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你家门户,休说别个女妻,第一伤天害理,好讲闺门是非。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终日不见己过,便绝圣贤之路;终日常谈人过,便伤天地之和。子弟先要醇谨,醇谨自然端正,少小便逞聪明,聪明不如愚钝。自家痛痒偏知,别个辛酸那觉;体人须要体悉,责人慎勿责苛。纵容子孙偷安,其后必败门庭;专教子孙谋利,其后必伤骨肉。
祖父官大门高,儿孙意气自豪,多少潭潭第宅,转眼化作蓬蒿。忧则天地皆窄,怨则到处为仇,哀则自己束缚,怒则大敌当头。善用力者就力,善用势者就势,善用智者就智,善用财者就财。蠢人未必有心,其初顺口撒谎,久之遂成惯病,无事不虚不罔。幽情化而石立,怨风结而冢青;千古空闺之感,顿令薄幸惊魂。心以不用而废,偏用则识亦蔽;事以好谋而成,阴谋则孽必深。衅由仓猝而开,即时力制其忿,忿由积渐而成,平时预弭其衅。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
行兵要有纪律,读书要有课程,处事要有刀尺,立身要有准绳。无正经人交接,其人必是奸邪;无穷亲友往来,其家必然势利。何须终年讲学,善恶个个分明,稳坐高谈万里,不如碪踔一程。热闹荣华之境,一过辄生凄凉;清真冷淡之为,历久愈有意味。事未至而预图,则处之常有余;事既至而后计,则应之常不足。君子名利两得,小人名利两失,试看往古来今,唯有好人便益。毋受小人私恩,受则恩不可酬;毋犯士夫公怒,犯则怒不可救。闻恶不可遽怒,恐为谗人泄愤;闻善不可就亲,恐引奸人进身。险阻伏于平地,饥馑伏于丰岁,丰勿狃以为常,平勿狎以为易。小人休与结怨,亦莫与之作缘,声名怕为所损,还防事故牵连。
心里十分关切,说人不可太甚;心里十分透彻,说事不可太尽。毋毁众人之名,以成一己之善;毋没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过。万古此生难再,百年转眼光阴,纵不同流天地,也休涴了乾坤。往日真知可惜,来日依旧因循,若肯当年一苦,无边受用从今。为恶而畏人知,恶中尤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休与小人仇仇,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未来难以预定,算够到头不够,每事常余二分,那有悔的时候?天公不要房住,神道不少衣穿,强似将佛塑画,不如济些贫难。休怨我不如人,不如我者常众;休夸我能胜人,胜如我者更多。修身者智之府,爱施者仁之端,取予者义之符,耻辱者勇之决。修寺将佛打点,烧钱买通神明,灾来鬼也难躲,为恶天自不容。学者三般要紧,一要降服私欲,二要调顺气质,三要跳脱习俗。晏子身短五尺,使楚拜齐名相;诸葛力无缚鸡,出作蜀汉军师。眼里无点灰尘,方可读书千卷;胸中没些渣滓,才能处世一番。
一任无理取闹,只如不闻其声;一任有心搬弄,只如不识其人。一生委委靡靡,只是拖泥带水;一旦真真切切,便可斩钉截铁。一体分为五指,指头或短或长,长短无非手足,弟兄切莫参商。以货财害子孙,不必操戈入室;以学术杀后世,有如按地伏兵。以忠沽名者奸,以信沽名者诈,以廉沽名者贪,以洁沽名者污。
欲去病则正本,本固则病可攻;欲齐家则正身,身端则家可理。沾泥带水之累,病根在一恋字;随方逐圆之妙,便宜在一耐字。责人丝发皆非,辨己分毫都是,盗跖千古之凶,盗跖何曾觉自?少年志肆心狂,长者言之偏恼,你到长者之时,一生悔恨不了。少言语以当贵,多著述以当富,载清名以当车,咀英华以当肉。
事到放得心下,还慎一慎何妨?言于来向口边,再思一步更好。说得一句好言,此怀庶几才好;揽了一分闲事,此身永不得闲。守恬淡以养道,处卑下以养德,去怒以养性,薄滋味以养气。觑破兴衰究竟,人我得失冰消;阅尽寂寞繁华,豪杰心肠灰冷。气收自觉怒平,神敛自觉言简,容人自觉味和,守静自觉天宁。谦卑何曾致祸,忍默没个招灾,厚积深藏远器,轻发小逞凡才。钱多正好行善,只要积而能散,积善也如积钱,一文凑到一串。
