父王眼中的替代品,如若花锦这次轮回不是要毁掉千面城,那么作为二王子的我,遭遇定与花锦无异。
有时候我多么想父王停下指责的话语来关心一下我的想法,我也是一个人,我只想能够快快乐乐地生活,真真切切地去感受爱。
再后来是萧若,从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了她和花锦的所有,可是感情这东西就是摸不透的异术,我却要那么偏执地爱着她。
直至后来在大殿上她让我带她远走高飞的时候我依然能看到她的内心,她爱花锦,这已是千百个轮回刻骨铭心的伤痕。
我只是想看到萧若爱我一次,哪怕是一次,这个王子身份我不要了,带她离开千面城,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是这么多年的爱却只是幻影。
再后来是月香,从一开始我就看得清楚,她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帮花锦,只是我从不揭破,任由她编织我的记忆。
有时候我真的想就这么死掉,活在千面城里我有权利,有身份,有表面的亲情和爱情。可是实际呢?那些都是为花锦准备的盛宴。
那天我见到花锦的第一眼便用窥心师的异术看出来了他想干什么。
他终于找到了帮助他的千面师,千面师的异术是将别人的面容替换。他们是想把我杀了,然后把我的脸皮换给花锦,这样花锦就成为了王子夜,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逃出宅院,并拿走千面。
那时候我假装喝醉靠倒在花锦的肩头,我仿佛看到儿时他爬到大树上为我掏鸟蛋,在我被先生训示后抓住先生大吵大闹,他喊着:“王子夜你别怕他,哥在呢。他要是敢告诉父王我就打掉他的牙。”
时过境迁,如今却是那个最心疼我的哥哥要亲手杀了我。
然后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颊绽放成了悲愁,他问我说:“王子夜,我就不信你窥心师看不出来我想干什么!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对!我一直都在装,我装作父王的好孩子,装作萧若的牵挂,装作月香的好丈夫。我装得累了,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可是爱呢?在生命的尽头我回想整个人生除了这个哥哥谁还是真正关心过我的人?于是我想,把一切都还给花锦,那些我负担不起的荣耀,负担不起的爱都还给他。
于是我说:“哥,没事,你拿去吧。”
听到我这句话后我明显感到花锦的身子不停颤抖,他一颗一颗滚烫的悲伤在我的脸上落成了泪珠。那是他举起匕首用颤抖的声音有生以来第一次骂我:“王子夜,你他妈混蛋!”
十二
记忆看到这里我已经是泪眼迷蒙。
我已经分不清楚我到底是花锦,还是王子夜。
原来花锦从小就承受着莫名的冷漠活着,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而真实是所有人都在牵挂他。
王子夜虽然表面拥有了一切,可其实他只是花锦的替代品,尽管他知道所有人的想法,但他一直都默默承受所有人对他的虚假,就像是最后他明明知道花锦要杀他,可他还是一直装下去,那一句“哥,没事,你拿去吧”宛若一句冰冷的绝望,阐释了生命。
大部分的事情都在这段的记忆里呈现。
按照这段记忆我就是花锦,我和千面师杀了王子夜剥去了他的脸皮,将自己化妆成王子夜。然后我用王子夜的身份,盗走了千面。
那么那个杀死萧若的花锦又是谁?从种种迹象来看很可能是那个千面师,他完全可以将自己化妆成花锦的摸样。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死萧若?还有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花锦这个事实?千面去了哪里?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事情不为人知,所以这些问题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个千面师,只有他可以解答一切。
记忆编织到这里的时候月香却是泪水洸溃:“我不爱他?从一开始他的心里面就全是萧若,即使我削尖了脑袋也转不出一丝缝隙。”然后月香望着我泪如雨下:“哥,王子夜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是啊,我们都一直在追寻着自己的向往,可又有多少人曾回过头来看一看一直守候着自己的人?
