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听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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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高塔

烟成,百山园高塔之上,有一块千年玄冰,上面躺了一个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眉眼温柔,衣衫整洁,一尘不染,可脸色却苍白地透着一股死寂。

听叶剪了剪周围的栀子花枝,望了那少年一眼,就是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往事皆历历在目。

那日,潇溪山,听叶抱着满怀的野栀子瞥见了树上的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袭白衣,身影修长,右手提剑,左手捻一花枝,与周围的景色融成了一幅画。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从云端印在那少年的脸上,杨起的嘴角,温柔的眉眼,听叶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容。

如此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一记就是好多年。那年,听叶十四岁。

一年后听叶在枫霖驿站求学,再次见他。

枫霖驿站是一条百里长街,穿枫山而过,街边都是驿馆,百年以来,迁客骚人,闲侠游子都在此停顿歇息,镖局商队络绎不绝。

久而久之乐坊兴起,马场壮大,不少先生,道人,异士在此停留,招收学子,流芳百世。

每年秋季各大院校开始收人,驿道旁枫红,火红,人更红,漫山红遍,层林尽染,透着谈谈枫叶的清香。

近处人群的喧闹,远方滴嘚的马蹄,听叶站在承秋书院的门前心想好一座百年学府,“啪嗒”一声一个热乎的东西拍在了脑门上。

“就你们这几个三脚猫的杂碎也敢叫嚣?看姐姐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对门客栈里一小姑娘正与一群伙计打斗,动作威武敏捷,一脚踹飞了好几个伙计,至于这踹人的姿势嘛……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双手各拿两个包子,嘴角上扬还泛着油光,看着地上垒沙包一样的被打的七荤八素的几个人,她一脚踩在长凳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你讲不讲理?我教训长工干你什么事?”那掌柜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那姑娘。

“有你这么教训的吗?一个小女孩,下这么重的手,我看你是心思歹毒”

听她这么说听叶确实看到墙根颤颤巍巍躲着一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灰色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形瘦弱,面有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肿起的大半张脸上映着一个巨大的,通红的巴掌印!

“我供她吃供她住,这点事都办不好,端个包子还摔了我的盘子,蠢货一个,怎么?还不许打了?”

“一个盘子而已,瞧你那副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你的肉呢!”

“你……”那掌柜的啐了一口,踢了踢地上捂着胸口还在滚的伙计喊道“都给我起来!没出息的东西!一个黄毛丫头都打不过,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说罢又指着面前那姑娘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少管闲事儿,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冻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遇着我就感恩戴德吧她!一个赔钱货,再不听话,我就给她卖到窑子里去!”

“人渣!!!放屁!”那姑娘怒发冲冠挥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一人拦住了,那人隔在中间身量极高,一身白衣。还未抬头,便听到一阵清朗的声音“呦――张老板,又掀摊呢?你自己的馆子那经得起这样折腾,你也不怕把房子拆了”

“你个死小子,干你什么事儿?走开!”张老板呵斥

“喂!你快让开,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王八蛋”后面的姑娘嚷道

他一概没理只道“张老板,这小女孩留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不如让她走了,省得你成天气的掀馆子”

“你想的到美,她在我这吃住花了不少银子,还摔了不少盘子,就这么让她走不可能!”

“混蛋!!!”后面的姑娘越过那少年卯足了劲一拳头挥过来

“啊啊啊――――”盯着离自己鼻梁差一厘米的拳头,张老板大叫

“喂!我还没打呢,你喊什么”说罢对着那少年道“你老拦着我做什么,你跟他一伙的?还不放手”

那少年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暗道“幸亏自己拦了下来,要不然这张老板的鼻梁铁定开了花,这姑娘力气不小,是个练家子”

“啊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杀人了,杀人了”张老板抱头鼠窜,四处嚷嚷,枫霖驿道人来人往,现下又是招生季,人群更是川流不息。方才打斗就引了不少人,左邻右舍伸着脖子看,眼下经他一嚷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听叶站在书院门口细细观察,且看他们如何处置。

那少年拉住乱喊乱叫的张老板道“你要多少?”

