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杨昌运的茶厂正在武夷山下，靠东边，也是他老家，叫天心村。
厂子不是新建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据说以前是公社办的集体企业，后来收归村里。因为没有能人管理，生存状况岌岌可危。早几年被杨昌运以个人名义买下来，直到前年创办公司时才归置到公司名下。
说是个厂子，倒不如说是个院子，红砖白墙的，还都是平房，很像七八十年代部队的营房。应该是不久前刚做过翻新，浅浅地抹了层白漆，有几处还能看见些标语口号的底子，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整个厂区面积不算太大，目测不到百亩。
这些平房修得很整齐，每间约有四五百平方。沿着进门的水泥马路两旁，左一间右一间，足足四排。杨昌运介绍说，这是做茶叶分类存储和初加工的。
马路两边只种了些低矮的灌木，一直朝里延伸。路面清扫得很干净，跟这里明朗的蓝天白云很搭。右侧每隔二三十米就装置了固定的垃圾桶，刷着绿漆，很是引人注目。
马路尽头还有三所新砌的建筑，前面两所像车间，最后一栋应该是办公楼，有两层。再往后看，就是武夷山体这个崔嵬的背景了，顿时觉得这群房屋渺小起来。
现在是忙闲时间，车间里没人工作，整个厂区也只有几个留值人员。
杨昌运带着大家兜了一圈，分别介绍了几个主要品种的制作工艺和流程。他问道：“看看生产方向还需要了解哪些问题？”
“这儿有办公室吗，赶紧进去坐着聊吧，我是真热。”李鹏飞的额头上的确渗出了一层密密细细的汗珠。按理说，这里的温度比城里是要低两三度的。七月初的闽南，气温一般都在三十度上下，而这里最多只有二十七八度。
“好吧，那我们先进去歇息一下，顺便补点水吧。”杨昌运生怕怠慢了他们。
王强笑边走边调侃：“鹏飞啊，你是越来越矫情了。在工地上干活你不热，在粤东陪汤老师逛街你也不热，倒是到了武夷山下你喊热啦。”他这么一说，杨昌运笑了起来。
“强子，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李鹏飞自知理亏，支吾起来。
王强又煞有介事地对他说：“咱们来休闲观光是不假，来帮昌运兄出谋划策也是真，可不能辜负了昌运兄的一番盛情。”
杨昌运忙替他开脱道：“鹏飞兄乃性情中人，莫怪莫怪。”
一番话说得李鹏飞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还是王燕最善解人意，她连忙说：“我鹏飞叔就是爱出汗，这点汤老师最喜欢了。爸爸，怎么啦，你不服气？”
“这个...我当然服气。”王强应声道。
她俩的对话又把众人逗笑了，算是巧妙地扫除了这些许的尴尬。
2
在聊生产的时候，王强询问了一下杨昌运他们的技术优势。
杨昌运介绍说：“应该主要还是来自优质品种的种植和深加工两方面。像之前联合茶叶所搞的岩茶无性繁殖，就是一个重点课题。”
王强追问道：“那这个项目的所有权归谁呢？”
杨昌运回答说：“没有界定得很明晰，但目前技术成果转化后的产品和市场收益归公司所有，我只是每年象征性地出点费用。”
王强神情凝重地说：“这倒是个关键问题。请记住，国人就是没有清晰的知识产权认识和保护意识。我到吴院长办公室去送作业，跟他交流的时候，就谈到了这个方面。他一再强调，像企业商标、产品品牌、研究成果、技术专利甚至独特的方法，这些都是企业的无形资产，必须把权属分割清楚。他告诉我说，这两年接的商业纠纷官司就有很多是涉及到这些领域的，而相关案例也越来越多。我公司的这些科目就都进行了注册，并且把所有权益统一收归到公司名下了。”
“有这么严重？”杨昌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会产生什么特别影响。
“那这么说，以后的经济法也是吴院长教咯？”一旁的李鹏飞突然插话道。
“你就是喜欢天马行空，谈此及彼。”王强知道他是在有意打岔，就是不想看他们聊个没完。