就在这时候我们视野里的场景开始不停变幻,天空变成河流,宅院变成麦田,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幻化,这是以前千面城都没有的变化速度,这些场景在我的眼眸里高速扭曲,开始支离破碎。我想,终于来了,看来是千面被毁了,这个城池就要消失了。然后开成鲜花的红色阵法在天空炸起,几个耀眼的大字在天空中盛开“王子夜,速回王宫”我知道那是王宫的方向,有父王的地方。
于是我扶起梨花带雨的月香,看着这些行将就木的场景我对她说:“走吧,最后去见一见父王。”
十三
再次见到父王的时候他依旧端坐在宝座上,王宫已经在变幻中落败不堪,可他严肃的脸庞依旧看不出一丝感情色彩,他说:“千面毁了,所有人都会死掉。夜,月香,你们过来,扶父王起身。”
听到这话后月香渡步向前,而我却是一把紧执着她的衣袂。
那是我用异术一眼便看穿了父王的所有,于是他所做的一切我便恍然大悟,我说:“你可能忘了我成为王子夜后就拥有了他的异术了吧,少商,我都用窥心师的异术看到了所有,别装了。”
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父王,他就是那个千面师,我看到了他杀掉了父王后将父王的脸皮贴到了自己脸上。然后他引我和月香来,是想乘机杀了我们。
“哈哈哈,看来是演不下去了。”少商看着我狡黠一笑,然后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好呢?花锦?王子夜?”
“随便吧,反正所有人都会死。”然后我取出佩剑:“不过在我死之前,我要杀了你,为萧若报仇。”
“报仇?你以为她还是曾今千百个轮回一直等你的那个人?你不是有窥心术吗?你再看看我。”
一眼望穿,回忆。
我看到了少商杀害萧若前的场景,那时候少商伪装成花锦的摸样想要带萧若走,只是萧若死都不肯离开宅院,她说:“我跟你纠缠了这么多数不清的轮回,现在我累了,我只想在这里等满一百年,等到王子夜前来娶我。”
“王子夜?这才多少年?这么快你就爱上他了?”
那是萧若长叹,一身红衣在眼眸里晃动:“花锦,我爱的是你,在这些漫长的轮回里爱得深入骨髓,刻骨铭心。可那又能怎样?我们每一次都是生死两别。而你,每次都只顾着去消亡异术,在王子殿的那些年,我才发现原来身边还有王子夜一直在等我,可是王子夜是窥心师,那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所有。他知道我爱你,所以一直不敢正对自己的感情。他是窥心师又怎样?你和我纠缠了千百个轮回又怎样?你们都没能看懂我,爱情和婚姻完全是两码事。花锦,我爱你,但是,这个轮回我要嫁的那个人,却是王子夜。”然后她对花锦释怀一笑:“你走吧,我还要在这里一直等他。”
那时少商仰天长笑:“我走?我今天就是来带你走,带你走出这个宅院,走出你对王子夜的期待。”然后他掏出匕首:“萧若,跟我走,我带你远走高飞。”
“带我走?这句话在十七岁那年你怎么不对我说,在我对你的幻想还没有破灭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晚了!”
听到这话后少商怒不可止地举起匕首:“就为了父王当年一句戏言你就要真的在这里等一百年?父王当年给了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让王子夜放弃王子身份,可是他却不敢,你还在这里傻等什么?王子夜都娶了月香,你还在这里傻等什么?你真以为等了一百年你们就可以回到从前,白头不离吗?”
“对!回不到从前了,花锦,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你还不明白吗?”