人侮不要埋怨,人羞不要数说,人极不要跟寻,人愁不要喜悦。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家无礼则不兴,国无礼则不宁。人亦何所不有,糊涂必至荒唐;事亦何所不有,横逆概属寻常。世上人事无穷,越干越见不了;我辈光阴有限,越闲越见清高。世上第一伶俐,莫如忍让为高,进履结袜胯下,古今真正人豪。世重有贝之才,财非无用之物,愚人以之贾祸,智者以之造福。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腾达。门外之仇易释,家庭之恨难消,隐忍终须决裂,由来不是一朝。莫防外面刀枪,只怕随身兵刃,七尺盖世男儿,自杀只消三寸。懵懂人唤得醒,难醒的聪明人,人到自是自满,神仙点化不成。谋人事如己事,而后虑这也审;谋己事如人事,而后见之也明。男女之易合者,必非全节之人;朋友之易合者,必非久要之士。能伸先要能屈,能飞还要能伏,能方妙在能圆,能直妙在能曲。贫时怅望糟糠,富日娇嫌甘脂,天心难可人心,那个知足饿死。平民种德施惠,是无位之公卿;仕夫贪者好货,乃有爵之乞丐。
好丑不可太明,议论不可务尽,情势不可殚竭,好恶不可骤施。火正灼时都来,火一灭时都去,炎凉自是通情,我不关心去住。急时易至慌张,定心且再思量;疏处难得周详,用心且自提防。见人有得意事,便当生欢喜心;见人有失意事,便当生怜悯心。俭用亦能够用,要足何时是足?可怜惹祸伤身,都是经营长物。戒眼莫视他非,戒口莫谈他短,戒心莫恣贪嗔,戒身莫随恶伴。近处不能感动,未有能及远者;小处不能调理,未有能治大者。经济出自学问,经济方有本源;心性见之事功,心性方为圆满。
苦甜不咽不觉,是非出口难收,可怜八尺身命,死生一任舌头。快意从来没好,拂心不是命穷,安乐人人破败,忧勤个个亨通。带雨有时种竹,关门无事锄花;拈笔闲删旧句,汲泉几试新茶。怠惰时看工夫,脱略时看点检,喜怒时看涵养,患难时看力量。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为毋减分中。德行立身之本,才识处世所先,孟浪痴呆自是,空生人代百年。东家不信阴阳,西家专敬风水,祸福彼此一般,费了钱财不悔。多记先正格言,胸中方有主宰;闲看他人行事,眼前即是规箴。儿好何须父业,儿若不肖空积,不知教子一经,只要黄金满室。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愈增意味。
富以能施为德,贫以无求为德,贵以下人为德,贱以忘势为德。改节莫云旧善,自新休问昔狂,贞妇白头失守,不如老妓从良。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大凡做一件事,就要当一件事,若还苟且粗疏,定不成一件事。大羹必为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不好,良工必有不巧。大将不会行兵,空有十万犀甲;饱学不能运笔,徒烦两脚书厨。
得民之劳者昌,得民之忧者康,得民之死者强。寡思虑以养神,剪欲色以养精,靖言语以养气。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不责人所不及,不强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聪明者戒太察,刚强者戒太暴,温良者戒无断。毋矜清而傲浊,毋慎大而忽小,毋勤始而怠终。
命之修短有数,人之富贵在天。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明莫大于自见,聪莫大于自闻。明是非者检人,思忧患者检身。明者以少为多,昏者惜零弃顿。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世而制。
爱人者必见爱,恶人者必见恶。安民可与行义,危民易与为非。安莫安于忍辱,乐莫乐于好善。安上在于悦下,为己存乎利人。安危不贰其志,险易不革其心。案上不可多书,心中不可少书。百年成之不足,一旦败之有余。白首贪得不了,一身能用多少?
