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导游说,三千年前的镜像星刚刚建成海市蜃楼仪,那一天镜像星火树银花,整个宇宙的影像在海市蜃楼仪里倒映在天空,栩栩如生。
“海市蜃楼仪唯一公开使用的一天,后来就被我们当成了时空旅游景点。”导游解说道:“2654年4月2日的镜像星,你只要输入任何时空坐标,都可以看到那个时空的影像。”
“过去未来,任何平行宇宙都可以吗?”坐在我身旁的女孩问道。
“任何时空都可以。”
“那为什么海市蜃楼仪只公开使用了一天?”我望着时空列车外飞逝的流光:“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镜像星就被毁灭了,在海市蜃楼仪建成的第二天,星球内发生全面积核爆炸。因为海市蜃楼仪就相当于整个宇宙的监控器,它监控了太多秘密,必遭人毒手。”导游说:“所以我们在那个时空看到的人,有可能是时空游客,也有可能是那个时空的历史,他们第二天就会死掉。”
然后列车驶出时光隧道,飞雪在眼眸里零落,苍白了岁月。
二
我跟夭夭分手的第十天,收到了她从三千年前寄来的信,地址在镜像星,距离地球五百光年。
信里的语言简明扼要,她说,想要和好,就去三千年前的镜像星找她。
于是我马上收拾好行李,联系好时空旅行社,一切流程马不停蹄,惊动了神父。他问我说:“这么匆忙,是要逃婚?婚礼要不要延期?”
“我去把夭夭找回来。”神父的全息投影在眼眸里栩栩如生:“以前吵架闹两三天她就自己回来了,这次却去了另外一个时空,信里的言语还那么简洁。我感觉,要是我不去,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真看不懂你们年轻人。”话语间一张卡片在影像里形成实体,神父说道:“护照帮你办好了,没办法,去镜像星的人太多,只给你办了四天。”
“够了。”我持手在身旁划开一道虫洞,漩涡在视野里旋转成一朵黑色。我信心满满地对神父说:“我去时空旅行社了,婚礼还是如期举行,还是你来主持。”
三
到站之后我就申请自由活动,导游提醒我,我的签证有四天,而这颗星球第二天就会发生核爆炸,所以每天必须回来跟团坐时空列车倒转时空,如果一不小心跟着历史走到了第二天,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我虽然有四天的签证,但这四天都只能待在那一个时空,2654年4月2日的镜像星,未来的旅行将重复好几次次这一天,真是个奇怪的设定。
四
那天全息投影开满了镜像星的天空,落雪夹杂在视野里,每一颗的轨迹都飘满了泯灭的历史,像在为这些数不清的故事跳一支谢幕舞曲。
我按照夭夭给我的地址在这颗星球上找了两个小时,可我好像在原地打转,GPS失灵,我也完全迷失了方向。
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人问路,对方是个小男孩,他看了我的地址后说要带我去。
“你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前面。”小男孩手指前方:“我家也在附近。”
“你家?”我似乎想到什么:“你不是时空游客?”
“不是啊,我就是这颗星球上的人。”此时在我们眼前忽然绽放出一道全息投影,投影里小男孩在和一条狗玩飞碟:“你看它可爱吗?”小男孩回首问我。
“这条狗吗?”我问道:“毛茸茸的,多大了?”
“两岁,它叫年糕,可是去年走丢了。”小男孩指着全息像:“我把时间坐标调到了一年前,你看海市蜃楼仪多好,让我可以再看到它。”
“那……你有没有看过未来?”我试探性地问他:“比如把时间调到两天后?”
“没有未来啊。”小男孩坦诚布公:“这颗星球明天就会毁灭了。”
“原来你知道。”我好奇道:“那你不准备离开吗?”
“要是我走了,年糕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他说:“没关系,就算明天的我会死掉,可今天的我是一直存在的,你下次再来这个时空,也许还会遇到今天的我,我要一直在这里等年糕回来。”
“一直等?”我不明就里:“比生命还重要吗?”
五
等我按照夭夭给的地址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她却不在,在一个小宾馆里,我用房卡刷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闲来无事的我就在房间里等夭夭回来,可临近黄昏都不见她。
她去了哪?按照导游的交代,回去的时空列车马上就要开了,如果夭夭再不回来,就只能跟着时间走到明天,而明天,却是世界末日。
不敢想象!
焦急中我开始翻找房间,看有没有什么她留下的蛛丝马迹可以指引我去找她。却无意间发现一封信,里面记录了一组时空坐标,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时空坐标,海市蜃楼仪?
那一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我输入这组坐标,“长659,宽65,高125,时间1765,平行宇宙301”。
这一刻白光泛起,全息投影在视野里盛开。视野里我和一个女孩在看一段全息投影,然后那个我对女孩说:“我要去明天。”
“你疯了吗?”女孩长发及腰,青丝三千丈:“这颗星球明天就毁灭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那,我就去看看,一定还来得及赶上明天的时空列车。”我凝望女孩:“曈曈,就让我去看一眼。”
“全息投影里的那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找的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你!”曈曈哀求道:“王子夜,这里明天就毁灭了,我们去了明天就很可能回不来了。”
“我就想去看一看,她在明天的十里亭,我想告诉她别再了……”
“你是不是不爱我?”曈曈眼眸如水:“你要找她,还是跟我回家?”
