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异闻录(套装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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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剪纸巫术

一剪成魔,白纸黑字刻生死。

镜中枯骨,情里种殇皆殒命。

1

最近这段时间,日子一直过得不太平静。养父杀养女的那个凶案,警方那边也没有动静。当我怀疑这个案子将要成为悬案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和谢如秀一同卷入了谜案的旋涡中。

不知怎么回事,在六楼凶杀案的风波渐渐平息的时候,小区里突然传出一则奇怪的流言,说是当年那个假扮道士的人,曾经有人看见他在改建的花坛内放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本来那东西埋藏得极深,可是前段日子不知被谁家养的狗给刨了出来,叼到不知哪里去了。有人看见了那一幕,随后小区内就发生了命案。

我对这种说法虽不能说嗤之以鼻,但起码是不以为然的。都说是假扮的道士,就算是真的道士,又哪里会有什么神通?可后来毕竟是好奇,跑到花坛那儿看了一眼,发现花坛偏左的位置的确有一个挺深的坑,但是看不出里面埋没埋过东西。

这则流言打破了小区的平静,个别意志不坚的人又开始搬家卖房子。不过大多数老住户还比较镇定,毕竟前些年的事闹得比现在严重,能扛过那次流言的人,不是没钱搬家,就是已经处乱不惊了。

经过上次的事,我和谢如秀更为投契,他经常来找我喝酒聊天,也上我家玩过。结果他听到流言后告诉我,现在他父亲经营的皮件厂有两个跟小区花坛一模一样的花坛。小区花坛的形状很古怪,是八角形的,花坛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块圆圈形状的空地,其他地方种着花。被狗刨出坑的位置,正好是其中一块空地。

这种形状的花坛非常少见,可是谢家经营的皮件厂偏偏就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花坛。

谢如秀跟我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小区这个花坛可是有来历的,难道皮件厂的花坛也是同样?

我突然想起谢家皮件厂的位置,那里曾经是尸横遍野的乱葬岗,传说这样的地方向来阴气极重,差不多每个城市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地方假如想要住人,通常会在上面建造学校或者一些公建,因为流动人多,阳气盛,才能压制住阴气。而且还会相应地建造一些能压制阴气的事物,比如说太极八卦。

谢家的皮件厂就建在那块阴气极重的土地上。做生意的人大多讲究点儿门道,肯定会在建厂的时候弄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东西。先不说管不管用,起码也能安定人心。

说起来,小区内和皮件厂的花坛形状,可不就是八卦的形状吗?

谢如秀让我跟他一起到皮件厂转转。看着他一脸古灵精怪的表情,我猜想他可能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冲着花坛去的。

2

入夜后,谢如秀带着我偷偷进入了皮件厂。

夜里的皮件厂漆黑一片。我们远离了值班室之后,谢如秀掏出一把小巧的狼眼手电,别看手电小,但是白色的光线一下射出去老远。

借着光亮,我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皮件厂的环境不错,四间大型厂房和一座三层小楼矗立在绿树之间,我看到了几个小巧的花坛,不过都不是八角形状的。

“在值班室旁边有一个八角花坛。”谢如秀悄声说道,“不过要是过去看,肯定会被打更的老头看见。”

我皱眉道:“其实你完全可以白天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进来……”

“那多没意思。”谢如秀搓了搓手,“走,办公楼那边还有一个八角花坛,咱们过去看看。”

往三层小楼走时,谢如秀小声地向我介绍各个厂房的名称,什么设计室、样板房、生产车间,还有开料房等等。听着听着,我不禁想起下午他给我讲的谢家皮件厂曾经的历史。

早在民国时期,谢家就已经开始从事这一行当了。不过那时并没有大型的皮件工厂,而是叫作皮具作坊,通常规模都不大,有些甚至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

谢家人从清朝起就干这一行,多年来积累了许多经验。到了民国时期,凭着多年累积的资产,开了一家有着十几个工人的皮具作坊。那时候能用得起皮具的人都非富即贵,平民百姓是没有这种消费能力的,所以皮具作坊做的向来都是上层人的生意。