“好吧。我还问一个问题，像我们这种联合开发的项目如何分配权益呢？”杨昌运显然也觉察到了李鹏飞的小情绪，急切地问。
“这个我倒没什么经验和可供参考的依据，你可以找律师问问，也可以向吴院长咨询一下。我个人认为可以先评估一下技术权益范围，然后协商制定一个协议，根据前期双方投入的人、财、物力来分配。很有必要进行一次项目的财务核算，用数据说话最直接。”王强建议道。
“就是用投入换收益吧，我就说嘛，最后还是钱说了算。”李鹏飞终于搭上话了，那副模样开心得像个孩子。
“不光算经济账，人家专家学者提供的智力支持，还是要适当折算成一些成本的。”王强补充道。
“这我就清楚了。小雨，这个事你记下来，等我从粤州学习回来，提醒我速办。”杨昌运向小雨吩咐道。
“好的，董事长。”小雨应声道。
3
出来的时候，王燕小声对王强说：“爸爸，好像外国公司的品牌都很值钱呢。”
“你怎么知道呢？”王强笑着问。
“我看杂志上有篇报道，几个月前美国有一间NIKE的工厂被大火烧毁了。结果他们公司就以这个品牌作抵押，向当地银行贷款，银行居然同意了。后来，兴建的工厂比原来的规模还要大几倍呢。”王燕说起故事来却很大声。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我也听说了。”一旁的李鹏飞说道，算是印证了王燕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那就对啰，一个家喻户晓的外国品牌价值动辄上百亿美元呢。你说的那个牌子叫什么，是做什么产品的？”王强虽通道理，却有点不谙世事，连这么知名的品牌也不知道。
“中文名叫耐克，是做体育系列产品的，就像阿迪达斯一样。”李鹏飞说道。
“阿迪达斯我知道，体育类产品应该算头把交椅吧，但中国代表队一般穿的还是李宁哦。”王强开玩笑说。
“以NIKE的产品和目前的发展势头来看，我敢断言，用不了多久，它肯定会超过阿迪达斯的。”王燕指了指自己穿的运动套装，就是NIKE的当季新品。
王强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套新衣之前确实没见过。于是，对王燕说道：“看上去还不错，有那么厉害？！你的依据是什么？”
“健康时尚，设计科学，质量耐用，符合年轻人和运动者的爱好及特点。”王燕一骨碌说的都是好话。
“这个她们年轻人最有发言权。”杨昌运笑着说。
“是新款吧？”一旁的小雨也赞叹起来。随后，她和王燕手勾着手，两人小声地交流起穿衣心得来。
4
昌运公司的种植基地就在村子外的山丘上，正是武夷山东面的坡地。
而此时已是下午两点了。他想，还是应该先把住宿问题落实好。这个时节正是旅游旺季，再晚的话，怕是会房满谢客的。
小雨说的度假山庄就在基地附近，她指引着面包车向那里开去。果然，出了村子没多远就到了一处小山丘的脚下。她告诉大家，就在上面。她回身让司机在车上等，准备过来帮王强他们提行李。
杨昌运连忙说：“先上去看看吧，行李可以晚饭后再拿。万一不合适，还可以换地方嘛。”
王强下车一看，这里的地势比厂子所处的那块平地高出了不少，朝来的方向望去，还可以远远地眺望得到。而身后两旁都是这样的山丘，只是高矮不一罢了。
幸而此处山丘不算高，往上看应该只有四五十米。这是一截在山中凿出的路，有一米多宽，还都铺好了石阶。
剩下的路就要靠腿脚了。
小雨和王燕挽着手走在前面。王燕显然很高兴，还哼着小曲儿。
王强注意到，石阶的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茶树，一段段、一层层，很像山中的梯田。他见杨昌运不曾提及，也就没多问。
山庄在小山丘的顶部，虽然没有两侧高，但前方视野很开阔。只有后方，也就是靠西面，都是崇山峻岭，就像倚靠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抬头看去，到处是断崖，显然从东面是没法上山的。而眼前的一大片，不是平原，就是些低矮的丘陵。在这个晴空碧透的时分，能望出好几十里外的远处。