“五十两”张老板立即停下来右手一摊,五个指头四个杈,举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

“没有!那你小子少多管闲事”说着推了那少年一把,再想出手,伸出的手却立即被扭作一团摁在身后。

“哎呦呦呦――疼,疼,疼”

那少年擒住他道“最多十两要不要?”声音依旧清朗。

“你做梦,五十两一口价”张老板挣扎着死也不改口。

“呦儿――――老张~你死活不肯让这小丫头走不会是看上她了,想养大了做媳妇吧!”隔壁卖烧饼的王大娘怪嗔道

“是啊!哈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哄笑声,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他

“我呸――王三娘,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砸了你的店”

“我说张老板,你都多大一把年纪了,就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让人家走吧”

“就是……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声

“呸呸呸呸呸……你们都给我滚,滚!滚远点!”张老板涨红了脸,又被擒着,动弹不得,气的胡须直颤翻白眼。

“张老板,想好没有啊,就十两银子要不要?”少年开口问道

“放下银子走人”张老板气的狠了,想着那丫头也没什么用处,换了银子正好,虽然少了点,以后卖去窑子肯定不止这么多,只是那个丫头面黄肌瘦的,人家要不要还两说,若不要,自己养了这么些时日,不得亏死!。

少年松了他的手,摸出一个钱袋“啪”一声放在桌上,径直往墙角的小女孩走去。见他走来,那小女孩面露怯色一步步往里缩,少年拉住她的小手轻轻蹲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绸方巾帕子一点点檫去她手上的灰尘。

“还不快滚!影响我做生意,快走快走!”张老板开始赶人。

见他这般,刚才那姑娘像是忍无可忍,欲要发作却被拉回道“先走”,拉拉扯扯间,好不容易带着骂骂咧咧的大姑娘和怯生生的小姑娘出了门,门外街道上一辆马车失控飞驰而来,三人纠缠,来不及反应,只是那少年反应极快,双掌并出推开两人自己留在原地独自面对疾驰的马车。

眼看就要撞上,听叶环顾四周,迅速抄起一根立在门口角落里的竹竿,脚面一踢,竹竿打横落入空中,周身一旋,脚底正对竹心用力一踢,竹竿直直对准车轱辘飞去,随后马车拖动竹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咔”一声竹竿断裂,马车侧翻,檫过了那少年,朝张老板的店面狂砸去,“轰”店门倒塌,马车碎裂,遍地都是断梁木屑,一片狼藉。

那少年愣了一秒,立即朝竹竿飞来的方向扫去,一眼便看见了直立在承秋书院门口一身青衣的听叶,停顿了一会儿。

“是谁!谁!”张老板顶着青紫的脸,捂着鼻血跑出来骂道“谁!给我出来,他娘的知道我这店面花了多少钱吗?啊?”

这时,马车碎片地下伸出一只手,爬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遮着脸的‘球’,那‘球’爬起来立定站稳,原地跳动,衣衫摆开,抖落一阵厚厚的木屑灰尘。这才看清是个极清瘦的俊秀公子,唇色极浅,脸皮白皙的带着一股病态,两抹柳叶眉挂在脸上,毫不突兀,不显阴柔,反到添了一股柔和美感。

那人把宽大衣袖一甩,下摆在地上拖了十余尺,理了理衣襟和发尾,清了清嗓子,缓缓向张老板作了个礼道“对不住,对不住,马匹受惊,冲撞了贵店,今日之事,责任在我,定会负责”

“负责!!!你怎么负责?砸了我的店,你还想囫囵个回去不成?”张老板顶着青紫的脸,瞪着勉强能睁开的眼睛,抹了一把鼻血,口水狂喷,对着后面狂吼道“都他娘给我抄家伙”

听见这声,那人立即抬首赔笑道“有话好说,可以协商的嘛,做什么这么粗鲁呢?”

