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学院研究生的录取通知此刻就在我手边,可我并未感到预料中的快乐。人们说,当两人共尝一个苦果时,痛苦就只有半个了,可我想,当爱人不曾与之共享欢乐时,那这欢乐简直不复存在。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刚强能干的女性,我就像朵娇嫩的牵牛花,总要依仗着爱才能生长开花。孩提时我对双亲持一种浓烈的眷依之情,后来我就惯于倚着你坚实有力的臂膀,即若今天,在我们间已出现了那么深的裂痕以后,我还在有意无意地寻找着你的臂膀……
屋里一切陈设都如同八年前我做姑娘时那样,除了墙壁已刷成天蓝色外,呵,那还是我们结婚时朋友们帮着刷的。唉,我们的相识、相爱、结婚直至目前的分居简直像一个梦!恍惚之际我好像感到你马上会出现在门口,冷漠地对我点点头、清清嗓子,然后机械地说:“Open your book at page x……(英语:把课本翻到××页)”只有在讲课过程中,你才一改严肃阴霾的神情而变得才气横溢、风采迷人,可这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课本中的内容!只要两小时一过,你就会“啪”一下合上课本,精确得像火车进站一样,脸上又恢复那股冷漠倨傲的神情。那阵我是六七届高中毕业生,因为身体不好在家等分配,当小学教师的父母怕我精神上太压抑,再加上我原有很扎实的英语基础,便千方百计托人给我物色个英文补习老师,友人就把你请来了。听说你原是一个巨富人家的后代,抄家后迫于生活才不得不在业余挣些微钱来养家,而且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人知道。我还听说你原打算在六六年国庆结婚,可抄家后未婚妻把你甩了!或许正因为这一切使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柔情……我可没勇气看着你郑重地接过五块钱——你的报酬——放入口袋,然后玩世不恭地耸耸双肩,于是我为你买了副手套。可你冷冰冰地说:“给钱吧!”我竟不识相地分辩着:“你手都冻红了,你该有副手套!”你傲然地坚持:“我不喜欢手套,我老会弄丢它们!谢谢!”我只能默默再掏出五块钱,你接过钱,很快就进入“家庭教师”的角色,我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充满了委屈。我不美,我没有魅力,我引不起你对我的好感,你只是为了一个月五块钱的报酬才每周到我这儿来坐上两个钟头的!
“……简·爱说:人不能仅仅只爱上帝……”念到这句课文我声音哽咽了,你在一边耐心地等着直到我平静下来。“这吉他能弹吗?”你一改那故作矜持的腔调柔声问我,“我们唱支歌吧,格林卡的《茅屋》你会唱吗?”你的黑眼睛同时询问地望了下我。在我,那一瞥似乎绝不单单是询问……
在浪花冲打的海岸上,有间孤寂的茅屋,
屋里没有金也没有银,却有一对亲爱的人。
时刻相互凝视,他们多么情深,
茅屋又破又烂,伫立在岸上多么孤单,
里面却有着最大的幸福,因为有爱人同在!
这就是格林卡的《茅屋》,曲调美,歌词更美!
这是第一次我们上课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外面飘起雪花来,你呵了一下双手刚要推门出去,我一把抓起桌上搁着的手套塞给你,你接过手套就往口袋里掏,我的心马上跌到冰窟里。你别付钱给我!谢谢上帝,你的手马上从口袋里抽出来,你是聪明的!
你的眼睛开始大胆地打量着我,我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睑,为自己这不经思虑的大胆行为震惊,原先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怯懦的、怕生的……
似乎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是不能分开的,记得那个雨后的傍晚吗?你摊开雨衣的下摆与我在石凳上共坐,可是我们忽然激烈争吵起来,为的是你像个讨厌的老婆子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你的过去:
“……唉,要是我家不被扫地出门,要是我们家没被抄过……”你恋恋不舍地说。我可不喜欢你的过去,因为那里没有我!我爱你的现在和将来,因为这才是属于我的!
“你哪来这么多‘要是’,”我不耐烦地说,“要是没有那一大堆‘要是’,那此刻坐在你身边的就不是我而是那位‘要是不背弃我’的她了!”
这话激怒了你,你蓦地起身就走,可我还坐在你雨衣的下摆上,那股力把你又拉回石凳上,我们随即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还说像牵牛花呢,”你半恼半嗔地说,“简直像仙人掌样扎人!”
你比喻得多不恰当!其实即使是娇弱的牵牛花,她也有那么一股犟劲,总是力图向着蓝天向着光亮攀登,不论有多高多陡……因为她爱惜自己,尽管她又娇又弱!
