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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杨应龙要造反

娄山关乃黔北咽喉西南重镇,关中遍布军营少有民居,方三娘领一队亲兵入了关门,那韦姓把总又以‘非战时,关内不得骑马’为由要方三娘下马步行,阿??上前悄悄使了银子,那把总才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拉过一匹马来,引着众人曲曲折折地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处大宅,宅门前一位长衫青年人远远见了笑着上前拱手,“播州宣慰司经历杨应昇见过大人”。

“杨大人,有劳了”,方三娘微微点头翻身下马,“这位是……”。

“在下阿大,方大人帐前听令”。

刘綎眨眨眼睛,嘴一咧,露出两颗虎牙,“在下墨岩,方大人帐前听令”。

吴继祖心里突地一跳,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拱手,“在下柳青涵,方大人帐下应事”。

“原来是阿大大人,墨岩兄弟,柳先生,失敬失敬”,杨应昇连忙堆起一张笑脸来,“快快有请,我这便去知会大人”,转头瞪了那韦姓把总一眼,“好好招呼几位大人属下,莫要怠慢了”。

将几人引入厅中安坐,杨应昇招手唤来两个仆人侍奉,告了声罪便匆匆去了。

厅中雕梁画栋极是雅致,窗边几上燃了熏香,轻风拂过暗香浮动令人神清气爽。看着茶盏中一片片扁平秀直的茶条,冲泡后顷刻变成一朵朵一芽一叶的小花,煞是好看,吴继祖端起茶盏嗅了嗅,点点头,“清香嫩爽,淡而不去,倒是好茶”。

“大人当真识货之人,这是雨前湄潭芽皇,一年也产不出两斤来,可金贵着呢,我家大人都舍不得用”,那仆人眉目清秀口齿也伶俐,“我家大人吩咐了,给每位贵人奉上一两,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吴继祖笑笑摆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能饮一杯已是知足了”,从怀里摸出两锭银锞子,“有劳二位了”。

另一仆人也喜滋滋地上前接了,“奴婢谢过大人”。

“我家大人还未用餐,一会儿与杨大人叙话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吴继祖拍拍肚子呵呵一笑,“不怕二位笑话,某也饿得紧了,有劳二位送些吃食过来,咱们山里人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成”。

“贵人稍待,一会儿就送过来”,两个仆人揣了银子眉花眼笑地去了。

顶了墨岩名字的刘綎眨巴着眼睛斜眼看着,也不知这吴大人怎地忽地便转了性子,方才还黑着一张臭脸谁也不搭理,怎地这会儿便又笑得新郎官似的,难不成顶了个柳青涵名字人也变得斯文了?早知道自己换个凌远的名字岂不更斯文?呸!混账东西,嫂子面前怎也生出这馊主意来。待两位仆人走远正要说笑几句,忽见吴大人脸一沉,“方大人,速走!”。

方三娘听了吴继祖的称赞正端着茶盏看着盏中一朵朵花苞儿似的叶儿颇觉有趣,听了吴继祖压低的声音,微微一愕有些不明所以,“还没见到杨大人,怎地这便走了?明日便要通关,军务可拖延不得”。

“那两个是阉人”,吴继祖语音急促,面上却挂着假假的笑,端着茶盏目光也没有向方三娘这边看一眼,“我留在此处与杨应龙周旋。方大人,速走!”。

“阉人?”,方三娘愣了愣,“什么是阉人?”。

“果然,我刚才也在怀疑”,冒了阿大名字的常斌忽地拍拍刘綎的胳膊哈哈大笑了几声,神情象是刚听了他说了什么笑话,杂在笑声中的话却阴沉得可怕,“杨应龙要造反,方大人速走,快!”。

“两位大人慎言!隆庆五年(1571年)杨大人才世袭了其父杨烈大人的播州宣慰使一职。朝廷待他杨家不薄,他如何便反了?”,方三娘面色一沉放下茶盏,“军中粗汉言语粗鄙都是有口无心,我等久在军中如何能计较这等小节。杨大人主理一州军政公务何等繁重,我等稍待片刻又有何不可。因了两个下人便疑他造反,也太过荒谬,将心比心,万一错了岂不伤了人心”。

“刘綎,速与阿花阿玉汇合送大人出关,我与吴大人断后,快!”,方大人原本是极干练果断的性子,接受招安后却多有顾忌便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海大人那一番折腾,变得如今这样常斌心下虽感无奈但将心比心却也能理解,可这个要命的时候怎能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当下已顾不得许多了,方大人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阿大兄弟,怎地这就要走了?哈哈,杨某有事来迟,怠慢之处还请海涵”,随着一阵大笑,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大步跨进门来,四下拱拱手,回头对杨应昇耳语了几句,“摆宴!”。