于是最后少商将匕首刺进了萧若的身体,那是我隔着变幻的河流看着萧若的最后一眼,她嘴角呓语,原来那句话是在说:“我不出去,我要等王子夜来娶我。”
看到这里我神情呆滞,这千百个轮回我所做的不过是想和萧若在一起,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终有一天会累了,爱我,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那时候我瘫坐在地,看着王宫变幻成了残骸,烽烟在眼眸里飘荡,那仿佛就是儿时父王说的真相,原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是去了意义,从前那个美丽的千面城沦为了荒城,我千百个轮回的执着都成为了泡影。
于是我对千面师少商说:“杀了我吧,从此你便彻底摆脱我了。”
十四
月香:
花锦还是死在了千面师少商的匕首之下,那时候千面城在最后的变幻中支离破碎,一座美丽的城池瞬间化为了芜城,我见得惊慌失措的人们向王宫奔涌而来,他们肆意癫狂,自相残杀。
然后少商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换到花锦的脸上,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我身旁而过,变幻了另一个摸样的他对我说:“结束了,千百个轮回的劫难,终于结束了。”或是那时候他喜极而泣:“哈哈哈,曲终人散,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千百个轮回里我们秉承异术而来,可最终却是要亲手毁掉异术,毁掉自己的信仰。”然后他转睫凝望我,寂寞的深瞳里是开满悲伤的疑问:“月香,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学会这些异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们学会这些异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是我哑口无言的望着他,他说:“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我为什么要杀花锦和萧若,花锦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花锦,萧若为什么恨皇家?你是织忆师,花锦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死亡,他兼并了王子夜的异术和他所有的轮回记忆,父王,萧若,王子夜,花锦,还有我和你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记忆里,你自己去看吧。”
于是我看着少商缓步走出了我的视野,而我,则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十五
这个故事要从几百个轮回之前说起。
花锦在遇到少商的那个轮回之前所有人还对千面师一无所知,后来花锦和少商也才明白,千面师的异术不仅是可以变幻别人的容貌,而在容貌变幻后不久自己也会承受那个人的记忆,并在短时间内迷失自己,最后与那个人合二为一。
所有的异术师都被自己的异术所困扰,在那个轮回里同样想毁灭异术的少商对花锦的设想感到震撼,于是他们约定,之后不管哪个轮回里,只要花锦需要,少商就要前来帮他。然后在那个轮回的第二十五年花锦承受天命死去,花锦和少商都以为千面师的异术只是变幻别人的容貌,于是花锦让少商在他死后换上自己的脸皮,以此来造一个假花锦减缓萧若的伤痛。
换上花锦的脸皮后少商才渐渐发觉,自己一点一点地承受了花锦的记忆,他的异术,以及他需要承受的天命。所以少商也就融合了花锦,爱萧若,拥有轮回记忆,二十五年后将会死去。于是为了偷生的少商每隔二十五年就会换一次脸皮,以此来重生,在一次一次的换脸中他不仅拥有了永生的寿命,而且还承受了每个异术师的异术,以及他们需要承受的苦难。
终于少商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劫难,于是他也想到一个办法:在一次轮回里杀了轮回师花锦,然后把花锦的脸皮还给他,那么自己就不用再每隔二十五年就换一次脸皮以此来承受另一个人的所有伤痛,而这样做他也才能够真正的永生,因为在一次换脸中,他换上了童颜师的脸,童颜师的异术便是,可以永无止尽地长生不老。
然后时间流逝到这一次轮回,拥有窥心术的父王在花锦出生之际就看出了他的所有,于是父王处处限制花锦,可是他心里却是溺爱花锦的,因为他的轮回记忆让父王震惊,于是在王子夜出生后父王倍加严厉地要求王子夜,以此来弥补花锦的缺失。
之后父王对花锦的异术倍感恐惧,但是又不忍心杀害自己这个孩子,于是便把花锦过继给丞相,想他永远远离权力中心,没有机会毁掉千面城。可是丞相发现花锦异常聪慧,又乖巧懂事,于是出于博爱便给花锦烙上自己家族的鲜花印记正式认了花锦做干儿子,还让自己的女儿月香整日陪着花锦玩耍。也便是花锦见到月香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想要逃出去,完全需要依靠月香这个干妹妹。所以从此花锦就处处开导月香,最终让她成了织忆师。
后来宿命捉弄,在这一次轮回里萧若和花锦又阴差阳错的遇见,可是当萧若成为蛛迹师知道一切后要求花锦放弃毁灭千面城,用有限的生命去享受两个人的爱,可是花锦办不到。于是萧若便离开花锦遇到了王子夜。
