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一锅热咖喱
22734800000017

第17章

“思考。思考!不要用头脑,而应该用感觉!”余云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了肖飞跟前,然后转了个身,又走到了由学生们围起的一个圈的中间。站定之后,他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一圈他的学生,“我们应该学会用感觉去思考,而不是用思维。”

肖飞有点无语地看着余云。他万万没有想到,担任这个学期的心理健康课的老师,正是昨天刚一起吃过饭的余云。

“校长,不对,余老师,”一个坐在窗边的、长相帅气的男生举起了手,得到余云的允许后,他站了起来,肖飞顿时觉得教室里的光线都被他全挡住了。他看了一眼这个男生,记起了这个男生的名字——联方。

“我们不是一直都认为,只有头脑才能产出思维,只有头脑才能思考吗?思考和感觉,看着倒像是个反义词。”联方说。

“是的,大家是都这么认为。”余云点点头,他让联方坐下之后,继续说道,“但大家都认为是对的、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首先,我们不要被别人的思想影响到自己的看法。其次,头脑和感觉,不是完全分化的两种东西。很多时候,理性和感性是可以同时存在在一个客体中的,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我们只用头脑去看一件事情,反而会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感觉。”余云的目光停留在肖飞的脸上有一两秒,然后迅速移开,“放弃了感觉来谈思考——不管是心灵的感觉,还是身体上的感觉——这个思考都不是完整的。”

肖飞被余云说晕了。他也万万没想到,余云一张嘴就可以胡侃乱造的本事,跟路意倒也不差上下。

但联方似乎明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用炙热的眼神持续地注视着余云。

“所以,下个月中下旬的春息,”下课铃声响了,余云在走出教室之前,补充了一句,“我鼓励大家都可以试试打开自己的感觉,用感觉去思考。”

这间学校有个传统,这个传统其实很离经叛道,但因为这个传统是自学校成立之后就规定下来一定要遵守的,再加上余云的意思也很明显——能遵守这个传统的,就继续留下来读书;不能接受的,学校允许学生再找其他学校。

这个传统就是,春季和秋季,这两个季节中,一般是春季的三月份或者四月份,和秋季的九月份或十月份,一年中一定要有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学生们都要空出半个月出来,不用来学校,而是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去看他们想看的风景,或者也可以哪里也不去,只要可以保证你在这半个月里是是没有被束缚着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春天的这半个月,是春息;秋天的这半个月,是秋息。

“如果你很空虚,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先什么也不用干。等你两手空了一段时间,你就自然而然地,想站起来,去抓取点什么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所产生的任何念头,任何欲望,都是自发的,这可比别人希望你去做的,更有力量。”

余校长在入学典礼的这一段话,被三平记到了现在。现在是二月底,今年的春息定在了三月的中下旬,春息结束后就是肖飞的绘画比赛。三平计划着带肖飞出去玩玩——但是去国内,还是去国外?这得和肖飞商量一下。

三平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然后半靠着椅子,眼睛随便放在眼前的什么东西上,

三平觉得自己的身体,终于从紧绷的状态中跳了出来,一跳出来,整个身子就变得软绵绵,使不上力气——连思绪也懒得去控制了,就让它们从太阳穴流出来吧,流到地板上,和日光汇合;流出院子,和泥土交融;流至天地间,化风,化雨,化一切能飘回家的灵思。

所以当余校长慢慢走开了,帷幕拉开,永和带着熟悉的笑容,向她走来。

向着虚无,她伸出了手。

肖飞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就被一双大手钳住脖子。

肖飞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幼稚。”

路意没有松开手,反而把肖飞拉到怀里,“想你了宝贝。”

旁边不断走过刚出校门的学生,学生们都忍不住看过来。有几个学生看起来是认出了路意,原地踌躇着不敢过来。肖飞看了看周围,才看着路意,“您放手吧您。想上新闻头条吗?”

路意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开肖飞,“走吧,去我那吃饭。”

“不按时回去,三平又该急了。”

“啊?你之前不是让三平别管你了吗?”

肖飞白了他一眼。

路意一只胳膊搭着肖飞肩膀,带着肖飞往前走,“没事,我刚跟她说了。”

“所以我才说别让你们这些大人管我啊。”肖飞说,“一个个自作主张管我的事情,偏偏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很没面子的。”

路意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我刚买了一本新的素描书。”

“噢,对了。三平那天给我买了一个画具套装。里面的笔都是新的!”肖飞有点得意。

“她知道了?”

“我还跟她说我要去参加学校的比赛。”

路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肖飞耸耸肩,“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告诉她也没什么。”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双标呢?”路意笑着说,“之前一个劲地严防死守不让我说,现在你自己倒爆出来了。还让人家别管你。”

“那话就是句气话。”肖飞一直很信任路意,所以他在路意面前也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在和三平一起住之前,我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些亲戚说了算。以前要去哪里住,在哪里读书,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我都做不了主。现在三平肯把我接过来,我自己有了一个真正的、独立的大房间,还能在家里随便走,随便坐,她甚至帮我选了个我自己挺喜欢的学校。吃得饱,穿得暖,我稍微有点咳嗽还立刻给我买药。说真的,”肖飞低着头,“我那句话其实过火了。她也是为我好,我还凶她。过后还给我做饭吃。我很内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我想参加比赛的话。”

从颠沛流离到平稳自在,肖飞感觉自己的头脑和身体都飘在了半空中——不踏实,但是这种不踏实的感觉,真的还挺好。

他是否真的能像余云所说的——“用感觉来思考”,他自己也不知道。

路意不说话,但搂着肖飞肩膀的手更紧了。

“能告诉我,你画的那只大黑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大黑狗?”肖飞疑惑地看着路意,“哪只大黑狗?”

“就你图画本那只。”

“没啥含义啊。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肖飞回答,“我就是在路上碰到了,觉得可爱,和它玩了一会,记住了它的样子,回家就画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肖飞问长呼了一口气的路意。

“我以为你抑郁了。”

肖飞瞪大了眼睛,“什么?”

路意把大黑狗在心理健康方面的含义对着肖飞解释了一遍。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抑郁吧。”肖飞听了,认真思考了下,“有时候的确像你刚说的那些症状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但也只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状态了。和三平住一起没多久之后,这种状态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真的?”

“骗你是小黑狗。”

路意大笑地用宽大的手掌揉着肖飞的头发,心里轻松了。

说着说着,他们到了路意的家门口。路意把门打开,让肖飞先进屋子。关上门,他转过身,对拿起新的素描书的肖飞说,“其实今天,我还想跟你谈谈三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