那时皮具制品的种类和样式并没有现在这么多,但是用料却比现在的种类多了许多。现在皮具的用料多数是猪牛羊皮,偶尔也有蛇皮,或者比较高档的鹿皮和鳄鱼皮。而那时候并没有明令禁止捕杀野生动物,所以经常会收到狼皮、熊皮甚至是虎皮。

有一次,谢家作坊接待了一个大人物的管家,管家很快说明了来意。他拿出一个木匣子交给谢家人,又拿出一笔钱。他让谢家人将匣子里的两张皮子制作成一个肚兜和一件可以贴身穿的男式马甲,剩下的部分就做成手套。

等管家走后,谢家人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的确放着两张已经初步鞣制的皮子。这皮子跟他们以前见过的皮子都不一样,看起来细致无比,摸起来更是温润如玉,极富弹性。

当他们将皮子整张展开后才发现,这竟是两张人皮!

两张皮只保留了人体的大部分,头部和小腿以下都被截去了。从人体的形态上能看出,这两张皮分别是一男一女,女性那张皮还完整地保留了乳房的部分。

谢家人从事制皮行业多年,见过的皮子不计其数,可是从没见过鞣制得如此完整的人皮。

人皮制品在历史上也出现过。封建社会时期,有些残暴的君主会将犯人或者自己厌倦的姬妾处死,剥去他们身上的皮制作一些物品。比较著名的有西藏寺庙里的人皮唐卡和二战时期纳粹集中营用犹太人的人皮制作的人皮灯罩。

在外观和触感上,人皮的确优于大多数动物皮,但是不够结实耐磨,从实用性和性价比上讲,人皮的优势甚至比不上牛羊皮。而且剥人皮这种事,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实在太过于丧心病狂。所以历史上虽然有人皮制品的出现,却是极少数——一般是统治者用来威吓下层民众的一种残酷手段。

可以想象,谢家人收到两张人皮后的心情了。

尽管谢家人非常惊恐,但是那个大人物是他们这种阶层的人得罪不起的,只好吩咐所有人不能出去乱说,一边研究怎么将人皮制成肚兜和马甲。

时间过去了十几天,谢家人终于用人皮做出了大人物要的东西。女人皮做成了一件肚兜,上面还有些精致的绣花;男人皮做了一件男式马甲。剩下的,则制成了一双女式手套和一双男式手套。

在制作过程当中,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当一个伙计将刚成型的肚兜搭在身上的时候,只见伙计突然古怪一笑,说了一句:“轻点儿,剥皮真疼。”这句话十分古怪,而且伙计将肚兜放下的时候,别人问他说那句话什么意思,他竟然不记得自己说过话。

马甲制作完成的时候,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不过比上一次更恐怖。一个伙计半夜上厕所,结果发现谢家的老师傅裸着身体,身上只穿着那件人皮马甲,来回在门边绕圈子,看见伙计的时候还笑眯眯地问了一句:“暖和吗?”

当时伙计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儿没晕过去。第二天老师傅醒来后发现自己穿着人皮马甲,也吓得够呛。所以,他们把发生的种种怪事都归咎在两张人皮上。

幸好过了没几天,管家过来取货,他检视完之后,并没露出满意的神情,只是淡淡地夸奖了几句,之后叮嘱众人不要乱说话,就把人皮衣拿走了。

管家前脚刚走,谢家人就将伙计解散,随后就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城市。自从接到人皮后,他们就开始计划离开,大部分的财产也早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谢家人深知,管家既然吩咐他们不能出去乱说,就说明他们接触到了大人物的秘密。古往今来,知晓秘密的小人物都没有好下场。而且两件皮衣十分灵异,接触它的人不知会有什么下场。他们要是不走,倒霉的很快就是他们了。

谢家人虽然舍不得皮具作坊,但舍弃一个作坊总比没了性命要强,尽管心中无奈,但是走得十分坚决。

不得不说,谢家人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大人物的手下突然出现,将皮具作坊付之一炬,如果谢家人仍在,恐怕早已和作坊一起化成了灰烬。

谢家人离开老家之后,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后来来到现在这个城市,继续干起了老本行。几年以后,谢家有个人曾偷偷回过一次老家,他打听到,那个大人物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他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大人物曾经的一个下人,才知道当年的部分真相。

