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听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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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卷菊

听叶坐在下面,望了望右侧打瞌睡的温小酒和左侧听得入神的庐墨。

上面讲学的是承秋最有名的老先生,他说伦理纲常,孔孟之道,又说诗词歌赋,家族起源,学贯海内,博古通今,好像什么都懂,年纪大了的,长吁短叹,细听讲的精彩,听久又觉烦闷。

庐墨是听叶所见过的听学最认真的人。头从来都是扬着的,从未低下过。先生走到哪,他的目光跟到哪,一刻不曾离开。

温小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老先生即刻转头盯向她,苍老严肃的面孔,长年的教学和渊博的学识,使其眼神里都透着无与伦比的严谨与智慧。

吓得温小酒把剩下的动作都收了回去,暗暗心虚……

好不容易下了学,三人走出大门,约好一起去下馆子。

却迎面跑来一个人影远远地叫喊道“公子!公子!”

温小酒嘻嘻笑道“你看,来福又来了”

来福拖着大大的包袱,满头大汗,停在庐墨的身前气喘吁吁。

庐墨提着袖子给他扇风道“做什么这么着急?不是让你不要给我带东西吗?来福,我在这里很好。”

“公子,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惯用的笔,喜欢的书,还有银子,哦哦哦,还有你惯用的被子,还有……”

见着他一样样拿出来,听叶和温小酒在一旁谈笑。

自从开学以来,来福三天两头的往这跑,每次来都带一大包吃食物件和一大把钞票,每次走都含着泪依依不舍,生怕他家公子吃不好,住不好,在这儿受了委屈。

听叶和温小酒都笑他俩跟老娘离别亲儿子似的,黏黏糊糊。

不过笑归笑,她俩还是知道的依此情形,庐墨家里绝对非富即贵,而且很有可能就他一根独苗,看他面色身体应当从小就不好,应是这些年被人捂在心窝里捧在掌心上养出来的娇贵公子,当是比女儿家还要柔弱几分。

“公子”来福把包袱“啪”一放道“夫人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才来书院没几日啊,你回去告诉娘,说让她不要念我,我要认真学完先生所教的所有课程,待我学富五车之时,便可回去了!”庐墨把袖子一挥,斗志昂扬。

“啊――公子,可是夫人她……”

“别可是了,快回去吧”庐墨推搡着催他回去。“以后不要来的这样勤,快回去吧,来福”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庐墨挟着他走“来来来,我送你”

“公子,你瘦了,以前都不曾这样瘦的,定是书院里太苦。”来福苦巴巴地望着他,又道“公子啊,你不在家,夫人整日脾气都不好,来福好辛苦啊――”

终于道出心声了,庐墨深表同情安慰道“来福啊,我不在家,娘的脾气肯定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公子啊――”

“来福啊――”

“公子啊――”

“回去吧――”

庐墨摇手,故作忍痛转身。来福欲哭无泪,委屈巴巴地回去了。

见此情形,温小酒哈哈大笑“你说他们俩何苦来的?对吧!”

“别笑了,吃完饭去看禾暖”庐墨看着来福远去,傲娇地挖了她们俩一眼,袖子一甩径直往前。

提到禾暖,温小酒正经了几分,正色道“走!前几日豆芽包去了尚星河说的那个乐坊,这几日未见回来,想是学的极好,去了定要叫她好好表现一番。”

三人吃完饭,穿过人来人往,古色古香,琳琅满目,人群喧闹的街道,到一座颇为大气的阁楼下停步,那阁楼里传出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彼时看着高大匾额上“画金钗”三个大字。

听叶疑道“这是个乐坊的名字?”

“确实是,枫霖的一些地方名字起的都很怪!就像什么四大名楼,叫什么‘浣溪花’、‘歌楼上’、‘人忆家’、‘苦思甜’的,比秦淮的酒楼还要奇怪,这个乐坊又是画又是钗的也不稀奇”温小酒嗤道

三人进了“画金钗”,一路上层层叠绕,阵阵环香,琴音渺渺,就是不见人。再往里去是一个极大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在敲古黑编钟的白衫少年和中央舞池中一团翩翩起舞人影,碧衫,紫袖,蓝摆,眼花缭乱,四周箜篌,萧管,古琴都有人侍弄。那少年转头向他们示意了一下,温小酒惊呼一声,第一个跳了进去,庐墨则是微微点头回应。

听叶一扫整个厅室,壁画刻纹,雕花长柱,金纱壶觥,不像个传统乐坊,倒像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随即视线偏移,听叶看到了金色纱幔旁弹筝的禾暖。

“豆芽包!”舞池中欣喜的温小酒穿过翩翩起舞的女子,直奔禾暖而去。禾暖小脸一抬,惊喜乍现,又极力低下头用心弹筝。

待奏乐完毕,舞停人退,一群人聚上来。尚星河道“禾暖在这很好,姑姑说她很有天赋,你们大可放心。”

庐墨笑道“星河兄,你我们当然放心啦,只是你这里乐坊实在宏大,到让我们十分惊讶。我见过不少的乐坊,你家这个当真别具一格,尤其是那壁画。”

经庐墨一说,听叶也觉这四周墙壁上的画营造了整个坊内的氛围,是难以言说的壮阔瑰丽。

闻言,尚星河哈哈一笑道“这壁画只此一家,别处可就再也看不到了,你们慢慢赏吧!”