我那间七平方多的亭子间成了我们的家。我们把墙粉成天蓝色,因为我认为蓝色象征着幸福。你的五十八元五角加上我的街道工厂工资二十七元要维持一个家是很艰难的,而且你还得从中扣出廿元赡养你的父母。可我们还是尽力为我们简朴的生活添一点色彩。你甚至想自己打一张沙发床使我们可怜的地方宽绰点。
“买一张要两百多,打一张几十元就够了!”你在行地摆弄着一堆旧木头,耳朵上还煞有介事地夹着一截铅笔。我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自豪地打量着自己那双渐见粗糙的双手:“从前我妈总以为我是糖捏的,大学里我每次回校她都让我带上六块手帕轮换用……”你羞怯地笑了下转了话题。因为想起我是不喜欢听你“过去”的,“我还打算在我们房顶上再加上一层阁楼,这总可以放张小床呀……”
“那多好!我们的孩子可以有自己的小天地,小孩子的天地应刷成粉红色,像童话里的一样……”我轻轻叹了口气,因为经济拮据,我们暂时不敢怀孩子!
“看来我还得当下粉刷匠呢,”你故作轻松地说,可没装成,于是你爱怜地拍拍我头发说,“……过不多久,再积点钱……我们就可以有孩子了啊……”
“是的,或许那时我们还可以配到一间大点的房间……”我极力做出快乐的样子,眼泪却淌了出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工资总不会老这么几块,我也不会老在车间挥头柄,听说有些厂技术科也恢复了,我应当再努力点,或许以后可以搞点资料翻译……呵,你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是仗着你的乐观、善良才有与生活拼搏的勇气的……”
你的话让我吃惊,我再也没想到又高又大的你也要仗着我这瘦削孱弱的肩头的!
“会好起来的!”你的声音低沉又自信,尽管明知是不现实的,可我喜欢你这样的语气。
我是宇宙之中一粒微小的尘埃,原先我以为天地间不在乎有我没我,可你让我明白,天地间非得有个我不可,因为你在依仗着我,我们的小小的家需要我!
自七六年十月以来好消息不断传来,好事一件接一件,美好得我们几乎不敢相信。政府对原工商业者经济政策落实了,你们家发还了三十万!三十万!这和我们八十元收入相比之下简直是一串稀奇古怪的天文数字。你父母给了我们五万,我吓得目瞪口呆,都不知该怎样处理这笔巨款。你却一把抱住我在七平方里兜圈子直到底下捅楼板为止。
能痛痛快快地享受生活确是十分快乐的。我至今也弄不懂你家怎会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亲戚朋友,张家好婆李家寄爹的,带着一股浓重的霉陈味,就像从奶奶的箱底里翻出来的一样。我们参加的饭局一个接一个,还有个古怪的名称曰“落实政策饭”。在一次酒席上,一位热心健谈的好婆拉着我的手问:“无锡杨家是你们本家吗?我的三表姐就是嫁给杨家的八少爷……”我是无锡人且是杨姓,但我明白我那三代当教书先生的杨氏家族绝不是她所指的那个伟大的家族,于是我谨慎地向她打听她那个“无锡杨家”的究竟,她却像看一个背不出九九表的小学生那样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棉纱大王杨家呗!”我当然不甘受辱,“你知道居里这个家族吗?”这位眉毛描得细细的近六十的太太困惑地看看我。“镭的发现者居里先生和夫人呗。”我说。你可在桌下尽踩我的脚。事后你告诉我这是你的“过房娘”,她刚刚送了我们一笔不轻的礼。我不同意你的提法,难道金钱可以承担一切过失吗?尽管这个庸俗不堪的阔太太及她那个莫名其妙的“无锡杨家”与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可我总感到我们生活中已飘来一个不祥的阴影。
你父亲恢复了市政协委员的职务,你们家原被某造反派头头占据的房子归还了。那是一幢在铁栅栏内的绿草坪上的英国式小楼,我们在一次散步时曾走过它。那时你无限留恋地扒着铁栅栏向里张望,直到看门的大声吆喝为止。临走时我再回头望一下这幢精致的小楼,西下夕阳在玻璃窗上折出的亮光刺得我双眼生疼,这确是幢漂亮的房子,漂亮得我无法想象当我以一个主妇的身份住在里面时该是怎样一副情景。可我一点也不懊恼,这场无情的“大革命”固然使数以万计的人家破人亡,可它无意中却对我开了恩;它把你从这铁栅栏之中推入我的生活里来了!而当我真的要成为这里的主妇时,却让我感到十分不安,这个四周围着铁栅栏的陌生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但不管怎样,从七平方一下搬进一个宽敞舒适的新家毕竟是令人高兴的。整整第三层都属于我俩,只是卧室的墙不是天蓝色的,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不喜欢天蓝色。房子是他的,当然只能听他!新家具是柚木仿制芬兰式的,听说原是供应宾馆的。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们的。可我不喜欢那套对床,虽然你解释洋派的家具总是设对床的。
