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野狼沟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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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美女与猛兽(11)

这个群体,都是宋希山家那条大黑狗的后代。但宋家的大黑狗就听不懂傻子冬冬的语言。黑狗与狗狼之间,既不亲近也没有摩擦。据林场当时的目击者说,那四五只母狼把崽子叼来,似乎就从这个地球上彻底地失踪了,黑狗也变成了它们的路人。狗狼发情,也不再让黑狗交配,黑狗也没有那个意思,互不来往,简直就是异类。它们自己倒经常交媾,就是不孕,自己也没有后代,我总替它们担心,这个群体早晚不得从地球上消失了呀!北大荒的开发使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特别是野狼,集中到了一条山沟内居住。所孕育的后代,又同时感染上了那种疾病——麻疹。为治病,又被突然爆发的山洪统统给淹死。为了延续它们的后代,那四五只母狼才主动寻找到了宋希山家的黑狗……

它们的杂交,是否也是为了这个种类能适应这个社会发展的需要呢?狼群里面,雄性的个体历来就是严重地过盛,公狼在发情期间,找不到配偶,只好屈尊冒险,到村屯附近寻找母狗发泄。在北大荒,类似的情况是屡见不鲜的,母狼找公狗的这一事实,连鄂伦春族的老莫头也感到了不解和愕然,“是不是咱们鸡爪子河林场要遭灾啊!”看到狗狼,他多次惶恐不安地喃喃着说道。狗狼在这儿落户,是吉祥还是灾难呢?狗狼在世界上,又能生存多久?用小说的方式,我把它披露了出来,也算是抛砖引玉吧!关于狗狼,也希望能引起动物学家,尤其是犬科专家的注意和重视。豆青色、尖耳、斜眼、嘴阔、胸宽、尾巴能自动卷起,比家犬聪明,比野狼凶狠。叫声是直腔,不会拐弯,“嗷汪——”作为女人,在茫茫林海的小兴安岭深处,从此以后,我李玉秀再见到其他的野生动物,黑熊、豹子、野猪、狐狸、獾子、傻狍子、野狼、梅花鹿、犴达罕啦等等等等,包括空中的飞禽和草丛中游弋着的蛇类,自然而然就感到了亲近。回归自然,也才能陶冶情操。看山跑死马。三十里,几乎走了一头午。中午时分,马车才晃悠着赶到了三工段。没到近前,唐老鸭的大鞭子就在空中“叭叭叭”地甩响了!听见鞭子响,正吃着饭的工人就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一看到车上有个女性,就激动、兴奋,忘乎所以又不约而同地齐声喊道:“哟!太好啦,又来了一位长头发!看,多漂亮啊!”“唐师长万岁,太棒啦!唐师长又给我们三工段送来了一份战斗力!”“哎哟妈呀!这小媳妇,比七仙女还七仙女啊!……唐师长劳苦功高啊,想着我们三工段!今天晚上说啥也得好好地敬你一杯!送来一个大美人,三工段的日子总算有盼头喽!”唐老鸭喊住了牲口,“吁——”然后嘿嘿地笑着,“怎么样?够意思吧!妈了巴子的!一工段、二工段,都是他妈的光棍子!就你们三工段,不到半年,我就给你们送来了两对!特别是这个李玉秀,有知识,有文化,人又绝顶儿漂亮!人家丈夫还是个作家哩!写小说的,看见了吧!这种人物,在大都市里也不多见啊!……今天给你们送来,你们三工段可得把人家保护好哇,像保护你们的眼珠子一样,可不能再让人家受半点儿的委屈!”“唉!那还用说!唐师长,您就放心好啦!就是头拱地,也不能让人家受委屈呀!”“那还用说,咱三工段的是人,又不是畜牲!就是畜牲,还知恩图报,讲点儿感情呢!”三工段唯一的女人,王全清的妻子跑过来,抬着我的胳膊,不等张嘴,激动的泪花就滚落了下来。“太好啦!太好啦!做梦都想着,总算有个说话的伴啦!”

