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大海上,阳光朗照,从远处的海平面升起了团团的浓云,云越升越淡,到半空中就都淡成了喜人的白云了。一群海鸟在空中往复盘旋,好像与高空的白云在呢喃私语。轻轻的风从海面上拂过,吹得旗子在悄没声响地抖动着。风轻轻吹着船上的人,人人都浑身通泰,都想早一点扑入那大海深处的怀抱。海面碧蓝如镜,远处泛着一条一条纤细的白线。突然,猛地从海里窜出一尾黄鱼,金光一闪,瞬间,浪花一溅又进入了水中无影无踪。几只渔船在远处海面上飘飘荡荡。
皇帝出海射鱼的大海船有二十丈长,五丈宽,三丈多高,桅杆有一尺多粗十多丈高。
“出海喽!”掌舵的船老大一声吆喝。砰!一个力士挥起一把大斧一下砍断一寸多粗的缆绳。唰、唰、唰!几个强壮的水手马上用力拉动大帆,白色的大帆一抻一抻向上伸起展开。另外十几个水手分靠在左右两边船舷,将手里握着的酒杯口粗细的竹篙唰地插进水里,然后“嗯、嗯、嗯!”吃力地蹬着船甲板,人人的脸胀得象猪肝一样通红,使劲将篙从船头撑到船尾,接着又依次抽出竹篙端着,嗵、嗵、嗵!赶快跑到船头,把竹篙又唰地一声再次插进水中,又用力撑。大船终于笨重地缓慢移动起来。风一鼓满大帆,大船就逐渐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就这样,始皇帝亲自坐船出海去寻找射杀大鱼,往北向成山头(现山东威海荣成成山头)一带驶去。
其余人等在岸上伴行。
徐福自带一条快船在前面引水。
这几天的东海,阳光明媚,风弱浪微,张帆不鼓,船只能慢慢地前进。
欧,欧,欧!一路上,海鸥不时从海面掠过,并传来阵阵叫声。有时海鸥还飞来停在桅帆顶上,看看下面这些人忙来忙去在干些什么。大船行了几天了,可是一条大鱼都没有见到。
不见大鱼,皇帝非常焦躁,他可不是来看什么海鸥飞和听它们叫唤的。
这天上午,天气稍稍阴沉,凉风飕飕。
一小太监双手端着一碗莲子羹刚要呈上,皇帝伸手正准备接。突然,砰!一个偏浪打在右舷,船随着一摆,咚,小太监站立不稳,一下就摔倒在船板上,哗!手中的莲子羹汤甩得到处都是,差点泼在皇帝脸上,吓了皇帝一跳。
“混蛋,拉出去丢海里喂鱼。”皇帝大怒,高声叫道。
两个卫士上前拖过小太监,来到船边,扑通!二话不说一下就扔进了海里。
“啊,救命啊,唿噜!救命啊,唿噜!……”小太监在海面上下浮动,一边连声呼叫,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非常不情愿地喝苦咸的海水,忙得乱得不亦苦乎,手划脚踹扑腾了几下就沉入海里喂鱼虾去了。
其余人见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都战战兢兢地伺候皇帝,赶紧把船舱擦洗干净,生怕恶运一不小心也找到自己头上,也落得给那个倒霉蛋一样在海里喝水喂鱼的下场,并且都盼着早点找到那些个该死的大鱼。
一天后,大船终于转过成山头,然后向芝罘(现山东烟台芝罘)进发,又行驶了两天,天空浓云渐渐弥漫。
这天上午,引水探路的快船赶了回来。
一会儿,太监禀报道:“陛下,徐老大来报告,前面发现了大鱼。”
皇帝问道:“有多远?”