搬入新居第一夜熄灯以后,我躺在软软宽宽的床上不能入眠,借着窗帘间隙投下的一注月光怯怯地打量着这陌生的散发着油漆味和木器香的房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怯怯地”,是由于我产生了一种似乎在头等旅馆过夜的感觉吧?我不禁强烈地思念着我们那天蓝色的小巢,还思念着我们那张不满四尺宽的窄窄的自制沙发床;我们互相依偎着倾吐一天里遇到的烦恼和不快,商讨着学业上的疑难(我们一直未中止我们的英语学业),想象着暂时不能出世的孩子的未来……尽管那张床又窄又小,可它竟能容纳那么多……一阵无以名状的孤独感向我袭来,我本能地伸手去寻摸你的臂膀,然而摸到的却是冰凉的床单,黑暗中传来你均匀的鼾声,当然在自己家里总能睡得很香甜的。顷刻我感到自己又落寞又软弱,我伤心地哭了。你睡意蒙眬地扭亮灯吃惊地看着我,我抽抽搭搭地诉说着我的苦恼,可你没弄懂,只听懂一句“把床合起来吧”,你只简单地以为我梦魇了。尽管床合起来了,然而脊背上感到的两张床的接缝处弄得我很不舒服,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并不完全是互相了解的……
我习惯于简朴的生活,对这新生活还不能适应。为此我常常默默无语地踡伏在沙发角上打量这偌大的卧室,所有那些冰箱、结构复杂带电脑控制的录音机和庞大的廿四英寸彩色电视机令我望而生畏,在这其中我显得无能、怯弱,而且……多余!那天我不慎开冰箱时将冰格子打翻在地,我就像闯了祸的孩子样四周张望一下,然后拾起格子细细检查直到发现没跌损才舒了口气,匆忙之中我似乎看见那个胖太太鄙夷不屑地在瞧着我!从此我再也不敢碰这种贵重东西,连走路也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惟恐又闯下什么大祸。
“你怎么现在像只老鼠样胆小!”连你都感到奇怪。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直到过了一阵我才痛切地感到:那是因为这里什么都不属于我!
在这陌生的家里连你都变得陌生了,你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和你的新朋友们谈着录音机、摩托车,骄矜又自负,显得满足和自得其乐,看来,你再不需要我那瘦削无力的臂膀了!而且你好像重新变成糖面捏的,经常裹得厚厚实实的,捂着热水袋坐在红外线炉边的沙发上,脸颊上的肌肉已过早地松弛了。难道你已衰老了?当初那敢于把天上星星摘下来的勇气到哪去了?
“……我们还需要什么呢?该有的都已有了,现在得好好保重身体了……”你这样解释着。同时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地读英文折磨自己”?“假如你不喜欢你的街道工厂工作,干脆辞了算了,还怕我养不活你!”你说。我恐惧地盯着你,想象着或许过不了几年,我也会这样裹得严严实实地靠着炉火躺在沙发上,然后变成一个可笑的眉毛描得细细的胖太太,就像上次酒席上遇见的那位……我奔进浴室痛心地哭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不耐烦地且有点恼火地问我。
我要怎么样?我一下子也讲不清,记得我们从前读过的一首小诗吗?
辽阔的天空下我没有羡妒,
就像一朵玲珑的紫罗兰,
静静地散发着芬芳……
只等着人们一声衷心的赞美:
呵,一朵多可爱的小花!
我说过我是一粒微小的尘埃,但天地间应该有我的一个位置!
既然有了第一次的争执,争执就不可避免了。我怕熄灯后两人无言地躺在黑暗里那种情景,因此总读书读到深夜,幸亏我还有位忠实不渝的朋友在扶助着我,那就是我的学业。它是公正无私的,是金钱的威力所不能办到的!我们的床又拆成两个,我算佩服那第一个设计对床的“无名英雄”;当两颗心已有隔阂时还要勉强挤在一起简直就是活受罪!
