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英年早逝后留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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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中秋之夜

徐鸣远意外被陈星砸伤之后,在队伍的旁边树下的阴凉地休息了半天,下午的训练仍然是正步走,同学们一遍一遍机械地重复着踢出自己的脚尖,让徐鸣远感到一半快乐一半无聊,快乐是因为自己不用和他们一样费力,另一半的无聊是因为,一个人坐在场地上,有一些显眼,和别的正在流汗忍受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

听闻陈星因为低血糖而短暂昏倒,副校长陈平和班主任李莉莉领着陈星回宿舍,并且讨论了下陈星既然不能继续训练,有没有必要继续在营地里。陈星在一旁说,“老师,虽然我训练不了了,但能不能让我留下来,我不想做逃兵。”班主任和副校长听到这番话,欣慰地让陈星继续跟着八营训练了。

徐鸣远在训练场休息时,远远看到陈星、班主任和副校长走来,陈星到了之后,坐在徐鸣远旁边,副校长简单地和杨教官说了下情况之后,杨教官宣布陈星暂时担任八营的军需官角色,负责管理八营的装备。

徐鸣远问陈星:“刚才他们和你说什么了吗?”

陈星说:“没说什么特别的,哦对了,明天晚上有一个中秋文艺晚会。听说有很多同学要上去表演。”

“啥,还有表演节目?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会什么乐器吗?”

“不会啊。”

“那不就得了。”

徐鸣远这会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秋节,这一年的中秋竟然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第二天,徐鸣远重新加入队伍,已经到了练习方针的阶段,经过几天的手把手脚对脚的教授,就连王泽予都能和队伍整齐划一,这时候杨教官也减少了严厉程度,现在的目标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机械的重复,让方阵的动作流程深深印入同学们的潜意识中。

大家在早上出操时得知了晚上的中秋晚会,好不容易在训练之余能够有一次休息的机会,大家一天的训练都显得比较兴奋,因为在期待着晚上的热闹。

2011年9月12号,不像往年,H城的这年中秋没有下雨,天空也异常晴朗。吃过晚饭,大家都在期待着今晚的主角—月亮的登场。但天还未黑下去,同学们稍作休整,便在宿舍楼下列队集合。在杨教官的带领下,他们先和女生的队伍汇合,再走了一条平时没有走过的路,路的两旁是比较年轻的树木,还没有长成能够遮阳的枝桠。

树是去年由新兵们种下的,原本这条道路两旁是碎石和泥土,不太雅观,于是新兵们在领导的指示下哼哧哼哧干了两天,再过不消几年,这条路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林荫小道。

徐鸣远从与女生的队伍汇合之后,就心不在焉地走着,这种事情总发生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的左边又正巧是何诗雨。何诗雨穿着长军服,头发藏在军帽里,可能是因为刚洗过头,她时不时把军帽摘下,让头发透透气,徐鸣远感觉自己好像能看到何诗雨发梢上的水珠在昏黄的路灯下投射出的光芒。

来到大礼堂前,要等到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到场之后才能进入礼堂,在礼堂前的空地上,同学们在逐渐暗下的天空下各自攀谈起来。徐鸣远问何诗雨,“英语班那边还和往常一样吗?”

“是啊,除了你走了之外,别的都没变。”

“哦,那挺好,你们上到第几册了。”

“第三册Lesson65,怎么,后悔退出了?”

“哈哈,没有,我还指望着你给我补补课呢。”

“看你有没有时间咯,我随便。”

“那可说定了啊。对了,你知道有谁也来了文军高中吗?你认识的男生里面。”

“什么,你指谁,当然有,我的一些同学呗。”

“哦,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问谁。”徐鸣远想想,还是先别说开学前加到的那个暗恋何诗雨的事情了。毕竟一切都还没头没续的。

十二个班都齐了之后,同学们在教官的指挥下入座大礼堂。徐鸣远这才发现,队伍中少了几个同学,乐师王乐桐和张斌不知道到哪去了。

中秋晚会开始了,无非是一些比较简单的节目。这时候班里突然传开我们班也有人表演节目的消息,原来少的几位同学是去准备节目了。徐鸣远兴奋地拍拍坐在旁边的何诗雨,“你知道张斌吗,原来我们学校的,三班的。”

“不知道啊,你之前就认识他?”