“就在前面。”
“快追!”皇帝急切地命令道,几天来的不快一扫而光。
水手们立即用力将大帆拉满,船老大指挥着调整大帆兜风的方向。
在风的鼓荡下,大船笨重吃力的慢慢加快了一些速度,而在前面引水的船不久就不见了踪影。
行了半天,大船来到芝罘 一带海面上,头上的乌云越来越厚。
哗、哗、哗!只见前面几条大鱼在海面游动捕食,波浪翻卷。
三条大船立刻围了上去,嗖、嗖、嗖!众将士拉开强弓硬弩一顿乱射。
嗵、嗵、嗵!箭射到鱼背上好象射到了石板上,全都滑落到水中,一条也没有射死。
大鱼一惊都向深海窜去。
皇帝命大船尾随着追。
第二天天快黑了,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一条。
只见这条大鱼在水里半沉半浮,鱼背上插着几支箭。
大船围上去,众将士用箭又是一阵乱射。
嗖!皇帝高兴地也引弓对准大鱼射了一箭。
大鱼痛苦地挣扎翻滚了好半天,才不动了,流出的血将周围海水染红一片。
“嗨哟、嗨哟!”大伙七手八脚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大鱼拉上了船。
大鱼足足有两丈多长,眼睛有碗口大小,嘴半张着,满口牙齿,黑背白腹,没有一片鱼鳞,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鱼。
人们惊奇地围着大鱼指指点点。
这时,远处海面,闪电一划,接着,轰、轰、轰!隐约传来闷闷的雷声。
一小太监拿着拔出的金鈚箭跪在甲板上说道:“陛下,大鱼已被射死,这是皇帝亲自射的致命一箭。”
“哈哈、哈哈!”皇帝看着自己射出的箭,哈哈大笑。
中车府令(掌管皇帝出行车驾的宦官)赵高拿过箭对小太监说道:“退下吧。”
然后赵高将箭奉给皇帝,阴声阳气地说道:“陛下神箭,亲自射死了大鱼,这样就可以到仙山求得长生不死药了。”
“嗯!长生不死药。”赵高一提醒,皇帝一下子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着急地说道,“哎,徐福呢?徐福,叫徐福,快叫!”
赵高立即向小太监传达皇帝的命令道:“快!快传徐福。”
“陛下,徐福的船这几天都没有跟大船走,有人看见他的船向东去了。”一个太监邀功地说道。
“什么?混蛋!他跑了,为什么不早禀告?”不知是骂徐福还是骂太监,霎!皇帝异常恼怒地将金鈚箭甩向这个太监,厉声叫道,“快追,快,快!”
呜!海面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哗啦!一个大浪一下打上船头,轰!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响,唰、唰、唰!暴雨倾盆而下,大船剧烈地摆动起来,人人都站立不稳。
嗵!秦始皇眼前一黑身体一摆,接着就向后倒去,头重重地磕在了甲板上,通天冠甩在了一边,全身顷刻被雨浇了个透。
太监们慌忙七手八脚把皇帝抬进船仓,好不容易脱下他身上的玄衣纁裳,然后轻轻扶在龙床上安顿躺好。
“呼哧、呼哧!”皇帝的头枕在龙纹方枕上,双眼不睁,双颊通红,额头滚烫,呼吸急促。
侍医夏无且敢忙用玉碗金勺给皇帝喂食温水,一会儿又用面巾浸湿凉水给皇帝敷额头。
一个小太监和两个侍女一声不响低眉顺眼跪在旁边伺候。
好一阵皇帝才苏醒回过神来,但仍然神昏志钝,只见他半眯着眼看看四周,好像想要找什么。只听他口齿不清地叫道:“抓——住——徐——福——碎尸——万——万段!咳——咳,抓,快——抓……”
大海上茫茫一片漆黑,暴风雨更急了,船在大浪的冲击下不停地摇摆,到哪儿去抓徐福呢?虽然是至高无上的秦始皇帝,但是在大自然的面前仍然是渺小而无奈的。
这时,徐福早已赶回琅琊,准备带着家人逃命了。
徐福在县里当县丞的儿子徐能刚好也在琅琊家里。
徐能问道:“爹,您这么慌张,是要到哪里去啊?”
徐福着急地说道:“哪里去?逃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出什么事了?”
“皇帝找我要长生不死药,我哪里有。赶快逃命要紧。”
徐能想着县里家中的小妾和儿子,不满地说道:“我不能走,儿子还在县里。”
“早就叫你把孙子给老子送回来。现在顾不上了,不赶快走,全都得完蛋。孙子的事以后想办法。”
“我不走。爹,您就不能向皇帝认个罪吗?”
“什么?”徐福一下被激怒了,气愤地说道,“认罪?你以为认罪就没事了?跟皇帝是能开这种玩笑的吗?走,赶快跟我走!逃命!不然就没命了。”
徐能背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不走。是你骗皇帝,我又没骗,不干我事,我不走。”
“什么?”