当然你也在忍受痛苦。那天我下班回来后在房门口听见你在弹奏《茅屋》:
在浪花冲打的海岸上,
有间孤寂的茅屋……
歌声突然中止了,一串杂乱无章的噪音把它打断了;你烦恼地伏在吉他上……顷刻我觉得心里的硬块在融化,或许我太古板太残忍,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标准来要求你了?我急急推门而入扑到你身上,我们已有好久没这样热烈拥抱了,我贪婪地嗅着我十分熟悉的你的气息,虽然现在它掺杂着一股我还不习惯的檀香型化妆品香味,可我仍然爱它,这是你特有的气息,任何别人都绝不可能有……
“你这朵带芒刺的小牵牛花!”你的头倚在我肩上喃喃地说,呵,你到底是需要我的!一股深沉的柔情淹没了我。
“我们该有个孩子!”这是你第一次这样要求。
从前出于经济原因我们不能有孩子,后来当恢复高校考试和招考研究生时,你曾负疚地点点摊了一桌的书本说:“看来我们还不能马上有孩子,我们总得为下一代准备个礼物,现在我已没有财宝可以传给他,可至少,他可以降生在一个富有精神财宝的家庭里……”呵,当金钱还没玷污你的心时,它还能容忍希望、未来和勤奋!
为了怕我又亮出“芒刺”,你急急地解释着:“现在我们有了孩子,不会太妨碍你的学业的,你尽管继续努力……”为什么你要说“你的学业”呢?你应该说“我们的”,但你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们的伤口,令我感动,我不禁抬手抚摸下你的脸颊,呵,你前额已有三条深深的抬头纹了!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我希望我们有个女孩子……”是呀,当屋里有了从孩子双眼里发出的太阳光时一切都会两样的,我想象着她那结实有力的胖小脚怎样毫无顾忌地在电冰箱、古玩橱间穿行,她会闯祸的,一定会,可她才不在乎呢!她是完全独立的,要哭就哭,要闹就闹……但愿这朵小花比我坚强,能干……
“为什么是女孩子?当然是男孩子……”你活跃起来,“我要带他去打棒球,带他爬山……”
“老封建,老封建,”我竟对你撒娇了,这可是好久没有的事了,“女孩子就不能爬山,打棒球了?”
“傻孩子,我们这偌大一份家当没儿子成吗?”
呵,这简直是高老太爷的口气。你已经在火炉边的另一张沙发上为我们的孩子安排好一个位置了!将来他会得意扬扬地在酒席上吹嘘:“我是××大王×家的后代……”
我摇摇晃晃起身走到窗前,天色晦暗,大片的湿雪在懒洋洋地飞舞着,铁栅栏外还有不少行人在这迷雾般的雪花中穿行。瞧这两个拎着菜篮的青年妇女在兴致勃勃地交谈些什么?抱怨着这讨厌的天气还是感叹生活指数的日益增高?她们下班后拿起菜篮又投入第二次战斗,正像某部外国电影说的是一支“影子部队”,她们乐观地勇敢地奋斗着,我也曾经这样战斗过,可是一道冰凉的铁栅栏把我与她们隔开了!那个小伙子倚着自行车在车站上等谁?等情人吗?车来了,下来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小伙子,不,这年轻的爸爸忙迎上去接过孩子放在自行车上,然后拉过一半自己的雨衣披在妻子身上,就像从前我俩合着雨衣共坐在石凳上一样……人们到处生活着,勇敢、乐观、完全独立地生活着呵,这些都离我远远的……孤单的感觉又一次向我袭来,那刚刚淡忘的苦恼更为有力地撕扯着我的心,一股强烈的欲望逼迫着我要投入铁栅栏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去!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过一阵吧。”我声音很低,但如同我的决心一样,是毫不含糊的!
你脸色顿时苍白了,但声音依然是沉着的:“也好!”
我坚持不让你送我,我想独自理智地考虑一下今后的生活。我套上手套,就是原先我送你的那副,后来你买了副麂皮手套就再也不用它了。我过惯节俭的生活,舍不得把它打入冷宫,再说是这样的一副手套……
当我拉开铁栅栏大门出来时,邻家一姑娘不胜羡慕,看看我,这幢小洋房在夜色中确实很富有诱惑力,闪光的窗口在夜空中像颗颗琥珀样华丽,可是闪光的未必就是财宝,这点,年轻的姑娘是不会马上懂得的。
明天我就要去学院报到了,我说过我不是个刚强能干的女性,可我是执拗的,既然我已为自己选定了一条路,我就要走到底。当然,要是能仗着你的臂膀走,那该多好!或许我们还来得及各自重新安排一下今后的生活,可是,那曾在艰难中给予我们希望、欢乐和光明的一切难道就可以这样轻易结束掉吗?
最后我要告诉你,我们自己家原有的弹簧锁滑牙了,我给换了把新的,我给你也留了把新钥匙——我怕你万一回来会走不进。我总相信你会回来的!新钥匙我放在老地方,记得吗?在门口碗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