“说来话长了,但你知道他要表演什么节目吗。”

“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

“笛子,是笛子。张斌的笛子是拿手活,好像中考的时候还拿到文艺加分了。”

主持人是实验班的一位女生,在一些挑选出来的同学表演完军体拳之后,主持人说:“接下来是个人才艺表演,有请第一位同学,来自八营的王乐桐带来吉他表演。”

没想到第一个就是八营的同学,徐鸣远和其他同学们欢呼起来。他们还不知道王乐桐会弹吉他。

王乐桐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把木吉他,他坐在舞台中央的一把椅子上,一位后勤同学走过来调整了一下话筒,对着吉他的共鸣腔。另一把吉他架着放在王乐桐前方,看这架势,礼堂里的同学们第一次兴奋了起来。

王乐桐倒是没有怯场,拿着吉他弹起《大水手》,整个礼堂仿佛变成了王乐桐的演唱会,王乐桐忘情地唱着,同学们都跟着唱起“我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徐鸣远心里想,不知道这个曲目是王乐桐自己选的还是什么,倒也挺契合当前同学们的心境的:大家都被军训折磨地很痛苦,但又不得不忍受着。

徐鸣远突然拍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何诗雨,说:“走吧,我们溜出去看月亮好不好?”

何诗雨感觉血液突然噌地流到脸上,如果光线再亮一些,准能看到她的脸突然变红的样子。“不去,你找死啊,外面都有教官老师看着呢吧。”

“我开玩笑的啦,你继续看吧。”说着徐鸣远起身要往外面走。

“你疯了?你真要出去啊。”

“我去下洗手间总可以吧。”

果然何诗雨说得没错,礼堂的大门有两个教官在站岗看守着,徐鸣远说自己想去洗手间之后,教官们指了指礼堂的一个方向,意思是往那边走就行。

徐鸣远看了看那条乌漆抹黑的路,想了想边往那边走去。走了一段距离,他却发现自己走到了舞台的后方。一些后面节目的人正在后台准备着呢,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张斌吗。

张斌手上拿着笛子,正在练习一会要表演的曲目,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已经忘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徐鸣远没有去打扰他,继续往小路里面走,没想到走到路的尽头,竟然没有找到洗手间,反而路的尽头是一扇门。徐鸣远不知道这扇门通往哪里,心中有点没谱。

他回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走廊,尝试着拧动了门的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没有上锁,很轻松得就被拉开了,下一秒钟,大礼堂的后院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空中一轮悬镜般的明月在沉默地闪耀着,这番场景令徐鸣远头晕目眩,全身被眼前不真实的样子定住。身后隐约传来礼堂舞台、观众席的欢呼声。

徐鸣远的嗅觉变得灵敏,礼堂后院的清新空气带走了拥挤的礼堂里充满着的人类气息,他的视觉也变得灵敏,仿佛能看到黑暗中的隐秘事物,他的听觉也变得灵敏,竟听到有笛声飘荡在后院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鸣远回过神来,顿觉世界变得无比安静。他赶紧关上门,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坐到位置上,只见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和之前热闹的气氛截然不同。

徐鸣远戳了戳前面的陈星问:“怎么了现在?”

陈星说:“刚才你没来,张斌吹了一曲把大家都吹伤心了。”

徐鸣远心想不会吧,难道刚才我听到的笛声是真的,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何诗雨,何诗雨低着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不会在这潸然泪下了吧,徐鸣远难以置信,同时又有点后悔没听到张斌的笛声到底有多么催人泪下。

时间回到徐鸣远离开座位之后。王乐桐表演完《水手》,三班的三位女生接着表演了舞蹈(在每天晚上匆忙排练的),徐鸣远和张斌在后台碰面后的不久便轮到张斌上台表演了。

舞台中央立着话筒对准笛子,张斌开始了自己的演奏。是一首《故乡的原风景》,讲述的或许是一个思乡的故事。礼堂里的同学刚还在气氛的高峰,没想到张斌的笛声悠悠地随着话筒,在礼堂上下飘动之后,礼堂里的人声渐息,谁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又小,动作又带有一点搞笑的人,又是怎么吹奏出这样令人共鸣的笛声的。

主持人上台,鼓着掌说:“感谢来自八营的张斌同学带来的笛子独奏,下面有请七营的七位同学为我们带来剑舞,《书军颂》”

同学们仿佛还没有缓过神般,只是有寥寥数人鼓了下掌。在六营的同学还没有上台时,徐鸣远回到了位子上。

“真的?真有这么伤感吗?”徐鸣远看着何诗雨沉郁的脸说道。但何诗雨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转头看他,她只是独自低着头想着什么。

陈星说:“别说了,你不知道,我都看到有些人哭了。”

倒是胡亦超拍了拍徐鸣远的后背,“你刚才干嘛去了?”