轰!徐福脑袋一下就大了,脑子一片空白,当!他举起船桨对着徐能的后颈窝,狠狠地就是一下。
噗通!徐能一声没吭就摔在了地下。
徐福一下就清醒过来了,赶上前一把抱着徐能,欲哭无泪,后悔不及。已来不及处理儿子的尸体,徐福只得硬着心,赶快带着随从,划着小舢板爬上大船,扬帆向东洋大海里逃去了。
等到皇帝的追兵来到时,早就不见了徐福的踪影。
从此,大海里有了一股厚颜无耻、谎话连连、凶残暴戾、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徐福杀死儿子的地方后来就叫杀子口(现青岛崂山沙子口)。
皇帝现在下船躺回车上,车队一路向京城咸阳赶回去,随行的美人们不见召命谁都不敢出头打探。
来到平原津(现山东德州平原),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他觉得自己向死亡的深渊在一点点地陷下去,生命在一点点地离开自己而去。
照理说,秦始皇才五十岁,平时身体还不错,怎么会搞成这样子的呢?
虽然他十三岁即位,可是却下令在骊山(现陕西临潼骊山)给自己修筑天下最大的陵墓,其实他对死有着巨大的恐惧,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怕死的人了。
他听信方士的鬼话,派人遍行天下寻找长生不死的仙药,又胡乱吃药结果把身体搞得虚弱不堪,加上天天恣意纵欲,出行舟车劳顿,摇荡颠簸,受风被雨,这次又上了徐福的一个大大的当,终于全面爆发了,病倒了。
吱扭、吱扭!车轱辘吱吱扭扭地叫着。嘭、嘭、嘭!车木轮不停地和驰道上不平的路面嘭嘭地磕碰着。最初皇帝感到浑身都要被车给颠散了,不过现在身体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可思想仍在运转,窝心的事向山一样堆了上来。他想,平定六国这么多年了,统一了文字,统一了货币,统一了度量衡,收缴了兵器,修筑长城防止了胡人南下,修整了水利工程,修筑了道路,便利了交通,划分了郡县,派官牧守,修订了法律,烧了杂书,杀了蛊惑者。可是有人却在石头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妖言,来煽动造反。嗯,朕能死吗,朕怎么会死。李斯出了个不设储君的坏主意,朕竟然信了,要误大事。扶苏太仁慈,高虽聪明但没魄力,将闾书生气,胡亥只知玩乐,二十几个儿子没一个象朕,朕的江山能千秋万代传下去吗。陵墓还没完工。蒙恬还要求增兵。不死药是找不到了。水墙上有祖龙死三个字,朕要死了吗,朕还有好多事要办啊,死,不可能啊,朕的一统江山怎么办啊……
这些想法在秦始皇的脑海里来回地转,尤其是徐福的逃跑,这次东巡竟然弄成这样,皇帝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这是他一生中可从来没有过的。
皇帝想,那次出行被刺客用铁锥打中副车,刺客没有被抓到,这次又被徐福这个小人如此戏弄还让他给跑了,养着这帮廷尉御史有啥用,都是一群饭桶。
皇帝昏睡过去两次,稍微有点清醒这堆念头重又涌上心头,令人烦恼万分。
吱扭、吱扭!輼凉车的轱辘还在不停地单调地吱吱地转动着,皇帝脑袋里的烦恼也象车的轱辘一样不停地单调地转动着。
看来这两种轱辘要陪伴着皇帝转完这人生最后的一程了。
终于,等稍微有点清醒,秦始皇下了这辈子最后的一个决心。
“李——斯——”秦始皇的嘴角发出一丝微弱的呻吟,没有了霸气的豺的尖声。
听到小太监传皇帝的呼唤,李斯赶忙爬上车,车里弥漫的死的气息立即裹住了他。李斯心头一颤,跪在一旁,急忙问道:“陛下,好点吗?”
