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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紧走慢走,一天出不了汉口。

夏青今天就一直在走。她要试一试,看一天到底能不能走出汉口。

夏青把这一次的步行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或者是当作与自己过去的彻底决裂。

夏青特意穿了件大学时代的衣服。仿佛服装也是一种环境,能把人带回早已逝去的年代。

大学里没有阴天,总是阳光灿烂,就像今天。

夏青就是在那个夏季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失身的。

记起来了,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鹊桥相会的日子,东方的情人节。那天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没有染上鲜红,却印上了青绿。夏青就是在那天由夏桂香改名夏青的。

夏青是在毕业的前夕与他分手的。

工业专科学校是三年制大专,到大三的下学期实际上就不怎么上课了,忙着搞毕业设计毕业实习和毕业分配。

当初夏青考大学的时候,夏青和夏家洼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专科和本科的真正区别,相反,他们觉得上三年大学比上四年合算多了,早一年工作不是更好?夏青学的是纺织机械专业,这也是夏青自己挑的。夏青及夏家洼的人对上大学的理解就是“跳农门”,跳出农门是他们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跳出农门就是到城市,到城市就是吃商品粮就是当工人。工人是什么概念?在夏青和夏家洼人的印象中,工人只有两种形象,一种是男工人阶级的形象,一种是女工人阶级的形象,其中男工人阶级的典型形象是头戴白色鸭舌帽、手握钢钎的钢铁工人,女工人阶级的典型形象是头戴白色纺织女工帽、身着纺织女工兜的纺织女工,所以,当年夏青填高考志愿时,毫不忧郁地填上纺织机械。

进入大学后,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标语,上面写着“欢迎你,纺织战线的生力军!”这是学校对新生热爱专业教育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听报告,听系主任的报告,听校长的报告,听纺织战线的劳动模范报告,听纺织局领导报告。这些报告是有效果的,这些报告听得夏青热血沸腾。校长的报告指出:纺织工业是中国的支柱产业之一,占我国国民经济的八分之一,也就是说,支撑我国国民经济的一共是八根柱子,其中一根就是我们的纺织工业。系主任的报告说:纺织机械是纺织工业的发动机,神圣而伟大。劳动模范的报告表达了能与铁人王进喜相媲美的新中国纺织女工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纺织局领导站在全球的高度说:中国的纺织品在世界上最具竞争力,是我国出口创汇的主要产业。如此,夏青学习纺织机械就有了国际意义。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毕业实习开始,夏青如愿以偿来到了国棉纺织厂,在这里,她要亲眼看看新中国自己培养的英勇豪迈的纺织女工是怎样战天斗地的,她要看看自己所学的纺织机械是怎样为祖国创造外汇和荣誉的。

夏青他们去的那天厂里很热闹,红旗招展车水马龙,还有许多新闻记者进进出出,一看就是在搞大的活动。接待他们的厂办公室主任是他们的校友老大哥,老大哥对领队的吴老师非常尊重,但态度没有想象的热情,至少相对与今天厂里的气氛来说热情得不够。吃过饭,同学们都自觉地集中到吴老师的宿舍。吴老师问厂办主任:“今天厂里干什么这么热闹?”

主任环顾一下四周,言欲又止。

“没事的,”吴老师说,“他们都要毕业了。”

“砸锭。”主任说。

“砸锭?!”吴老师问。

“砸锭。”主任说。

“真砸锭?”吴老师问。

主任点点头,说:“焦点访谈都来了。”

“焦点访谈都来了?”同学们个个面露喜色,与老师的表情形成鲜明反差。

这时有同学小声提议去看看,立即得到大多数同学的无声响应。吴老师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同学们稍作犹豫,紧接着呼啦一下全跑了。

砸锭仪式在下午两点半准时举行,省政府、纺织工业总公司、市领导都有到场,夏青没有想到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大领导,哪一个都比她老家的村长镇长县长大得多。既然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都来了,地方新闻单位自然是一个都不能落后。夏青发现还是学新闻的好,三年前她是不懂,如果是放在今天,夏青肯定是选择新闻专业。新闻单位是事业单位,不存在“砸话筒”的问题,而且别人砸锭他们还像过年,喜气洋洋热情高涨,尤其在中国,新闻都是正面报道,再坏的事也能被他们写成好事,眼下的砸锭被写成好事已经不足为怪,连大兴安岭着火他们也能从正面报道。