王全清的妻子姓陈,三十多岁,高个,短发,粗手大脚,脸色微红,是那种健康的颜色。但皮肤粗糙,是常见到的农村妇女那种紫外线的效果。小圆脸,尖下颏,弯眉毛大眼睛。目光热情、纯正、开朗、豁达又有些朴实和干练。仅看腰身四肢,就知道她是个干活的好手。干净利索,绝对不会拖泥带水的。“哎呀,妹子,可把你给盼来啦!都是男人,里里外外的,知心话儿都没地方去说。这下好啦,可给盼来了一个说话的。”她搬起了我的行李,直接扛进了她的卧室。见丈夫发愣,就半是嗔怒半是命令地对着她丈夫吼道:“去去去!今日个,你也睡通铺去!这间小屋,是俺姊妹俩的天下啦!”丈夫王全清嘿嘿地傻笑着,打趣儿说道:“你同意了,还不知道人家妹子干不干呢!这娘们,多武断啊!”三工段的氛围明显与场部的不大一样。人人坦荡,个个真诚,没有城府,相互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说道。作为缩影,从王全清妻子的身上就能体现出来。

拿王全清的妻子与剑书的舅母比较,一个天真、开朗、热情、活泼,另一个恰恰相反,苦涩、阴郁、沉闷、烦躁又心事重重。场部的女人较多,剑书的舅母又是行政一把手的夫人。但在她身上,却始终见不到当权者的那种自豪、自信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恰恰倒像个老保姆、老佣人。不见笑容,处处都惆怅。相处近一个礼拜,剑书他舅母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紧皱着的眉头和她的唉声叹气,再有就是那条拖在背后,松松侉侉的大辫子,多是灰发,少部分是银白色,老态龙钟。仅就外表而言,跟她的丈夫也有些不太般配。而且更令人疑惑不解的是,六七天的时间,除了剑书他舅母出出进进,竟然再没有见到其他的女人。

我跟剑书也多次说过:“这儿的女人都是属耗子的吧?白天蹲洞,晚上出来觅食!死气沉沉,哪儿像个屯子呀!”剑书始终用他文学的头脑在思考着,除了观察,轻易不发表自己的高见。如果把林场场部比喻成国统区的话,那么三工段恰恰就是这儿的小延安了。民主、自由、祥和又愉快。就是性别上的差异太大,仅两个女人,三十比一,还有点儿略欠。在三工段,第一个令我们吃惊的是,既不是原东北军区组织部部长的高崇江,也不是国民党的中将联络员刘平山,而是王全清妻子的那一身灰衣服,衬衣衬裤均缝制着一个“六”字,而我身上恰好是“七”字。也就是说,在嘎拉其河的大桥下边,王全清妻子也曾经在那儿洗过澡,换过衣服,用过那只铁皮箱子里面的毛巾、香皂、梳子、镜子和手油,也曾经见过那两只老狼,半截尾巴和半个耳朵的,以及它俩统帅着的十几只大灰狼。在嘎拉其河南岸,群狼也曾经呆呆地看着她洗澡,嘎拉其河北岸,老板子唐老鸭也曾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当着她的面,退下了裤子撒尿,一边撒尿一边往外排放着臭气。刚刚进屋,王全清妻子就给我端来了一盆洗脸水,笑盈盈,美滋滋,开朗、坦荡地嘻笑着说道:“妹子,今后哪,你别喊我王嫂,我姓陈,叫陈菊花,喊我陈姐,我喊你妹子!姐妹儿相处,好不好哇?先洗洗脸,上炕歇歇!我给你煮面条吃,带荷包蛋的。起身饺子,落脚面嘛!你可是咱们三工段第一个来这儿的贵客哟!别不好意思,有什么要求,你就跟大姐尽管吱声儿,女人在这儿是受特殊优待的。那些大老爷们,别看五大三粗的,大姐喊一嗓子,谁也不敢不服!”高嗓门,大喉咙,毫无疑问,陈菊花在这儿,是绝对施行着女王的权力,而且权力绝对不次于历史上的那个武则天。这里几十号的大男人,都是她的下属。