秦始皇眼角余光瞟了瞟跪在旁边的儿子胡亥一眼,然后无力地动了一下嘴,咕咕哝哝地说道:“把——兵——交——给——蒙恬,嗨——嗨,叫——扶苏——来——和——车队——汇——合,”
声音断断续续,弱到李斯只有贴近他嘴边才能听得到。
“到——咸阳——参加——葬——礼,还……”皇帝已经没有力气把话说完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扶苏是皇帝的大儿子,由于他多次劝谏皇帝善待天下臣民,惹得皇帝不高兴,所以派他到北方守长城的蒙恬军中去作监军。
“陛下,陛下!”李斯忙低声喊道。
眼珠在秦始皇的眼皮下动了一下,他累得已不愿睁开眼皮了。李斯只好轻轻地退出车去准备圣旨。
天上太阳高悬,万里无云,天气闷热,空中飞鸟息翎羽,地上走兽无踪迹,驰道旁的松树无精打采地站立着,不远处的杨树更是无聊,树叶无力地垂下了叶面,无奈地露出浅灰色的叶背,在随着几乎感觉不到的轻轻拂过的气流在微微飘摆,簌、簌、簌,细微得象无数蝴蝶在寻找可以停靠的树枝。哐当、哐当、哐当,皇帝的车队好像也浑身无力,也懒洋洋地行进着,马儿们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那股威风劲头,一切都是懒洋洋的。闷热的天气好像让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能感觉到一点生的气息的就是那轻摆的杨树叶和皇帝那要死不活的行走着的车队了。不过,一路上,只有知了不管天气闷不闷、热不热,一直不停地卖力地在知啦、知啦地鸣叫着。
这天中午,车队终于来到了巨鹿郡沙丘平台(现河北邢台平乡)休息吃饭。皇帝的车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槐树停在了下面。
槐树绿荫如盖,把车完全遮住,把太阳光挡住了。知啦、知啦!头顶树上无数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阵一阵鸣叫着。
车窗缕孔网眼开到了最大,但秦始皇已不能进食,身体也已经不烧了,反而开始凉了下去,脸上现出了可怕的毫无血色的惨白色。
李斯小心地爬上车,将写有:“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的诏书恭请秦始皇过目,然后让中车府令赵高(赵高还掌管皇帝的玉玺)将玉玺取出来,在缣帛圣旨上盖印。
赵高将莹洁温润螭龙盘旋的青白色蓝田玉玉玺,从怀里取出来沾上印泥恭恭敬敬地盖在圣旨上。
赵高所执的玉玺,是秦之重宝,方四寸,上纽交五龙。此玉由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现湖北南漳)发现。卞和两次将璞献给楚王,都说他犯欺君之罪,先后被刖掉了左右足。到楚文王即位,知其冤屈,命人剖璞得一玉璧,遂命名为和氏璧。和氏璧后历经磨难,于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灭赵时为秦所得。秦王政一统天下,称始皇帝,于是命李斯篆书,由玉工王孙寿将和氏璧雕琢为玺。此玺于是成为皇帝天命所归的正统标志,称传国玉玺。凡后世称帝者无此玺则被讥为白版皇帝,自己底气也不足。传国玉玺历经沧桑,传至后唐末年(公元936年),后晋石敬瑭攻破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玉玺登宣武楼自焚,玉玺从此失踪。但是有关传国玉玺的故事还没有完,后世一千多年来,随着朝代的更迭,历代有许多人又弄出不少假货来丢人现眼。这是后话。
上午的回光返照已耗尽了秦始皇的最后一点力气,此刻他微张的双眼无神地定定地看着盖了御印的圣旨。
唰、唰、唰!赵高小心翼翼地把圣旨抽过卷起来放入怀中。
皇帝深褐色的双眼张着,仍然是直钩钩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赵高刚才盖印的那地方,而他的一丝游魂,却已经带着他自己一生无上的高贵、荣耀、满足、期望和无尽的孤独、痛苦、遗憾、无奈,悠悠幽幽地飘出车窗缕孔去和空中的知了声汇合去了。
“啊,皇帝已经驾崩了。”夏无且上前小心一摸赶紧说道。
知啦、知啦!知了们在树上还在拼命地不知好歹地叫魂似地鸣叫着,根本不理会下面车里发生的事。
“哇!”赢胡亥苦着脸咧开嘴就要号丧。
李斯忙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公子,皇上驾崩现在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要象皇上生前一样服侍,等到了咸阳再说。”
然后,李斯转身对太监们命令道:“走漏消息,斩首!”
