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垣王朝景元七年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花灯会。
黄昏时分,夜色渐渐暗了下去,京城却愈加热闹起来,从南街到东街,从西北到北门,街道两旁都摆满了精致漂亮的花灯,熙熙攘攘的人流便随着这如龙长舞的花灯流动着,还有一些小摊小贩在一旁叫卖着小商品,人来人往,脸上皆是欢喜的颜色。
京城提辖夜建辉的独女夜雅媛,也趁着今日这样的盛况,和丫鬟心连一起来街上赏花灯。
“小姐啊,你瞧这盏花灯多美啊!”心连一路上兴奋不已地看着两旁的精美花灯,一面朝夜雅媛发出赞叹的叫声。
夜雅媛看着兴奋不已的心连,淡淡地笑了:“傻丫头,又不是第一次来街上看花灯,值得你这么兴奋吗!”
“一年才一次耶!”心连嘟嘴道,“小姐,夫人老是把你看得这么紧,怕把你弄丢了似的。要不是今天是花灯会啊,搞不好又中秋才能出门一趟了,还是去什么破寺庙!”
“娘是怕我没成亲前,就这样抛头露面的,惹闲话,”夜雅媛笑着解释,“她这也是为我好,你就少埋怨她了。说到底啊,还不是你这只懒虫贪玩!”
“才不是呢!”心连揶揄道,“要不是三年前小姐那场大病啊,夫人也不会把小姐看得这么紧的。都怪那个智空和尚,胡说什么,若要平安,成亲前皆不能见外人,什么谬论啊!”
夜雅媛最怕听到心连提起那件事了,每次都没完没了的:“好啦,少啰嗦了,我们还是赶紧去云龙客栈和竞明哥哥汇合吧!”
心连止住了方才的话,却笑着打趣夜雅媛:“小姐这是赶不及要见心上人了吧!”
夜雅媛唰地脸红了,她娇嗔道:“少贫嘴!”
“呦,小姐还不好意思啊,”心连偏偏要打趣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和竞明公子再过一个月就要成亲了的,到时候啊……”
“好了,再说我可就生气了!”提到成亲,夜雅媛又更羞赧了,虽然是指腹为婚的世家玩伴,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了,可是两人自从订了亲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每次不小心见面,还觉得很别扭,有些难为情。今日若不是炎竞明执意要让夜雅媛来云龙客栈汇合,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一定要让夜雅媛前往,恐怕夜雅媛也不定会前往。
两人随着人潮涌动,边走边赏灯,看着如此热闹的景象,都感慨不已。
其中也有停下来猜灯谜或逛些小饰品的,暂且不说。
大约戌时一刻,两人来到了云龙客栈,可这时,却未见炎竞明的身影。
夜雅媛有些失望,因炎竞明一再强调有要事相告,她才前往赴约的,可是炎竞明却迟到了。
心连看出了夜雅媛的心思,不满地抱怨:“竞明公子也真是的,明明他说是戌时相见的,这都过了一刻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也许竞明哥被要紧的事耽搁了吧,”夜雅媛自我安慰道,“或者被街上的人流拦住了也不一定,我们还是坐下等等吧!”
心连趁机取笑她:“还没过门呢,小姐就这般为公子着想,若是过了门,那还得了,只怕整颗心都扑在公子身上了吧?”
夜雅媛脸红了:“少贫嘴了,这里人多着呢,也不知避讳!”
心连调皮地朝她做了个鬼脸,两人又会心一笑,然后才找来客栈的小二要了壶西湖龙井,二人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一面品茶聊天看楼下的街景,一面等炎竞明。
一刻钟过了,炎竞明还是没来,两人的耐心都渐渐磨光了。这时,楼下上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个锦衣华服,气质非凡,一看就是非富皆贵之人,只可惜脸色阴骘,让见者心悸;另一人紧跟其后,黑衣佩剑,不苟言笑,对前者毕恭毕敬,大约是前者的侍从。
锦衣华服者似乎有心思,一脸的阴霾,他一进来就径直朝角落的雅座走去,刚好背朝着夜雅媛。而黑衣者却没有入座,只是静静地站在起身后。
夜雅媛只顾看着楼下的街景,一心想着炎竞明怎么还不来,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而心连则无聊地左顾右盼,这个时候,客栈的客人本来就少,来了这样出位的人自然引得她的好奇心。
心连轻轻地拉了拉夜雅媛的衣裳:“小姐,你看他们……”
夜雅媛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心连:“怎么了?”