原来,当年管家拿来的两张人皮,其中的女人皮属于大人物的三房姨太太。

大人物是当地的一个小军阀,虽然他麾下的军队并不多,但他在当地也算是土皇帝一样的人物了。有一年他看上了一个貌美的女人,不过那女人已经有了未婚夫,听说过不多久就要成婚。

大人物可不管什么婚约,他将女人强抢回去,把拦阻的人打了个半死,然后押着女人和他拜了堂。

女人成了他的三房姨太太后并不甘心,整天郁郁寡欢,不过大人物十分喜爱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其他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两年多后,大人物和其他地方的小军阀交战,忙得不可开交。女人曾经的未婚夫就趁着这个机会找来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未婚夫要带女人走,可是大人物的公馆守卫十分严密,根本走不了。

未婚夫伪装成公馆内的花匠,两个人暗地里来往了一年多,不停地寻找逃走的机会。就在这时,女人发现自己怀了大人物的孩子。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她虽然和曾经的未婚夫来往,但两人始终没有越过那道底线。

女人借着到外面买安胎药的机会,和未婚夫一块逃了出去,可是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大人物的军队包围了,并捉了回去。

大人物认为女人背叛了他,孩子是野种,一气之下,用残酷的手段将女人和她未婚夫的皮活生生地剥了下来。

剥皮后,大人物仍然不解气,他叫人鞣制好人皮,然后给专门制作皮件的工匠送去。他要将两人的皮做成衣服,女人的皮做成肚兜,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时,就叫女人穿上人皮肚兜,摸着肚兜,就像摸着那个女人的身体。他还把马甲穿在犯人的身上,鞭打犯人的时候,就像在鞭打那个死去的男人。

大人物的想法十分恶毒,两件人皮衣制作好之后,他果然按照自己开始想的做了。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穿上人皮肚兜的女人总是喊着那句“轻点儿,剥皮真疼”,最可怕的是,声音和神态都跟死去的女人一模一样。而他鞭打穿着人皮马甲的犯人时,犯人就会盯着他不停地问“暖和吗”,这让他和他的手下都惶恐不安。

大人物请来了神婆和道士,但是穿上人皮衣的人依然如故。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将人皮衣烧掉。可从那以后,公馆内的每个人见到他都会问一句“暖和吗”,大人物因此杀了不少人,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最后他有些疯癫了,不久后就被下属夺权,关进疯人院,直至死去。

谢家人知道大人物的下场后,都十分感慨,好在他们及时离开了险地,如今这个城市虽然没有老家繁华,可是城里局势还算平稳,人们大多朴实憨厚。于是谢家人安心地在本地定居,一住就是几十年。后来,他们买下乱葬岗那块地,建起了皮件厂。

不得不说,谢家人很有魄力,如今他们家也算是本市的知名企业,至于这些年为什么总是发展得半红不紫,隐晦点儿说,可能跟乱葬岗这块地有关。但是当年谢家人为什么会选择这块地,仅仅是因为价钱便宜吗?

我总觉得不止如此。

我跟在谢如秀后面边走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三层小楼的跟前。这栋楼应该已经建了很多年了,虽然维修保养得不错,但看起来仍然十分陈旧。

谢如秀一拍我肩膀:“你看,就在那儿。”

我顺着狼眼手电的光束看过去,果然看到小楼的前方有一个不大的八角形花坛,花坛里种了不少黄色的花,东西两侧空出了两个圆圈,跟我们小区的花坛一样。

“你说,我把那块地挖开,能不能看到阴阳镜什么的?”谢如秀小声说道。

我一愣:“你不是搞破坏吧?”