“不可理喻。”王子夜摔门而出:“你们女人总是把所有争执归结于,不爱你。”
看到这里这一段全息投影就没有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于是我把时空坐标输入星位地图,如我所想,坐标指示的时空就是今天的镜像星,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去的地方就是明天的十里亭,可明天却是世界末日。
此时夜色如水,最后一班时空列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开了,于是我拿上那封信离开了。到前台时我问了服务员,他说夭夭在10点左右离开的,因为当时夭夭泣不成声,所以他记忆犹新。
泣不成声?当时发生了什么?
10点左右?
我记下了这个时间。
六
第二天我提前告别了导游,我要在10点之前赶到宾馆,那时候夭夭才没有离开。
途中我又遇到了那个小男孩,他坐在街边玩石子,我上前问道:“你等到年糕没?”
“你也知道年糕?”小男孩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它?”
这时候我恍然大悟,虽然时间地点还是这里,但是第一天那个小男孩已经去到了明天,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还不认识我。
“我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遇到的你。”我看一看时间已经9点,于是不多做停留:“希望你等到年糕。”
等我赶到宾馆大厅的时候刚好10点,此时我却看到夭夭迎面而来,泪雨滂沱。
“夭夭,你要去哪?”我拦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你要去找她就去啊,还追出来干什么?”夭夭甩开我,快步流星地跑出了我的视野。
“夭夭……”等我回过神来去追却为时已晚,那天我满大街找她都无从寻觅,海市蜃楼仪的投影极目四野,这颗星球车水马龙,人们都在沉溺在这旷世美景之中不可自拔。
夭夭到底怎么了?什么叫我要去找她?难道是……
此时我再输入那组时空坐标“长659,宽65,高125,时间1765,平行宇宙301”。第一天的景象历历在目,我忽然明白了。
曈曈。
再看这一组投影时这个名字在却我心里挥之不去。
七
第三天的时候我更早地告别了导游,途中我又遇到了那个小男孩,我蹲下来问他:“等到年糕了吗?”
“你知道年糕?”小男孩疑惑地望着我,我知道现在的他不认识我。
“等他比生命还重要吗?”
“可是我想它。”小男孩嘟着嘴:“我天天都想。”
“可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我起身离开:“就让它过去吧,人不可能永远留在回忆里。”
八
这一次我8点就到了宾馆,我用房卡刷开门的时候夭夭刚好起床。
“真早啊你。虽然你来找我了,但不代表我现在就原谅你。”夭夭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你再跟我求一次婚,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的事情。”
“夭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啊?”夭夭一脸茫然:“你不是来求我和好的吗?”
“你看看这个。”我拿出信封,输入那组坐标“长659,宽65,高125,时间1765,平行宇宙301”。于是影像里的画面栩栩如生,那个名字又一次在我心里乱窜,曈曈。
“这是……”机灵如夭夭,她很快就猜到了:“某个平行宇宙的你?”
“对,里面的王子夜就是某个平行宇宙的我,他们去了明天。”我说道:“我想去明天看看。”
“你疯了?”夭夭反驳道:“明天这颗星球就会毁灭啊。”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那,我就去看看,一定还来得及赶上明天的时空列车。”我凝望夭夭:“就让我去看一眼。”
“全息投影里的那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找的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你!”夭夭哀求道:“这里明天就毁灭了,我们去了明天就很可能回不来了。”
“我就想去看一看,她就在明天的十里亭……”
“你是不是不爱我?”夭夭眼眸如水:“你要找她,还是跟我回家?”
……
这一系列对话完全跟投影里如出一辙,我拉着夭夭:“别闹了,你们女人总是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不爱你。”
“是谁闹啊,放开我!”夭夭甩开我的手:“你要找她是吧,那就别来找我!”说完夭夭便夺门而出。
此时夭夭在我眼眸里渐行渐远,可那个名字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曈曈。
所以我,最终没有追出去。
九
我没有再乘时空列车回去,而是随着时间去到了明天,2654年4月3日的镜像星,投影绽满眼眸,每一幕的荧光都映射着毁灭的痕迹。
这颗星球因海市蜃楼仪而文明,必将为此消亡。
我怀着坎坷不安的心情来到十里亭,却在遥远处就看到了那个女孩,长发及腰,青丝三千丈。
宛如梦寐。
我走进在她身旁坐下,良久,放佛等了一千年,一万年。她终于开口,声音温柔如水,若冰般化开:“你终于来了。”
“我不是王子夜。”
“我知道。”曈曈转睫回望我,眼眸如醉:“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所以只有在这里一直等他,等了四百年,我放佛明白,我再也等不到他了。你是某个平行宇宙的他吧?”
“是啊,我就想来看看你。”
“那我就把你当作他好了。”曈曈声色柔嘉,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你陪我多坐会儿吧。”
“为什么这么执着,要一直等呢?”
“宇宙无限,时间漫长。生命的旅程相对于宇宙来说,只不过弹指一瞬,但却充满了永恒的孤寂。”曈曈说道:“所以,需要等一个人,来相互安慰。”
“那四百年过去了。”我问道:“你的容貌怎么还像投影里那般年轻?”
“你不回来。”曈曈抬首望我,嫣然一笑:“我不敢老。”
你不回来,我不敢老。
话语间她长发脱落,面容迅速老去,最后在我眼眸里消失不见。
十
夭夭找到我的时候我依然坐在十里亭里,久久不肯离去。
此时地动山摇,海市蜃楼仪开在空中的投影一个个幻灭,我明白核爆炸已经开始了。夭夭走进我在身旁坐下:“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
夭夭拉着我的手问:“那我们还要回去结婚吗?”
“佛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然后我紧握夭夭的手:“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