我默默地洗脸,并留心地观察三工段这么多的男人,应该不会有田景宽那样的流氓和畜牲吧?我相信唐老板子,他曾经是师长,人民军队里面的高级将领,至于把我和陈菊花都送来三工段,而没有送去一工段和二工段,是他知道,这儿的人品和素质、三工段职工的道德和修养,女人在这儿他放心。尽管素不相识,但做为高级指挥员,生活作风是绝对可以信赖的。跳下马车,我就注意到了,什么工段?纯粹是一栋大工棚子。五十多米长,草盖泥墙木板门,厚玻璃窗,因陋就简,就地取材,与场部那大宿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场部的宿舍和食堂是单独分开,而这栋木房子是宿舍和食堂连在一起。间壁墙留有便门,便门旁边有一个来回递盆送碗的大窗口。就餐不用出屋,用餐在各自的铺上,铺上的行李卷很不规范地排列着,板子上铺展着熊皮、鹿皮、狼皮、狐狸皮、狍子皮和金钱豹的豹子皮。各种兽皮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东北虎的虎皮。

睡觉时,陈菊花小声儿问我道:“妹子呀,咱睡的是火炕,不用铺被子,你愿意铺,就跟老刘头吱一声,仓库里面还存放着一张豹子皮呢!我嫌它有味,腥哄的。你愿意铺,就吱一声,我现在就替你去取!”“算了吧,大姐!先对付着,以后再说呗!”我们的宿舍在食堂的另一头,也有个小门,跟食堂相通。山里不缺木头,大小门也就特多。说是说、笑是笑,当天下午,王全清夫妇睡的那铺火炕,木匠师傅就用薄板从当中间壁了开来,一分为二。两口子睡觉,也就方便了许多。小小的房间,也就处处充满了幸福和欢乐,到处都弥漫着温馨和愉快。我和剑书都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一张桌子靠在了窗下,剑书就日夜不停地俯在上面写作。他写的是长篇,因为其他体裁,投稿时都不方便啊!在三工段,生活之中让我感激的人物仍然是车老板子唐金彪。在场部那羞辱的一夜,唐老板子在三工段始终只字不提,守口如瓶,他知道女人的名声是多么的重要和珍贵。交通不便,平时也没人去场部办事,唐金彪不说,除了剑书也再没有人知道。随着光阴的流逝,我心灵的伤口也就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愈合了。有一次,无意中我跟陈大姐说起了王剑书的毛病,她听后,满不在乎地指责我道:“哎呀!你这个傻妹子!咋不早说呢?下一次让唐老板子拉一桶葡萄酒上来,用不上一个月,我保证你哪一宿都能做个好梦!你这妹子,咋早不吱声呢?

大风里吃炒面——是不是有口难开啊?没啥,有啥不好意思的,这事儿就包在大姐身上啦!”在场部的那一幕,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拌一口唾沫,狠狠地咽了下去。别人不吱声,我何必要大风天扬狗屎——自己臭自己呢!三工段的主要任务是在这儿造林。两年前,国家主席刘少奇曾经来小兴安岭视察过,针对林区的现实情况,曾经做出过一系列的指示和要求,强调造林,小兴安岭上不能有人为的荒山。即使是过火林地,也要尽快地绿化起来。三工段驻地附近就有大面积的过火秃山,杂草丛生,灌木浓密。三工段在这儿存在的意义,就是用工人的力量,砍去灌木,重新栽植出一片价值较高的人工林子。王全清是代理段长,清理出林带,然后再在林地上刨穴育苗,工作很累,而且报酬也不高。但想想是为国家绿化荒山,再苦再累,也就毫无怨言了。鸡爪子河林场所有的职工,可都是清一色的劳改犯啊!我的工作跟陈菊花一样——食堂炊事员。力所能及,也是别无选择。切菜、淘米、蒸窝窝头、黄发糕,也蒸馒头。三年自然灾害,但鸡爪子河林场却是丰衣足食。说起来,这儿颇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除了三工段营林,一、二两个工段都是从事副业生产,一工段除了酿酒、养蜂、开粉坊、开油坊、开豆腐坊之外,还养了不少的鸡鹅和牛羊。二工段是个农业连队,玉米、黄豆、小麦自给有余。