谢如秀嘿嘿一笑:“你不好奇吗?”说着他从后腰处抽出一把铁铲,铁铲小巧精致,还没有我半条手臂长。

我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他准备得还挺周全。

谢如秀慢慢地朝花坛走去,我虽然也好奇,但更多觉得这么做不妥。我拉住谢如秀,他一把拂开了我的手,几步走到了花坛前。

无法,我也只能跟过去。

走近看,越发觉得这个花坛像是一个八卦图形。里面真的埋东西了吗?如果有,埋的会是什么呢?我越想越好奇,刚才还想阻止谢如秀,现在却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挖。

谢如秀将狼眼手电交给我,他拂开花草,蹲下来开始铲土。花坛里的土十分松软,他几下就掘出一个十几厘米的坑。又挖了几下,他突然停了下来,光束下我看到坑里有个片状的东西。

谢如秀放下铁铲,用手慢慢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那东西有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大概两指的厚度,形状不规则。谢如秀掀起衣襟在上面擦了半天,然后放到狼眼手电下,我这才看清那东西有着黑黄相间的漂亮花纹,看起来并不平整,两边微微向下弯曲,像是什么动物的背甲。

我和谢如秀正研究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叫喊:“什么人?”

我们俩都吓了一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打更的老头发现我们了。正要跑的时候,却发现一道光束出现在三层小楼的门口,吼我们的人正从楼里走出来。

我十分惊诧,刚刚小楼里明明漆黑一片,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坦然地挖东西的原因,可是漆黑的小楼里却跑出个人,实在有点儿怪异。

我心思一动,难道他是在贼喊捉贼?

谢如秀被吼得一愣,马上也发现了不对劲,一把将那东西塞进我怀里,转身叉腰,道:“喊屁!我们是这个厂里的人,你又是谁?是不是进来偷东西的?”

谢如秀一喊,对面的人突然愣住了,半天后试探地喊了一声:“小秀?是你吗?”

谢如秀也愣住了,随即打了声哈哈:“什么小秀?你认错人了。”

那人慢慢往我们这边走,谢如秀拉着我就要逃跑。

那人又大吼一声:“谢如秀,你要是敢跑,回去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谢如秀浑身僵硬地站住了,我也没走成。没办法,他不跑我也不能没义气地抛下他。我看见那个人朝我们走过来的同时,他的身后还出现了一个人。本来那个人一直都在,可是他被遮住了,所以一开始我们没看见他。

等那人走到跟前时,谢如秀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爸”,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人竟是皮件厂的现任厂长,谢如秀的父亲。

谢父和谢如秀长得有五六分相似,身上带着几分书卷气,这点跟谢如秀又完全不同。

走在谢厂长后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穿了一身改良的中山装。他的头发很长,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圆形的髻,一双眼精光四射。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最后我先移开了视线。

谢厂长皱着眉:“这么晚了,你到厂子里干什么?”

谢如秀干笑一声:“我想起上次有东西落在这边了,就让朋友跟我一起过来找找。”

谢如秀看谢厂长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反问谢厂长为什么来这里。幸好谢厂长没再追问,但也没说他此来的目的,只打发谢如秀和我赶紧回家。

我们俩迫不及待地跑了。我直接带着从花坛里挖出的东西回到家,谢如秀可能忘了东西还放在我身上,临别时提都没提。

3

回到家后,我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放到灯下仔细端详了半天,又上网查询了一下。我判断,这东西应该是玳瑁。我说的玳瑁不是有机宝石,而是指海龟玳瑁背部的甲片。

玳瑁现在已经属于重点保护的二级野生动物,以往的肆意扑杀已经让玳瑁变得极其稀少,价值自然也珍贵起来。玳瑁除了能制作饰品,同时也是一种药材。但是,玳瑁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用途,根据坊间传闻,玳瑁能够辟邪驱鬼。我在网上看到这么一段话:玳瑁是海龟的精血凝固而成,和古玉的地位相当,古代富贵人家必佩戴。此物颇有威力,可引浩正之气,能保人畜平安,令众鬼胆寒不敢近身。

看完后我颇为疑惑,一片小小的玳瑁甲片,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吗?估计也是人的思想在作怪。原本小区的花坛里埋着的东西,会不会也是这个?

只可惜,现在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谢如秀打来的电话惊醒了。他别的话一句没说,只是让我带着玳瑁到离小区不远的一个小公园找他。

挂完电话我才想到,谢如秀怎么知道昨晚挖出来的东西是玳瑁?