徐鸣远回过头,好像记起什么一样,和胡亦超说,“这里太吵了,一会回宿舍路上我想问你点问题。”

张斌过了一会儿回到了同学给他留出来的位子上,过了两三个节目,大家的情绪才从他的笛声中脱离。徐鸣远心里奇怪,张斌这么一个“傻兮兮”的人,真的能吹出这么忧伤的笛声,还影响到几百个人,他真的懂得笛声中的伤感吗?

*时溯*

王泽予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看书时间,他把一直没有机会看的《唐璜》藏在衣服里,在第一个节目开始时,便拿出来准备旁若无人般看起来,谁知道礼堂的灯光为了配合表演全都突然熄灭,这让王泽予又想上次那般尴尬:他又得凑近书本,舞台五颜六色的灯光好歹给他提供了点光源,于是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王泽予的脸不断凑近书本、远离书本,有时候灯光突然暗下去,王泽予的脸得凑近直到贴住;有时候灯光突然全部亮起,王泽予又把脸远离书页。另一边女生的队伍后面,舒瑒看着王泽予笑得不能自已。她和前面的孙嘉勉换了个位子,点点正看书看得着迷的王泽予,“你怎么又开始看书了,不嫌累吗这个灯。”舒瑒努力控制住自己想笑的情感。

王泽予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对舒瑒说:“其实我这个len(王泽予的口音rl不分)吧,看不看得清楚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看书的感觉你知道吧。”

看着王泽予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舒瑒忍俊不禁,她把王泽予手上的书翻到书皮,看到书名“唐璜”,她问道:“这是什么书?小说吗?”

“差不多,诗歌体小说,你可以当作小说来看。”

“讲什么的?”

“我还没看完,不过你可以看作拜伦的自传,你知道拜伦吗?”

“抱歉,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之前告诉我说你没带别的书过来了。”

“哈哈,在我看完之前,被你抢走就不好了。”

“切,小气鬼?”

“说真的,等我看完再借你吧,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

徐鸣远觉得中秋晚会还不如在操场上席地而坐赏月,在回去的路上,他找到胡亦超,问到:“我看你对一些科学知识很有研究,你觉得人的感官能力有可能比当前更加提升吗?”

胡亦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为什么你觉得我对科学知识有研究,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仔细想想,从前就听说过有千里眼、顺风耳的人,虽然那可能是一种夸张手法,但一些盲人的听力就很好,一些闻香师的鼻子就很灵敏,所以你说的人的感官能力,肯定有提升的潜力。”

“你说的很有道理,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感官能力的确能够提高,不过这个也和天赋有关。比如多亏了鼻炎,我的鼻子就很迟钝,有时候根本闻不到气味,但我想说的是人的感官能力能否在短时间内突变得非常灵敏。”

“你的意思是那种‘开窍’的感觉?这就比较难以想象了。再科学一些的说法,感觉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神经元的作用,接受,传递,再到大脑处理,如果突然其中的某一步能够突变,或许能够达到你说的效果。”

胡亦超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他补充说到:“其实我也不知道,有说错的地方多多包涵。”

“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给了我一个新的视角,谢谢啦。”

胡亦超又问到:“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现象?难道你亲身经历了?”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刚才的确有这种感觉。”

“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我问你的,眼睛突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从黑暗中辨识出纹路、颜色,耳朵突然能抓住空气中更轻微的响动,鼻子能嗅到隐秘的花香。”

“突然之间吗?现在还有这种体验吗?”

“转瞬即逝,我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又或者说是我自己的错觉。”

“就像是一个近视的人突然戴上眼镜,第一次认识到真实的世界。”胡亦超有点自言自语般说道。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说的现象很有意思。”

在回宿舍的路上,明月为同学们照着路,中秋本是团聚的日子,但同学们都在军营里,或许是对家的想念让大家情绪分明吧,徐鸣远这样解释着笛声带去的低潮,回到宿舍后不久,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