在“画金钗”游过一巡,三人回到承秋,却见中央场地嘈杂站着许多学生,目光都集在一人身上,小声私语着。

那人身影修长,长发高束,眉眼间英气逼人,鼻梁高挺,金色戎装衣角边襟是怒放的金边万寿菊,眼神带光,微微颔首,在一众人群中可谓“盛气凌人”。眼见人群嘈杂,那人漠然撇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进先生书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那人谁呀?”温小酒摸不着头脑,奇道

“他――来头可大着呢,据说是个世家子弟,烟成来的。”

“世家子弟跑这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你说这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样啊,来得这样迟都能进承秋,这都多少时日了?啊?”

“哼,这小子趾高气扬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怕他把我们承秋的风气带坏了。”

“就是”

“这不好吧!他家里人会不会”

“怕什么!世家子弟有几个好的?”

他们叽叽喳喳,温小酒在一旁惊喜地听着。

庐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示无奈。

听叶懒得理这些瘪三,稍微有一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刚才那个是个女人,且是个功力不俗的女人。腰间的那两柄弯刀绝非普通兵器。

既是从烟成来的世家,又使弯刀,必是安家的人,当年安折音以一柄弯刀独战各家长老而无一败,刀法凌厉迅猛,刚劲强硬,他们若去怕是会哭着回来。

果不其然,至傍晚饭点,听叶就发现那几个家伙鼻青脸肿愤愤不平……

入夜将息,听叶吹灯后辗转难眠,听见屋里静悄悄的只瞧见窗外的影子,心有旁骛,风吹影动也没太在意。

“啊――――”一声尖锐受惊的叫声,隔壁几间屋子开始骚动,大大小小的尖叫声连续响起。

听叶刹那间坐起来,见一个黑影划过门前同时檫过指甲滑利器的尖利刺耳声,听叶暗道“遇到东西了!”

“啊啊啊啊――”一个声音大叫起来,听叶听出那是温小酒,即刻破门而出,推门而入。温小酒抱着枕头蹲在房梁上,大骂道“靠!靠!闹鬼!有鬼!”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惊喜。

隔壁尖叫声起伏不断,姑娘们都从房里钻出来,聚到长廊上。

听叶暗惊,这东西若是混在她们其中,一旦现身,她们必定丧命!

听叶冲出去大喊“散开!”,一只手举过头顶不断摇动着,彼时腕间金光晃动,铃音渐起。

长廊上没有人敢做声,姑娘家都害怕,好几个弯腰嘤嘤呜咽着,听叶摇着手,只听着整个长廊上的微微铃音。

温小酒抱着枕头从房梁子上跳下来见着这诡异的一幕,噤不做声,头皮发麻。

听叶巡过一圈后见无声响,便放下手腕,只身往长廊尽头走去――不在人群中,只有在屋内!

温小酒见她一人,抱着枕头跟了上去,脸上说不出的又惊又喜,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好奇。

走过一间,两间,三间,四间房,铃音霎起,顿时止步于一紧闭的木门前――原来在这里!

正要抬步进去“嘭”一声,木门从里面被破开了!听叶和温小酒闪得及时,抬眼却见一人,提着双刀,踩着一团黑影和门板,下颚微扬,眼神带光,一身正气,气势如虹!

那人冷冷扫了一眼她们,手上单刀打旋,扬刀正要劈下。

“等等”听叶喝住。

“你要杀了它?”

“邪物当然要除”

“你还未问及缘由”

“什么缘由?”

“来这的缘由”

“我路上追了它几日”

“为何追它?”

“除邪”

“它可有为祸?”

“有”

“在哪儿?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你见过?”

“它即是邪物,是必定要为祸的”

“一派胡言,既未见过,如何除邪?你不是它,又怎知它会为祸?”

“它是邪物,顶着一个邪字,若不是曾经作恶,如何不好好做人而化鬼身?”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相生!它过它的鬼道,你做你的活人,它既不干你,你又何必干它?”

“它是邪”

温小酒看着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绕来绕去绕的头晕,不禁同情起那团一直被踩在脚下的黑影,颤颤巍巍,不成鬼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