白玉不自知洁,幽兰不自知香。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干。办事全在用人,用人全在破格。宝货用之有尽,忠孝享之无穷。葆真莫如少思,寡过莫如省事。保身底是德义,害身底是才能。宝剑卖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悲莫悲于精散,病莫病于无常。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病困乃重良医,世乱而贵忠贞。
不患出言之难,而患践言之难。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困在于早虑,不穷在于早豫。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不面誉以求亲,不愉悦以苟合。不求富贵闻达,但求心境安然。不曲道以媚时,不诡行以邀名。不忍一时有祸,三思百岁无妨。不容冒者才子,不可居者名士。不审不聪则缪,不察不明则过。不与人争得失,惟求己有知能。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不自满者受益,不知足者博闻。不自满者受益,不自是者广闻。不自是而露才,不轻试以幸功。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
草遮不住鹰眼,水遮不住鱼眼。察己可以知人,察古可以知今。才多累了己身,地多好了别人。才士不妨泛驾,诤臣岂合模棱。长莫长于博谋,短莫知于自恃。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趁心休要欢喜,灾殃就在这里。成德每在困穷,败身多因得志。吃食少添盐醋,不是去处休去。吃遍天下盐好,走遍天下娘好。迟干不如早干,蛮干不如巧干。除害在于敢断,得众在于下人。
处世不必邀功,与人不求感德。处世怕有进气,为人怕有退气。处事须留余地,责善切戒尽言。川学海而至海,莠非苗而似苗。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船大不怕浪高,志大不怕艰险。创业就创干净,休替子孙留病。创业不可不勤,居家不可不俭。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无形。聪明勿使外散,耕读何妨兼营。
达人撒手悬崖,俗子沉身苦海。村夫不识一丁,愚者岂无一得。大小替他原谅,那便指摘交加。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大著肚皮容物,立定脚跟做人。大志非才不就,大才非学不成。当迟就要宁耐,当速就要慷慨。当饮清淡之茶,勿贪花色之酒。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读书即是享福,教子便是创家。读书即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读书可以医俗,作诗可以遣怀。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多门之室生风,多口之人生祸。
恩怕先益后损,威怕先松后紧。恶莫大于无耻,过莫大于多言。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
帆海者不知山,驾陆者不知水。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非理之财莫取,非理之事莫为。非莫非于饰非,过莫过于文过。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福禄岂能强求,富贵谁人不欲。福莫大于无祸,祸莫大于邀福。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富贵易生祸端,衣禄原有定数。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
肝肠煦若春风,气骨清如秋水。刚强不胜柔弱,偏执不及圆融。刚欲杀身不顾,柔欲杀身不悟。羹污能容入相,受辱胯下封侯。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光阴黄金难买,一世如驹过隙。贵珠出乎贱蚌,美玉出乎丑璞。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过载者沉其舟,欲胜者杀其身。
寒暑渐于春秋,兴替起于得失。豪夺不如智取,己争不如借力。好茶不怕细品,好事不怕细论。好话勿在多讲,有理勿在声高。好男不要祖业,好女不要嫁衣。浩然苦吟落眉,裴祐深思穿袖。
厚积不如薄取,滥求不如减用。虎尾不附狸身,象牙不出鼠口。患难心居安乐,贫贱心居富贵。会说难抵两口,会做难抵两手。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在于好小利,害在于亲小人。
积财可以备患,患亦生于多财。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愿。急佩韦缓佩弦,水从舟陆从车。既用不任者疏,既迎而拒者乖。家丑不可外传,流言切莫轻信。家富则疏族聚,家贫则兄弟离。家怕先富后贫,政怕先宽后紧。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简傲不可谓高,谄谀不可谓谦。
见事贵乎明理,处世贵乎心公。见嫌而不苟免,见利而不苟得。鉴貌在乎止水,鉴己在乎哲人。骄富贵者戚戚,安贫贱者休休。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疏忽。脚要处处踏稳,心要时时提醒。结交有道之人,断绝无义之友。劲松彰以寒岁,贞臣见于国危。精神不运则愚,气血不运则病。敬为入德之门,傲为聚恶之府。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久利之事勿为,众争之地勿往。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酒是烧身硝焰,色为割肉钢刀。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吐偏妍。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居高位者易骄,处佚乐者易侈。居官先厚民风,处事先求大体。居身务期质朴,教子要有义方。居住齐则色姝,食饮齐则气珍。决千金之货者,不争铢两之价。爵以功为先后,官以能为次序。
君子常行胜言,小人常言胜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当权积福,小人仗势欺人。君子劝人息争,小人激人起事。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扬人之善,小人扬人之恶。君子之心常泰,小人之心常劳。君子庄敬日强,小人安肆日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