吃完早饭我就带着玳瑁赴约了,让我意外的是,小公园里除了谢如秀,他旁边还站着昨晚见过的中山装男人。

“他怎么来了?”

谢如秀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神通,今天早上五点多他就找上我,要我把昨晚挖的东西交出来。我明明把那个坑给填上了!”

听了谢如秀的话,我疑惑地盯着中山装男人,昨晚没看清,现在青天白日的,我越看越觉得他眼熟。

只见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灵矢,灵气的灵,箭矢的矢,喜欢研究学问,更喜欢交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十分惊讶,突然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他就是前些年物业找来假扮道士的那个人!

谢如秀小声嘟囔:“风灵屎,名字还真难听。”

风灵矢看了谢如秀一眼,突然说道:“风为弩,灵为矢,弩动矢出,斩妖伏魔,这就是我名字的意思。”

我刚要说话,谢如秀撇了撇嘴:“亏你还在那装文化人,说话真够难听,什么屎粗不屎粗的,没文化真可怕。”

谢如秀的一席话说得我都替他脸红,风灵矢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谢如秀兀自不觉,但是看见风灵矢的表情实在吓人,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过去好半天,风灵矢才恢复成正常的脸色,他不再搭理谢如秀,转头问我:“玳瑁带来了吗?”

我一边掏玳瑁一边问道:“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花坛即是太极八卦,这个是助八卦调和附近一带的阴阳两气用的。”风灵矢没有故作高深,我一问就说了出来。

我有些不安。

风灵矢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道:“你们把其中一个玳瑁拿走,会使得阴阳两气失调,那里本身就是极阴的阴地,阴阳两气失调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幸好我当时觉察到了,及时补救,所以没什么事。”

我瞥了谢如秀一眼,他心虚地盯着玳瑁,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苦哈哈的,很难看。

风灵矢转身要走,我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还有事?”他问道。

“呃,我想问一下,你能看见‘奇怪的东西’吗?”

风灵矢眯了眯眼睛,道:“何为奇怪的东西?”

“我有个朋友。”我低着头斟词酌句,“他总是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人体形状的东西。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口,谢如秀猛地抬头看向我,然后又砖头看向风灵矢,等着他的回答。

“哦?”风灵矢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这种情况倒是很少见。不过也没什么奇怪。人的存在本来就是一团固有的能量,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人死去后仅仅留下了一副没有生命的躯壳吗?不,人的精神会变成一团虚无的能量,西方国家把它们叫做灵魂。它看不到也触不到,对人没有影响,但确实存在。”

“你既然说看不到也触摸不到,为什么有人能看见?”

风灵矢似笑非笑,“你就当他的眼睛装了个能量转换器呗。”

风灵矢的一番话说得似真似假,他给人的感觉很神秘,似乎懂得很多。我正想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突然想起昨天听小区里的人说过,前些日子警察过来取证,在发生凶案的那家搬出了好几面半人高的镜子,有人看到每面镜子上都贴着红色和黑色的剪纸。剪纸的样子十分少见,红色的剪纸是大肚子上长着一口利齿的小人像,黑色的剪纸是披着长发、吐着长舌头的女人像。

这件事情很奇怪,何不问问风灵矢?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风灵矢,风灵矢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聚拢。

“听起来像是剪纸巫术啊。”听到最后他说道。

“剪纸巫术是什么?”谢如秀好奇地问道。

风灵矢好像挺不想搭理他,过了半天才勉强解说了几句。

4

剪纸巫术是一门十分古老并且流传并不广泛的巫术,它不像厌胜术或者祝由术那样人尽皆知。剪纸最早始于汉唐时期,早期的剪纸跟道家祀神招魂祭灵有关。杜甫的诗中曾有过“暖汤濯吾足,剪纸招我魂”的描述,这就是关于剪纸巫术的记载。其实,剪纸巫术又岂止能够招魂?