夏青他们当时在现场既不算主人也不算客人,所以只能站在边缘地带,不但可以看到车间里面,也能同时看到车间外面。车间里面和车间外面正好是两个世界。与里面喜气洋洋形成鲜明的对比,外面是唉声叹气,数千名纺织女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紧闭着嘴。几千人在一起不发出一点响声的情景比里面的热情洋溢更令人震撼。当某领导在众多电视射像机的镜头聚焦下,亲自举起一柄大铁锤愤怒地砸向纺织厂的纱锭机时,里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但与此同时,夏青又分明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回头一看,一个老纺织女工已经晕倒在地,更多的女工围拢上去,泣不成声。夏青和同学们挤到面前,居然发现正是三年前给同学们做报告的那个劳模。

毕业实习向来就是为毕业分配打前站的,从这一年开始,国家将取消大学毕业生的包分配政策,这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不以同学们意志为转移的。有几个同学找到吴老师,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总算将意思表达清楚:让我们回武汉吧,抓紧落实毕业分配的事。吴老师比他们几个还难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同学们还是理解了:谁有事都可以请假,但并不意味着毕业实习取消了或提前结束了。几个自认为有路子的同学当天就走了,其它人自然也没了实习的心思,其实工厂也完全没有心思管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可能巴不得他们拜拜拜拜,快快拜拜。

夏青差不多算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厂的,她没有任何关系,回武汉还不如留在工厂,留在工厂起码伙食会好些。说实话,要不是有点想他,夏青肯定是要坚持到最后的。

夏青这时候有点想他了,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夏青不知道别的女性是怎样的,她对生理上是无所谓。其实夏青现在与他基本上算是“老夫老妻”了,俩人在一起做了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也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反正现在夏青手里有他宿舍的钥匙,想去就去。但夏青每次去都不是因为生理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就是莫名其妙地想他。是他那里洗澡方便一些?或者是为了适应学校的风气?现在风气也变化太快,以前组织上最忌讳的就是男女关系问题,一个人工作得非常出色,能力也很强,但只要你扯上男女关系问题,在单位里马上就臭了,就是组织上不处理,当事人自己都觉得抬不了头,现在倒好,男女关系是人们最不关心的问题,如果现在有人说某某某与谁谁谁有男女关系问题,别人连听都不想听了,你要是硬往多里说,没准大家会认为你自己有问题,不是嫉妒就是变态。夏青所说的“适应学校风气”,就是说如果夏青很长时间没往他那里去,反而会被别人视为不正常,更可怕的可能是别人以为他们分手了,其它女同学极有可能趁虚而入。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夏青现在确实是有点想她了。那时候社会正处在转型期,电话还没有普及到体育教师和工厂实习生的宿舍,写信吧又觉得跟不上时代步伐,于是这些天他们俩几乎就没怎么联系。夏青倒是往学校打过两次电话,自然是没有找到他。没找到他很正常,大学老师本来就不坐班,体育老师就是工作的时候也应该在操场上,夏青当然找不到。他有没有给夏青打过电话夏青不知道,就是打了夏青也接不到,工厂都这样了,谁还有心事满工厂替你去找一个实习生来接电话?于是夏青现在就有点想他,或者说有点挂念他,甚至有点不放心他。于是,夏青就决定回去。

打开他宿舍的门,夏青惊呆了,足足半分钟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夏青看见一个完全裸体的女人正捧着他那个器官在吸吮!夏青从来都没有做过、没有见过、没有想象过这种事!夏青那一刻已经忘记愤怒、忘记羞耻、忘记歇斯底里。夏青那一刻没有任何反应,确实只能说是“惊呆了”。

等夏青有反应的时候,她已经走在校外的大路上,满头脑子尽是那幅不堪入目的画面。夏青当时还没有看过三级片,更没有看过毛片,她想不通世界上竟有这样龌龊的事!她没法讲甚至没法想。夏青在武汉没有亲戚,除了他以外,夏青甚至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有,这种事她能对谁说?夏青后来想,就是对几乎无话不说的二姐,她也没法描述她刚才所看到的一切。这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羞耻”,一般意义上的羞耻是做的人羞耻,说的人并不羞耻,但这件事不仅做的人羞耻,说的人也同样羞耻,甚至连听的人都觉得羞耻!

夏青在街上茫然地走着,她不知道往那里走,只是在走。遇到这种事,她不知道怎么办。夏青这时候已经没有爱,爱已经被那个画面耗尽了,好象也没有恨。夏青发现当爱已经完全没有之后,恨也就无从生根了。她现在突然很好奇,她想找他谈谈,既不是想骂他,也不是想求他,夏青就是想问问他,问他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干?!