“呸――你个死娘娘腔,你……”张老板走近要骂,正对那人的脸,暗道“好一张病死鬼的面相,病怏怏的若死在我店里,岂不是有麻烦?看着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如就此好好讹上一笔,也少些麻烦”思罢立即转口道“你得赔钱,不赔钱就别想走!”

见他这句,那人立即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嘛,做什么舞刀弄棒的呢?咱赔钱对吧”说着拉着张老板欲坐下,见四周座椅都砸翻了,又赔笑着卷了卷宽大的袖子,衣摆一掀,盘膝坐在了地上,一脸笑意。

门外的少年和两个姑娘皆是目瞪口呆,第一次见有人赔钱还这么高兴的,实属奇葩。听叶也觉这人着实有意思,看的紧了些,一时间众人仿佛忘记了刚才的闹剧,都只顾盯着他看。

张老板站着俯视眼前的人,“做什么?赔钱呀!别以为你装病秧子赖在地上不起来,我就不敢打你啊”

那人轻轻摆手道“莫急莫急,我不是想赖账,我是在等人”说罢探首往门外望了望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来?”

“来福――来福――”那人喊了几声,终于从街头冲出一个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冲到屋里,急速停下,身体止不住往前倾。

“公……公子,您没事吧?我才一眨眼的功夫,您怎么就到这儿了?诶――地上凉,公子您快起来”那个叫‘来福’的要去扶他被他扬手止住,道“掏钱”

“哦,”来福伸手要往怀里摸,忽反应过来道“钱?什么钱?”

“赔偿的银子”那人爬起,将衣袖甩开,自己伸手往来福怀里掏。

“诶,等等,公子我来”来福掏出钱袋,转向张老板道“多少?”

张老板又把手摊开来“五百两”

“五百两!你这是要抢钱吧”

“五百两”张老板四个杈的手又晃了晃,门外的紫衣姑娘蹙眉,觉得那只手实在难看,暗暗记着“有机会一定要剁了那只手”

“来福――给他,坏了的人家生意,总是要赔的”

“公子,就他这破店五百两都够盘好几个了”

“无妨,快赔给店家”

来福极不愿意的摸出一把银票,抽出几张递给张老板。张老板笑着接了过去,在一旁捻指头验钞。

见事情了然,那人欢欢喜喜出了门,走向那少年道,“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方才没伤着你吧?”

“谁是你小兄弟?你看着跟我差不多”

“诶――”那人打断他道“相逢既是缘,咱们聚聚就算作朋友,如何?”说着指了指另一侧叫“浣溪花”的酒楼。

“好啊”紫衣姑娘见他有趣,欢快答应。

那少年似乎不大乐意,但现下人多事杂,去坐坐也好,便向听叶的方向投了一个目光,示意她一起。

一行人上了楼,才发觉这楼名字独特,风格更加独特。暗褐色的孤木雕花栏杆,灰褐色的交缠藤条做装饰,上面布着几棵忍冬,墙面是大排的明艳连翘花。

“好奇怪的酒楼啊!”紫衣姑娘惊讶

“此楼名叫‘浣溪花’,是枫霖驿道四大名楼之一,从这里能望见漫山红火的枫林,还能瞧见烟雨迷蒙人群穿梭的古香驿道”那人笑着介绍。

“嗯,价格也不菲”小二将窗面一排排推开,阳光射入,视野开阔,少年倚在窗边,一副惬意的神情。

“好了,既已相识,各位介绍一下吧,我叫庐墨,这是我的书童‘来福’”

“这么说你也是来上学的了,可是承秋书院好像不许带书童吧?哦,对了,我叫温小酒,你们叫我小酒就好”温小酒眨巴眨巴眼睛,拿了块糕点道

枫霖驿道每日人群流动量极大,周围又无豪门世家,承秋书院虽有美名,但世家都设有书塾,弟子都由名家长老教导,自是不愿来“承秋”的,所以来这的几乎都是都是平民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