野史中曾经有这么一个故事。

相传,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前,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最惨烈的一次要数洪都保卫战。那一战当中,他曾被迫出城,身边仅带了数十个随从,可后来不慎被陈友谅的军队发现。危急之中,随从中有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飞快地剪出四个相连的纸人,一把拍在一块大石头上。

就在陈友谅的军队追来的一刻,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四个犹如天兵天将的大汉,手执武器,拦在军队面前。四个人和军队大战,可是势单力薄,很快就被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士兵刺穿了身体。就在他们身体被刺穿的一刻,四个人飘了起来,顷刻化作一堆碎纸。

陈友谅的军队继续追击,眼看又要追上来的时候,那人又用剪刀剪出一个纸人和一匹纸马,朝着反方向一扔。陈友谅军队追到时,只见一个人慌慌张张地骑马奔逃,看模样正是朱元璋。军队急忙追击,可是等到他们追到的时候,朱元璋和马都化为两片黄纸,慢慢地飘落在地。

两次误导使得朱元璋获得了逃跑的时间,于是他们很顺利地摆脱了陈友谅的军队,最终取得了洪都之战的胜利。

故事中,剪纸巫术可以制作替身,着实神奇。现在懂得这种术的人已经非常稀少,但在现今社会还勉强有迹可循。

山西和陕西都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剪纸巫术首先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发展起来的。那里直到现在还流传着送病娃娃、送鬼娃娃、五道娃娃剪纸这种习俗,那些极富特色的剪纸习俗其实都源于剪纸巫术。不过,在历史的长河中,真正的剪纸巫术已经逐渐湮灭。

剪纸巫术和大多数巫术一样,有神奇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它可以祛病驱鬼救人,也可以害人。当然,这些都是传说,现在的我们已经无法鉴证它的真伪。

我听风灵矢说完,整颗心都沉浸在剪纸巫术当中了。如果少女之死真的跟剪纸巫术扯上关系,那么这件凶杀案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上网查询了大量关于剪纸巫术的资料,不过基本上都是语焉不详,这使我了解到,剪纸巫术的确没落了,也许那古老而又神秘的文化,有一天会真正从我们的历史中消失,再也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始产生的兴趣因为时间的过去而一点点被遗忘。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小区里的人说,前几天警方抓到了那个姓吴的男人。

已经被众人淡忘的话题重新被提起,大多数的人都在猜测养父会被判无期还是死刑,在所有人心中,养父就是杀害养女的凶手,毋庸置疑。

吴姓男子被抓一个多月后,谢如秀突然找我,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他家。出乎我的意料,谢如秀的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豪华,只是大得惊人。屋子里的摆设能看出主人的品位不错,我斜睨了谢如秀一眼:他怎么一点都不像富二代?

谢如秀把我拽到了他的房间,我刚打量了几眼,他突然间塞给我一支黑色的笔。

“干什么?”我莫名其妙地拿着笔。

“这是录音笔,里面有好东西,你打开听听。”谢如秀一脸神秘。

我仔细观察了两眼,果然发现黑笔上有一排四个按钮。我在播放键上按了一下,一个声音立刻冒了出来。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谢如秀贼笑着冲录音笔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继续听下去。

录音笔录的是三个人的对话,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说话,另两个人隔半天才会说一句半句。其中一个人我听出是风灵矢,另一个我听不出是谁,最让人惊讶的是那个说个不停的人,他竟是最近被抓的吴姓男子!

我意识到录音笔里的对话是在给吴姓男子录口供,只是不明白,风灵矢为什么会出现在对话里?那个听不出来是谁的人,应该是个警察吧?

在对话中,一开始吴姓男子一言不发,录口供的警察问他知不知道养女曾到医院堕胎,男子支吾了半天才说不知道。警察突然一声冷笑,说了一句非常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他说,其实少女根本没怀孕,却到医院去堕胎,为什么?

吴姓男子似乎不敢相信,一直喃喃地说不可能。最后警察将医院的调查记录呈现在他面前(我猜的)。吴姓男子似乎崩溃了,录音笔中传出粗重的喘息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三个人里有风灵矢,只听见警察严厉地威吓了他几句,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就是不肯说话。

这时候,风灵矢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他说,说白了,你的养女是被你用剪纸巫术害死的吧?