心连朝那两人的地方努了努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来势汹汹的,奇怪的很。”
夜雅媛只看了他们一眼,就不以为然地回道:“京城乃天子脚下之地,龙神混杂,什么人物没有?是你少见多怪罢了!”
心连不服气地回道:“好歹我们家老爷也是提辖大人啊,常来我们家的达官贵人,我也见的多了,京兆府尹以后还是小姐的公公呢……”
夜雅媛见心连这副神情,不觉笑出声来:“傻丫头,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罢了,真正的达官贵人你还没见识过呢!”
心连有些沮丧,毕竟所谓的皇亲国戚,她倒是真的一个也没有见过:“那以后小姐嫁到炎府,我总有机会见识吧?”
夜雅媛笑而不答,却看着窗外的景色,露出些许的抱怨神情:“竞明哥哥怎么还不来啊!”
“看你,也不耐烦了吧?”心连起身,“小姐,我坐都坐累了,也不知道竞明公子会不会放我们鸽子,我们还是下去赏花灯,一会儿再回来吧!”言毕,她就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夜雅媛。
夜雅媛知道心连贪玩的秉性,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不如这样吧,你先去城东逛着,戌时五刻你再回这里来找我。”
心连心里有些雀跃,可是想起夜夫人的再三交代,又踟蹰了:“那小姐你呢?”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竞明哥哥,我想他一定会来的!”夜雅媛坚信炎竞明不会骗自己。
心连转念一想,也好,自己要是出去,等会竞明公子来了,刚好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己又乘机赏了花灯,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心连没有再犹豫了,兴奋地起身:“小姐,那我先下去了,等会儿再回来找你!”
夜雅媛看着她欢喜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心连虽然是她的丫鬟,可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知心体贴,惺惺相惜,说是姐妹也不为过。心连比她年小一岁,可是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贪玩,有时候夜雅媛也拿她没办法。
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也是自己好不容易的出门日子,就让她痛快地玩一次吧!
心连走后,楼上的几个客人也陆续离开,大概都赶着去看花灯会了,夜雅媛朝楼下看去,街上的人群似乎比方才更拥挤了。
夜雅媛无聊地端起茶杯,这才发现一壶茶都喝完了,可是她要等的人,怎么还不来?他这是在考察自己的耐心吗?
夜雅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面高声喊道:“小二!”
小二很快跑过来了:“客官还要点什么?”
夜雅媛指了指茶壶:“添茶!”
“好的!”小二拎起茶壶,便朝楼下走去。
百般寂寥的夜雅媛朝四周看了看,这才不经意地发现,楼上居然只剩下自己和方才心连口中号称的“怪人”——也就是锦衣华服和黑衣人了!
太平盛世,虽然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可是夜雅媛看着那两个冷漠而怪异的背影,还是心里有些发虚,她说不上为什么,右眼皮突然跳的厉害。
可是她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只能硬着头皮坐着这里等,她一心期盼着炎竞明赶快来。
小二添茶过来了,那两位也添了一壶茶,两人默默无言,从坐着的锦衣华服者频频发出不耐烦的端杯声可以揣测,他们也是再等什么人。
等待的时间总是如此漫长,也如此难熬。
又过了好一会儿,又上来了一个人。来人乃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青色锦衣,蓄着长须,黝黑面色,眼神犀利,看上去便是一个精明的角色。
看他径直便朝角落走去,应该便是那两位要等的人。可是途经夜雅媛的位置,只微微地瞟了夜雅媛一眼,突然停下脚步,一手指着她,瞳孔倏地放大,却惊愕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夜雅媛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警觉地后退了一步,略带惊慌地看着他!
她可不认识他,他要做什么?
“你……”他目光朝角落的位置轻轻地斜瞟了一眼,收回来,又看着夜雅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你……”
他的语气惊愕中带着一丝的慌张,甚至眼神里还有些戒备的,夜雅媛完全懵了,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意!
中年男子的脚步声早就被那二人所闻,他们只等他过来,现在这样大的动作,自然惊动了他们。
锦衣华服男子还是没有回头,只轻轻地挥了挥手,黑衣男子会意,转过身来,朝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可是待他也看见惶恐而立的夜雅媛的时候,他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