5
“哇塞，好大的蘑菇！”王燕抢先叫道。
循声望去，是庄前两盏硕如华盖的伞形草亭。除了中间用木杆做支撑外，顶盖都是棕编的，上面还堆了很多絮草，很是和谐地生长在那里，很像两株棕色的大蘑菇。
“那是专门供人喝茶歇息的。”小雨说道。
山庄的建筑用的是灰瓦青砖，墙面刷白，应该是闽南民居的典型风格。围墙四周都是些樟树、榕树之类的参天大树，因而从外观看，这个山庄给人一种既原生态又很宁谧的感觉。
众人走进院落，才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山庄不算很大，中间是一个挖出来的水池，堆砌着假山和凉亭。走廊两旁应该是供游客居住的厢房，铺的都是木质地板。
杨昌运对王强他们说：“你们到那个亭子里休憩片刻，我跟小雨去问询一下，顺便叫人带着看看房里的陈设是否满意。”
王强便和李鹏飞、王燕到亭间坐下了。他笑着问：“你们觉得住在这里如何呀？”
“挺不错啊，我好像从来都没在山里住过呢。”反正王燕到哪里都觉得新奇，对什么新鲜事物也充满了好奇。正是人们说的那种随遇而安的个性，这点倒很随王强。
“我也觉得挺好，算是一种没有过的体验吧。就是不知道这山上是否有蚊虫？”李鹏飞对住宿的要求不低，看来对这里还算满意。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服务员小姐走过来，说是带他们看看住房条件。合适的话，那边再安排开房。说完，她领着他们打开了两间厢房的门。
王强走进一看，里面很干净，设施也还不错。标准间的配置，每间房有两个床位，带卫生间，有空调，有电视。
“我看行，就这里吧。”王强说道。
“你们这蚊子多吗？”李鹏飞不无担心地问。
“这个您放心。我们山庄每天都会洒药除虫，应该是没什么蚊虫的。”服务员小姐回应道。
“哦，那就好。”李鹏飞这才没话说了。
“那你去回个话，就说这里可以，开两间房好啦。”王强对她说。
“我跟她一起去，我要把小雨姐姐留下来陪我。”王燕说道。
“你可是要住几天的，她还要上班呢。”王强提醒她说。
“我知道啊。但杨叔叔不是说，她这几天的工作就是陪护我们吗？”王燕自然能找到她的道理。
6
不一会儿，杨昌运他们就过来了。
王燕得意地说：“怎么样，爸爸，我就说能把小雨姐姐留下吧。”
王强只好无奈地笑笑。
“没事儿，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你们，包括我。”杨昌运笑着说道。“按行程安排，先开了三天，行李晚饭后再拿上来吧。”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基地吗？”李鹏飞连忙问。
“是的。其实这片小山丘上的林地早已经划归村民了，凡是合适茶叶种植的，我们也基本都签了下来。只是这些具体工作都是下面人在做，不是小雨刚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杨昌运说得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就是像刚才上来时石阶旁边种的那些吧？”王强这才提起来。
“是的，我们的基地就在旁边的山上。”杨昌运说。
“好像连片种植的并不多啊。”王强问道，他其实早就留意到了这个现象。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要完整地解答出来就复杂了，其中牵涉到茶树生长所需的自然条件、林业政策、种植技术等诸多方面因素。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边走边聊吧。”杨昌运说道，同时摆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这个问题很重要。再复杂，不睡觉你也得跟我说清楚。”王强边走边说，一股拧劲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