风灵矢说的是问句,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吴姓男子似乎极为震惊,几分钟后坦白道,我承认对她施了术,可我并没有亲手杀她。

警察严厉地说了一句,你应该明白,到了这里,坦白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吴姓男子沉默许久,然后开始坦白。他艰涩的叙述让我听得十分困难,但终于明白了命案的真相。

吴姓男子果然懂得剪纸巫术,他的老家在陕西一个小县城,他们家有个邻居,是个很老的老头。老头无子无女,还是个瘸子,每次阴天下雨的时候就打酒喝,附近的人送了他个外号“阴天醉”。

吴姓男子那时还很小,有一次他跟附近的小孩上山玩,结果迷了路,被大人找回来的时候,不知是吓着了还是被山里的孤魂野鬼迷去了魂,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不知怎么的,家里大人求到了邻居老头的身上,老头说他被吓掉了一个魂,所以人才会傻,因此给他剪了一个黄色的小人戴在身上,后来他就渐渐地好了。

家里人十分感激老头,想让吴姓男子拜老头为师,学习老头的神奇本事。当时老头把他拉到一边问他,如果学了本事就意味着孤独终老,愿不愿意。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老头很厉害,结果就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那一次的懵懂无知让他遗恨至今。

老头的确教了他不少东西,可是五六年后就去世了。而对剪纸巫术还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只能自己瞎琢磨。

他慢慢地长大了,他在老头那学到的剪纸巫术在生活里根本没什么用,可是老头当时说过的话却开始应验了。他二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先后去世,他娶的妻子也死了,刚刚两岁的女儿也跟着夭折。

后来他又结过一次婚,尽管他万分小心,妻子还是死了。至此后他心灰意冷,几年后他领养了一个八字很硬的小女孩,当成自己死去的女儿养。时间一年年过去,小女孩平安地长大,而且越长越漂亮。吴姓男子这时的心已经开始慢慢变质,他觉得养女是老天爷为他送来的伴侣,所以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还是好好地活着。

他对养女的心思变得越来越火热,他害怕养女不同意做他的伴侣,只能死死地按捺着心底的爱意,但是行为上还是露出了痕迹。养女似乎觉察到了,开始慢慢跟他疏远,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养女和班级的一个男同学来往十分密切。

吴姓男子非常愤怒,感觉就像妻子出轨了似的。他狠狠地教训了养女一顿,用各种手段阻止养女和男同学交往,可他没想到,他越是阻止,少男和少女却越是要在一起,后来甚至发生了关系。

过了不久,少女向养父承认,她怀了男朋友的孩子。这时候吴姓男子还不知道,少女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为了让他死心,于是故意假装怀孕。吴姓男子愤怒之余,干脆将养女关了起来,不让她上学。养女和他冷战,并且坚持不肯堕胎。

吴姓男子终于拿起他抛下了十几年的剪刀,剪出了许多小人儿,贴在家里的镜子上。

剪纸术同祝由术一般,既能救人也能害人。吴姓男子剪出的两种纸人,红色的纸人可以让少女产生幻觉,她会看到一个恐怖的婴孩。

果然,过了几日,少女主动请求打掉孩子。

少女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吴姓男子并没跟着去,所以他并不知道养女其实是假怀孕。

少女回到家之后,吴姓男子对她假意关怀,随后又将黑色的纸人贴在了镜子上。

黑色纸人的功效跟红色纸人不同,它能让少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少女早已被红色纸人折磨得神情恍惚,养父还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她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当她看到镜子里出现自己最喜爱的人时,十分高兴,可是转眼,镜子里的人就伸出一双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

当然,这一切仅仅是剪纸术造成的幻觉,可是后来少女却因窒息而昏迷过去。

吴姓男子的用意,并不是用剪纸术造成的幻觉折磨养女,他是想让养女彻底把那些情情爱爱抛掉,跟他在一起过日子。

他不让养女上学,也不让她见男朋友。一开始养女还每天都哀求他,后来养女根本提都不提男朋友了,每当他故意说起的时候,养女的眼里就会出现一片阴霾。

吴姓男子认为自己成功了,所以逐渐放松了警惕,这时养女却趁机逃脱。

剪纸术中有一术可以寻人,吴姓男子使了出来,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养女。他将养女带回家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养女对养父龌龊的心思直言不讳,吴姓男子恼羞成怒,推搡间,撕破了养女的衣服。养女以为他要强奸自己,于是拼死挣扎,最后跌倒在杯子的碎片上,碎片正好刺入了她的动脉,血流了一地。