接着在一次宫廷宴会上父王用窥心术看出了萧若和花锦的所有,于是他便编造一个掌控千面城变化的理由来留住萧若,以萧若作为要挟花锦的筹码。可是萧若在后来无数次的蛛迹术中看到了父王的阴谋看到了千面城的本来面貌,千面城其实就是一座座孤坟排列成的荒地,只是由于千面的操控所以人们一直都活在幻觉中。在她知道受骗后为时已晚,那时候萧若对人心和现实愈加恐惧,她以为从王子夜遇到她开始就是父王计划好的,所以他渐渐开始憎恨王室并想逃离父王的掌控。终于在一次王子夜来看她的时候她开口让王子夜带她走。可是父王怎么会放掉萧若这个筹码?于是他便提出两个选择,在爱恨纠结下终于萧若选择了第二个,不出宅院一百年。她想证明给王子夜看,她虽然爱花锦这是无可换回的事实,可是要嫁的那个人却是王子夜。
多年后花锦遇到了少商,他们约王子夜前来将他杀害,然后把王子夜的脸皮贴到花锦的脸上,而花锦那张脸皮就由少商一直留着。为了鱼目混珠,少商还在王子夜的尸体上印上了花锦的鲜花印记。然后花锦以王子夜的身份回到王子殿轻而易举地偷到了千面,可是换脸之后王子夜的记忆就在那一刻涌上来,并在短时间内让花锦忘记自我。所以后来花锦一直以为自己是王子夜,并在见到清水中的幻象后震惊不已。
当时少商还不能杀了花锦,因为他需要花锦顶着王子夜的身份替他争取时间,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带走萧若,因为早在几百个轮回前少商自己就肩并着花锦的记忆,或者完全成为了花锦,他也爱萧若,爱得深入骨髓。
于是少商便独自拿走千面,换上花锦的脸皮去找到了月香。
后来当少商找到萧若并发现萧若已经心死的时候便杀害了萧若,他想着自己有童颜师的异术,只要自己不死,一直等到下一个轮回萧若转世,他们便可以重新开始。
于是少商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杀掉轮回师花锦,把脸皮还给他。于是他便毁掉千面引花锦而来。
当然,在那之前父王也死在了少商的手里。
当少商给自己贴上父王的脸皮后才发现,原来当初给王子夜和萧若的选择并不是真正想萧若独守一百年,而是想让萧若有一天可以为了爱,冲破枷锁,走出宅院,和王子夜在一起。
十六
我们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认清活着的意义?
看完所有的故事后我身心疲惫,那时候奔涌而来的人群早已踏过了王宫,人们看到了千面城的真相。那是一座座孤坟排列的荒地,并且所有人的面容扭曲不清,异术师的各种异术在天空炸成一朵朵光火,或是奔涌的河流从光火里流淌而来。然后我回眸,在异术阑珊处看惊恐地到了自己的墓碑,“月香”!
然后是王子夜的墓碑,花锦的墓碑,萧若的墓碑……
所有人的墓碑。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真相便是在千面城的所有人早已死去,在真实的世界里千面城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墓地。千面带给我们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幻象,美丽得让我们以为自己还活着,然后有一天我们在这个幻象的世界里用异术毁掉了我们的爱,我们的人性,最终幻象破,我们才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
那时候我轻抚着自己碑铭,我忽然想起了少商问我的话:“月香,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学会这些异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啊,我们学会这些异术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可是我们却用它来毁灭了自己的爱,自己的信仰。
那异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我们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爱吗?
花锦爱萧若,王子夜爱萧若,少商爱萧若。父王爱整个千面城。
花锦爱萧若为什么不肯为了她放弃毁灭千面城?王子夜爱萧若为什么不肯带她远走高飞?少商爱萧若为什么要杀了她?父王爱千面城为什么要对世人隐瞒千面城的真相?
而少商为了毁掉异术毁掉整个荒诞的世界却让世人看到了千面城的真相,让原本快乐生活的千面城百姓发现自己早已死去。
所有人这样做明明是对了,为什么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惨淡收场?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把爱当做了限制他人自由的权利!
而最后当少商贴上父王的脸后发现的那句话却是真谛:
给王子夜和萧若的选择并不是真正想萧若独守一百年,而是想让萧若有一天可以为了爱,冲破枷锁,走出宅院,和王子夜在一起。
不受约束,自由无往。
可是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事都没有明白我们活着的意义。
最终都没人能探知真谛:
没有一种爱,可以在自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