太监们唯唯。
胡亥满眼含泪止住抽泣,听从李斯安排。
李斯命令车队午饭后出发,加快速度向咸阳赶去。
一路匆匆,天气越来越热,第三天车里就有味了。
李斯赶快命地方官想方设法弄来几石(音s h i,古代重量单位,一石一百二十斤)鲍鱼放在死皇帝御驾前后的车上。
一路匆匆,这天死皇帝的车队来到井陉(现河北石家庄井陉),准备穿越太行山。
天气忒闷热,两旁的树稀稀拉拉,叫人无处可以躲荫。车里尸体的恶臭味更是已不可忍受。
“参见陛下,请陛下用早餐。”李斯恭恭敬敬地秉告道。这是他一大早就来到死皇帝的輼凉车前进行的例行参谒——侍候死皇帝“吃饭”,“发诏命”。
两个太监拿着各种物品,在死皇帝的车里爬上爬下。
一切都井井有序,一切都笼罩在奇怪而神秘之中。
只见一个小太监从死皇帝车上爬下来,匆匆跑到远远的一背静处,“呕、呕、呕!”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脸憋得通红通红,地上呕出一大滩。
赵高远远地看到了,向两个卫士一挥手。
嚓!卫士快步走过去,只一刀。
咕噜噜,小太监的头就滚到一边去了,头上的帽子甩在了一旁,头发和脸颊滚得沾满了鲜血、土尘和自己呕出的污物,好像庙里一个一直没有被打扫过的肮脏的土鬼头。
看到的人是心胆俱颤。
这时,一太监秉报,井陉县刘县令求见。
李斯命他前来。
嚓、嚓、嚓!刘县令迈着紧碎步赶快前来,他越走觉得臭味越重,一阵阵恶心,胃肠不由得在肚皮里翻滚起来,里面的东西老往上涌;天极热,又穿着全套整齐隆重的官服,浑身都在冒汗,人一下子就觉得好像进入了地狱的油锅火海;朦朦胧胧中又见周围的人个个神神叨叨,更觉得神魂颠倒,大气都不敢出了。也不知他自己是如何来到皇帝车前的,立即机械地跪下叩头,口呼道:“井陉县令刘,叩,叩见陛下,皇帝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李斯问道:“井陉县,东西送到没有?”
“全部送,送到,一共有粮食五万头,猪一百,一百头,牛二十只,草料……”刘县令早已经是恶臭扑面,灵魂出窍,口干舌燥,唇齿不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嗯,井陉县令对皇帝忠心可嘉,能干,有功,奖爵一级。”
“谢,谢皇上——隆——隆恩。请皇上——到——到县衙,歇——歇息。”
“不用了,井陉县令可以回了。”
刘县令磕完头,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离开了臭气熏天的车队,好半天魂好像才又附体,拖着差点虚脱的身体回到县衙,躺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可能他这辈子永远也弄不明白,自己在皇帝臭烘烘的车队遇到的这个鬼魅事了。
李斯处理完了这一切,才回到自己车上歇息。
胡亥和赵高的车就跟在后面。这几辆车离死皇帝的车尽量的远,但是恶臭还是一阵阵扑进车来,让人一阵阵恶心。
可是,恶臭却让李斯的头脑反而异常清醒,他闭眼坐在车里随车不停地摇摇晃晃,思绪也随着车子摇摇晃晃。他想,自己明白,鲍鱼臭和腐尸臭混合而成的怪味,其臭无比,臭传十里。这种掩耳盗铃装神弄鬼的把戏只会让人更加生疑,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这戏还得认认真真地演下去,每天还得装模作样的象刚才那样按时给死皇帝送奏章,送饮食,由当地地方官员迎来送往。自己每到死皇帝的车子去一次,好像浑身每个毛孔都吸满了臭味,回来后又都在散发着这臭味。自己下令不许发丧,怕在咸阳的公子和天下人知道了会生出变乱,自己这可是为国家着想啊,可又有谁能理解自己的这一片苦心呢。自己一个楚国人能够受到皇帝这样的信任,把死后的天下大事都托付给了自己,可是扶苏还会信任自己吗?扶苏和蒙恬长期驻守在北边,互相配合得很好。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和扶苏拉近点关系呢?想想咸阳,不知道有什么在前面等着,可是自己却下令命车队赶快向京城咸阳赶去。
唉!李斯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大权在握,天下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一想到这些,又感到异常的无可奈何与空虚孤独。
就这样,载着死皇帝臭尸体和臭鲍鱼的巡行天下的臭气熏天的车队,以从来没有过的最快的速度向京城咸阳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