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拒绝道：“不行，我们要快点回凌州府，让顾捕快他们尽快把这个男人救出来。”
张游儿坚持道：“现在是你的腿更重要。”
凌霄道：“没关系的，这个凌州府的大夫也可以医。”
两人僵持不下，但若是不依着凌霄的意思，她便坚持自己走。张游儿没办法，只好让步，凌霄这才同意让张游儿背她回去。
皓月当空，连云都不见一片。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被风吹响的叶子，还有张游儿一步一步踏在地上的声音，便什么都不剩了。
凌霄趴在张游儿的背上，给张游儿指地上她留下的标记，很快两人便回到了原路上，朝着小溪走去。
凌霄在张游儿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张游儿的肩膀有些小幅度的抖动，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张游儿竟然是在忍着笑意，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闷闷的笑。
凌霄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被发现了，张游儿便不再掩饰，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的事……你知道我上一次背人是什么时候吗？”
凌霄摇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张游儿看不到，便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张游儿感慨道：“哎呀，那得是十几年前了。”
凌霄歪头想了一下，张游儿看着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道：“那时你也是个小娃娃，还能背得了别人？”
张游儿道：“我背的是我弟弟，那时候他才一岁多点儿吧，就一颗豆子那么点大，还不会走路。”
张游儿说的夸张了，但却勾起了凌霄的好奇心，道：“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张游儿回忆道：“是啊。那么丁点大的孩子，人都认不清，却总喜欢粘我。我那时午膳后总爱吃一根糖葫芦，他见了也要吃，不给就闹。可他那么点大的孩子怎么能吃糖葫芦呢，我就拿一颗给他舔舔外面的糖衣，他便高兴了，小脸都笑得皱在了一起。”
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张游儿能描述出每一个细枝末节。凌霄听着，被那个画面逗乐了，想着要是我也有一个哥哥就好啦。我会不会也有这样一个哥哥呢。如果有，那他在哪呢，会不会一直在找我？只可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想到这，凌霄问道：“那你弟弟现在在哪呀？”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张游儿一下子噤了声，凌霄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在脸上。
欢声笑语后的沉寂让人感到害怕。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凌霄想。但是她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开口，或许什么都不说，就此揭过会不会更好一点。
张游儿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其实我弟弟早就死了。”
凌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回忆起伤心事。”
张游儿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过了一会儿，他道：“其实你别看我像个街头混儿似的，我爹曾是京城的官。”
凌霄不知道京城的官有多大，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便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游儿道：“我爹后来辞官归乡了，带着我娘和我弟弟。但是在归家途中遭遇山贼，无一人生还，我弟弟……我娘寄回来的书信里说，那时候他刚会走路。我因那时候正在祖父家，所以才逃过一劫。我还记得那一年，祖父家正要为弟弟办两岁的生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消息。”
张游儿的声音在抖，他从来没对外人说起过这段往事，此时话起了头，那些压在心底很久的东西都翻涌呐喊起来。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这些来他会是冷静的，但有些痛是刻骨铭心，时间只能压抑住它们，并不能洗刷掉它们。
好在凌霄只是静静地听着，这让张游儿能获得短暂的心安。
他继续说道：“外公听到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那些个所谓的亲戚也趋炎附势得很，我寄人篱下一年多，便跑了出来。从此天大地大，四处为家。”
再无牵挂。
不管是骗自己的还是真心话，那么多年来张游儿都是一遍一遍这么告诉自己的，说久了，也就深信不疑，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但今日不知怎么的，那坚硬无比的城墙竟然破了个小口，一颗生命力旺盛的小草在萌芽。
两人被不知名的情绪笼罩着，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都不开口了。
耳边已经能隐约听到小瀑布的水声，两人都是精神一振，张游儿也加快了脚步。到了小瀑布，张游儿小心地将凌霄安置在岸旁。
渴了两天一夜，他们忙以手作碗，舀了些水喝。甘甜沁人，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水了。
喝了几口，解了燃眉之急，两人都觉得像是重获新生，互相看了眼对方狼狈的脸，不知怎么的都笑了起来。笑了之后，却又有些失落，陷入了沉默的尴尬里。
这两天恍若大梦。
“凌霄。”终于是张游儿先开了口。
“嗯？”
“我在想……我这路上都在想这件事。”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张游儿竟然嗫嚅起来，倒让凌霄有些奇怪，不免好奇张游儿到底想的是什么事。
但她看得出来这件事或许对张游儿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才会这么慎重。于是凌霄也不催促张游儿，就这样等他理清思绪。
张游儿低头想了想，终是下了决心，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一个人在外漂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到哪里都是个过客。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来到了凌州府，认识了你，顾捕快，还有那个小丫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我弟弟。”张游儿轻轻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记忆，“慢慢就记起了，有家人，有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么温暖的事情。”
张游儿认真地问道：“凌霄，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拜，当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