吴姓男子大惊之下一走了之。其实若是他及时把养女送到医院,养女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他没有,所以养女失血过多而死,最后被房东发现。

吴姓男子说完之后,风灵矢突然一声冷笑,他说,你的养女产生幻觉,根本不是因为你下的剪纸巫术,而是因为你在她的饮食中下了大量的致幻药物,你还对她进行心理暗示,你学的根本不是什么剪纸巫术。这几十年来,你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你把自己的不幸全都归咎于剪纸巫术,最后更是妄想着拿它来达到自己的邪恶目的!

吴姓男子显然不能接受风灵矢的这番话,他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我听到桌椅剧烈挪动的声音,之后吴姓男子被送出了房间,他的叫喊声还是隐隐能听到。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5

我把录音笔递还给谢如秀:“你怎么有这个?”

谢如秀贼笑道:“你猜?”

我脑子转了转,说:“肯定是风灵矢给你的吧。”

“脑袋还挺好使的嘛。”谢如秀赞了一句。

我疑惑道:“这个风灵矢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

“听说他是个心理学家,好像还精通玄学,我爸说的。”接着谢如秀说了得到录音笔的原因。

原来吴姓男子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和养女的死有关。这个案子疑点颇多,许多证据都指向了吴姓男子,但是想要给他定罪偏偏还缺少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吴姓男子的口供至关重要。

尽管吴姓男子一再嘴硬,但警察里多的是审讯的能手,只过了几天,吴姓男子就有些扛不住,吐露出一些东西。比如说他会巫术,比如说他用巫术使养女陷入幻觉,迫使她拿掉胎儿和男朋友分手,可是他还是不承认养女是自己所害。由于他的口供中多次提到了巫术,警察局的人见他不似撒谎,就把这个案件列为特殊案件处理,以往也并非没有这种特殊案件,但是因为性质特别,所以不好定罪。

最后警察局的人请来了一个外援,就是风灵矢,他果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谢如秀说到这里,我才算明白这份录音是怎么来的。

“我倒不奇怪风灵矢为什么会录音,我奇怪的是录音为什么在你手里?”

谢如秀嘿嘿一笑:“前一阵咱俩不是在皮件厂撞到我爸和风灵矢了吗?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我爸请风灵矢帮着参详一些事情,好像是跟选新厂址有关。我爸和风灵矢的交情不错,好像因为我爸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什么忙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有那么回事。前一阵我听说警察局找他协助调查,就求他打听一点儿关于那个案子的内部消息,他回来就把录音笔给我了。”

我不由得感叹风灵矢的胆大妄为。但是终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心里舒服多了,看谢如秀的表情,也带着几分痛快。

6

凶案真相大白后,警察局公开了部分案情,不过没有提到剪纸巫术那部分。对媒体的询问,尽量用一些别的东西模糊焦点,最后这个颇为轰动的案件渐渐被别的新闻取代了。

我知道真相后,就联系于雪,给她讲述了这个巫术害人的故事。当然,我隐去了许多东西,当于雪把故事刊出的时候,没有人猜到它就是不久前发生的凶案。

我因此得到了几百块钱的故事提供费,用这个钱我请谢如秀、海子和于雪大吃了一顿。

酒后,我蹒跚地走回家。走廊的声控灯亮起的时候,我看到自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黑色的剪纸人像,长发吐舌,跟大家形容的一模一样。

我看了两眼,顿时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心脏几欲跳出腔子!我急忙低下头,剧烈的心跳才慢慢缓和下来。我一把把纸人撕了下来,几下揉成了碎片。

黑色的纸屑落在我脚底下,我使劲踏了几脚,心里才稍微好受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纸人贴在我家门上呢?是恶作剧还是巧合?普通的纸人不可能看一眼就让人魂不守舍,除非它是剪纸术的产物!可吴姓男子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里等待宣判,不可能是他,难道会剪纸巫术的另有其人?我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虽然心里十分疑惑,但是并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