因为交通不便,乌伊岭铁路又没有修通,鸡爪子河林场,与其说是来劳动改造的,倒不如说是来享受和消遣的!正像职工们自己说的那样:“家属来了,打都打不走!”食堂一共有五个炊事员。除了我和陈姐,另三位男士是刘平山、高崇江和庞国君,三位男士的身份都有一定的背景和来历。刘和高是国共两党的将军,而那个庞国君呢?安徽人,三十多岁,他的妻子就是去年秋天,乘坐马车路过野狼沟时,为了抗暴,宁死也不屈,最后让老板子推下车去喂了狼群的。丈夫庞国君魔怔了半年多,不吃不喝不说不笑,咬牙切齿,发誓要把野狼沟里的狼群宰掉。直到陈菊花到了三工段,多次开导,他的精神才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庞国君的任务是挑水,劈柈子兼送午饭。他和老高承包了食堂的外围任务。有多少次,我亲眼见到庞国君杀生,达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

那天开罢了早饭,工人上了山,食堂内外静悄悄的。阳光下面,一只花鼠子拖着美丽的大尾巴,支棱着耳朵,两眼黑亮,天真又可爱地从门前那棵大桦树上滑了下来,吱吱叫着,探头探脑地钻进了食堂。庞国君发现了,立刻面露杀机,迅速地关严了门窗。不遗余力,终于把那只花鼠子擒拿住了,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拇指和食指捏着花鼠子的脑袋,丹田用力,叭的一声,把花鼠子的脑袋捏了个粉碎,扔到了远处……无故杀生,已经变成了他的嗜好和愿望。谁都不劝说,也不敢劝说。他多次血红着眼珠子吼道:“老子放火,统统烧死你们这些龟孙!”所以说,大伙儿也在时时刻刻地监督着他的行动。有时见他号啕大哭,脑袋一次次地撞击着那棵桦树,边撞边号:“……玉香啊!你是奔我来的啊!你死的好屈啊!老天爷呀!咋不让我去死啊——”见他大哭,大伙儿都落泪。

除了恨恶狼,更恨那几个车老板子。我来到这儿不久,庞国君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野狼家族的机会。其残忍的手段是真不可想象啊!那天,下午四点钟左右,高崇江与庞国君去送饭,晚回来两个多小时。庞国君一脸黑灰,一身尘土。衣服刮碎,手脸多处有擦伤的痕迹。陈菊花说:“哟!你们干啥去了?这工夫了才回来?晚饭还等着你劈柈子呢!”庞国君一脸的得意。撇着嘴角,目光又本能地流露出了残忍的杀机。他手拎着水桶,水桶里面不时传来“吱吱吱,吱吱吱”小耗子般的叫唤声。高崇江麻木中微笑着说道:“哼!冤家路窄,今天也巧了。小砬子背后是个狼洞,老狼命大,没有逮着,活该它们的小崽倒霉,一个不少,全俘虏啦!这次战斗好惊险啊!”高崇江个儿不高,一身肥肉,秃顶、阔嘴、大耳朵。鼻梁上架一副玳瑁眼镜,衣服整洁,面孔严肃。在三工段,高崇江的个人卫生最标准了。三天刮一次脸,每周换一次衬衣,睡前必须洗脚,早晨六点半,准时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雷打不动,风雨不误,正点起床,正点就睡觉。

早晨跑步,睡前读书,特别是每天头午的八点半到九点半,整整一个钟点是他下象棋的时间。对手是刘平山,棋盘前一坐,两位将军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位胡子飘飘,表情凶狠又目光狡黠,每走一步,黄眼珠子都要骨碌上半天。而另一位呢?没毛的秃顶,每走一步,都是汗津津的,不露声色,可也看出了斗智斗勇并不轻松。第一次下棋,陈菊花就悄悄地告诉我道:“哎!大妹子,咱别去看,乱了他们的思路。”我有时在一边偷偷地观察。高崇江输了,大度地笑笑,重新摆棋,也还是虚怀若谷,丝毫不乱。刘平山就不行了,每次输棋都像老太太似的唠叨上一阵。仿佛不是输棋,而是输掉了自己的国土和江山。陈大姐不懂,我心里却知道,他们俩哪儿是下棋,而是代表自己的党派,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互不相让,一次次地决战啊!两个人都是中将级的军衔,一个是国民党的东北挺进军,身佩着中正剑的秘密联络员,在牡丹江市的横道河子被捕,先蹲大狱,不久又押送到鸡爪子河林场长期改造。因为他是土匪性质,有职无权,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虽然是中将军衔,但抚顺战犯管理所也还是把他排斥了出来。不够战犯,他的军衔,有一定的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