夏青回到他宿舍时,一切都已经收拾干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过。他不在,那个全裸体的女人也不在。夏青果然被清理后的环境迷惑了,自己都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竟然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有了他,他还和以前一样,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夏青昨天看到的一切只是一种幻觉。夏青希望那是幻觉,但她失望了,因为他发现她醒来后马上就跪在地上,请求夏青的原谅,如果只是幻觉,他要跪在地上干什么?请求原谅干什么?夏青疯了!疯了的夏青拼命砸东西,歇斯底里。

暴风骤雨后,夏青又恢复平静。她平静地问他:“怎么回事?”

“夏青,”他说,“我对不起你。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夏青问。

他停了好半天,说:“我也不知道,说不清,反正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夏青再没说什么,走了,平静地走了。直到门口,夏青听他说:“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夏青是想惩罚他,但怎么惩罚他?夏青不知道。关于她和体育老师之间的事,夏青对二姐说过,二姐曾提醒她不要吃亏,夏青嘴上说知道了,心里想:他未婚我没嫁,他情我愿,只要注意别怀孕,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夏青觉得乡下女人的想法很怪,好象男女之间做了这种事就是女的吃亏了。以前在老家时,夏青也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这种事,凡是发生这种事,男的就一定要给女的一点补偿,只要补偿了也就扯平了。今天夏青没要他补偿,他怎么补偿?夏青这时候突然有一种想报复他的欲望,甚至也想另外找一个男人做这种事,看看我到底哪一点“不合适”了。但夏青只是一闪念而已,不会真这么做的。

夏青不知不觉来到了罗漫地酒吧,这个酒吧他曾经带她来过两次,以前夏青觉得没什么好玩的,音乐吵死了,啤酒也那么贵,真没意思。但那天夏青豁然有一种要进去的念头,到底为什么她不知道,大约正因为是它的没意思吧。

夏青找到一角坐下,听着疯狂的音乐,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感,很符合她当时的心情。

“可以请您喝一杯吗?”有个男人过来问。

这种事夏青见过,不仅电视里经常有,现实生活中她也碰到过。上次体育老师带夏青来,就在他去洗手间的空挡,也有一个男人过来对夏青这么说过,夏青当时心情很好,因此也就表现得很机智,夏青那天说:“谢谢,我不会喝,你要请就请我的男朋友吧,他马上就回来,他很能喝的。”但今天夏青不能这么说了,夏青今天没有男朋友在身边,或者说夏青今天已经没有男朋友了。于是夏青就说:“可以,谢谢。”

夏青当时是真想一醉方修,真想放纵一次,真想报复他,真想试一试自己到底哪一点“不合适”。

夏青那天果然喝了许多酒,果然一醉方修,果然试着了。

夏青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宾馆的床上,她感觉那个男人正压在自己的身上,夏青没有愤怒,也没有反抗,反抗也没用,她已经感觉到对方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那个男人很投入,浑身在运动,特别是双手不停地搓揉着夏青的胸部,让夏青体味到了一种快感,并且这种快感是体育老师从来没有给予过的。夏青想到了体育老师说的“不合适”,心里想:你才“不合适”呢!这么想着,夏青就有了勇气,就学着电视里断断续续见识过的声音与画面,尽力地呻吟着,扭动着,迎合着。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它什么作用,夏青那天还真的体验到了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夏青心里想,这大概才是书上所说的“高潮”吧。

夏青觉得这个男人那里也不比体育老师差,除了脖子上那根巨大的金项链常常碰在她脸上让夏青略微感到有点不舒服外,没有其它什么不好的。那根金项链也太大了,确切地说那已经不能算是项链,它实际上是一节一节的黄金棒链接起来的,每根小金棒差不多就比二姐手上的那个金戒指重,项链下面吊的那个金牌牌更是一大陀。

那天不仅夏青十分满意,那个男人似乎也十分满意。临分手的时候,他塞给夏青三百块钱。夏青没想到会要钱,所以夏青没有立即去接,她不知道这钱该不该接,但三百块钱对夏青确实是有诱惑力的。

“嫌少呀?”男的说。又加了一百块,塞进夏青的小包里。

夏青发现自己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点,回到他们乡下的风俗,男女有了这个事了,男的就要对女的做点补偿,只是这里补偿的多,乡下补偿的少罢了。那么体育老师该不该给予补偿,假如这样一次就补偿四百,那么他该补偿多少?这么想着夏青就吓了一惊,怎么说他也该补偿五万块!夏青想起她二姐,二姐比她要漂亮,二姐在夏家洼最漂亮,二姐嫁给了二姐夫,二姐夫在当地也是出类拔萃的,去年率先在村里盖起了小二楼,据说也只花了两万块。五万块可以盖两栋小二楼!

一个计划在夏青心里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