杨应龙嘉靖三十年(1551年)生人,年方二十三岁,身高体壮声音浑厚,只是一双眼睛阴森森的令人颇不舒服。此时杨应龙已大步上前拉过常斌的手亲热地说话,可一双眼睛却在方三娘身上扫来扫去。

刘綎眼睛一瞪,跨上一步挡在了方三娘身前,“天色不早了,万余官兵还等着我家大人号令好安营扎寨。杨大人,请贵军明日卯时开关放行。告辞!”。

“哈哈哈,你家大人尚且不急,你倒是耐不住了。吃杯酒罢了,误不了事”,说罢也不理会方三娘、刘綎几人,拉着常斌走向筵席,金刀大马地在主座上坐了,“请!”。

“如此,叨扰了”,方三娘推开刘綎上前在杨应龙对面寻了位子,却没有坐下,端起酒杯,“军务在身不敢稍有耽搁,明日卯时请大人准时开关。三娘这里谢过大人”。

“哦?本官若是不允呢?”,杨应龙面色一沉。

“哈哈,大人说笑了”,常斌端起面前酒杯站起身,“我家妹子奉旨领军清剿川黔夷乱,川黔土兵同气连枝,杨大人当知轻重怎会阻拦。来,来,来,满饮此杯”。

“阿大人这话才是正理”,杨应龙放下酒杯向方三娘这里斜过来一眼,“川黔土兵同气连枝亲如手足,自相残杀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愚蠢至极!”。

“哦?”,刘綎眉头一挑,抓起一块肉脯扔进嘴里,“我怎地听说,年前朝廷定议欲清剿我族时,杨大人您可是紧赶着派了两万狼兵送到刘大人手里,不仅精锐心腹尽出,便是军资也施了不少,可谓尽心竭力劳苦功高啊。莫不是这就是杨大人所说的同气连枝亲如手足?”。

“哈哈哈,墨岩兄弟真会说笑”,杨应龙面色一僵仰头打了个哈哈,“原来是为了这事着恼,诸位可真是冤枉了杨某了。杨某自罚一杯谢罪”。

“且慢!”,常斌闻言却是面色一冷,“原来这传言竟是真的,杨大人,川黔土司皆以杨大人马首是瞻,我族也视杨大人为依靠。杨大人如此这般岂不令我等寒心”。

“两位寨主,稍安勿躁”,吴继祖端起酒杯嗅了嗅,身子往后一靠,低头掸掸衣袖慢条斯理地把出柳军师的架式,“自相残杀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不知杨大人此话何意,这他人——又是何人?”。

“自然是柳先生以为是何人便是何人”,杨应昇拎起酒壶走过来,端起吴继祖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又将酒杯酌满,“我家大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诸位感到不值”。

“哦?”,吴继祖抬手挡开杨应昇奉上的酒杯,似笑非笑地看向杨应龙,“‘大明天子亲军’,杨大人以为值还是不值?”。

“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这话你们也信?”,杨应龙撇嘴轻哼了一声。

“大胆!你敢对陛下不敬!”。

“坐下,且听杨大人把话说完”,常斌皱着眉头瞥了方三娘一眼。

方三娘愣了愣,别过头气乎乎地坐下。

杨应龙咧咧嘴左右扫了一眼,嘿嘿一笑,“刚受了招安便将尔等派出来冲杀,倒是当真用人不疑啊。诸位可曾想过,你们在前面冲杀,刘显十几万大军却是按兵不动踟蹰不前,汉人有句话,螳螂捕蝉黄鹂在后。只怕这‘天子’可没把咱们当自家人啊”。

“杨大人,慎言!”,方三娘抬起头目光冰冷一字一顿。

杨应昇见常斌、吴继祖都面露沉思之色,便是那扮着墨岩的刘綎也转着眼睛四下描着没有说话。目光在方三娘面上转几圈,嗤地一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等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条狗罢了,等咱们撕扯完了,他们也就该下刀子了”。

“朝廷待我等不薄,没,没那么严重吧”,常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

杨应龙拍拍常斌肩膀叹口气,“阿大兄弟,杨某亲来娄山类坐镇,就是为了等你。僰人与他们拼杀了两百年方保得一族血脉,何其不易啊,怎地便听了妖言蛊惑让人拿作刀子自陷死地,他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现在回头还不算迟……”。

“这……,我族青壮已倾巢尽出,连月清剿招抚早已多处得罪……,如何还能回头”,常斌扫了方三娘、吴继祖几人一眼,叹口气,“族中老少俱在山中,除了眼前这一条道,实在没有他路可走了”。

“所以,我封了娄山关”,杨应龙得意地一笑,起身双手支案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方三娘脸上,“回头便是一条路,没有路,那咱们便他*娘的杀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