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阿刀田高
那年，圭介年仅9岁。
他和更加年幼的妹妹都被寄养在甲府的奶奶那里，直到三个月后他们的父亲得到了一个难得的调职的机会，从札幌来到了东京。终于圭介和妹妹梨花以及爸爸妈妈一齐搬到了公司提供的在武藏的房子里，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圭介希望不久以后奶奶也可以来和他们一起住，因为他非常爱奶奶，那个慈祥亲切又勤劳的老人。他想，奶奶身边没有了自己和梨花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甲府的郊区，一定非常孤独、非常寂寞吧。
虽然圭介十分怀念之前住在奶奶家的那些日子，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以总是停留在曾经乡下生活的回忆里，现在，换了新学校的他要主动出去熟悉新环境了。
正常情况下，转校生总是会有些孤独的。圭介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直到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同一个年级又恰好住同一条街的上原同学。渐渐地两个人熟悉起来了。即便只有上原一个朋友，但这已经让圭介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平常也开心了许多。
一天，上原对圭介说：“咱们游泳去吧！”
“去哪里游泳啊？”圭介对这个城市还没有特别熟悉。
“我爸他们公司就有一个游泳池啦。”
就这样，两人约好了一起游泳。
约定的日子到了，是5月的一个星期日，就在圭介和上原走出武藏站没一会儿，空中就飘来淅淅沥沥的雨滴。
上原推测道：“今天下雨，所以上午来游泳的人一定特别少。”
游泳馆所在的运动中心位于一大片田野的中央，对员工家属也免费开放，所以平常职工的子女就算是带朋友们过来玩也不会有人制止。
这个室内的游泳池看起来非常漂亮，池水清澈见底，远远望去一片蔚蓝。
在更衣室里，圭介和上原很巧地遇到了上原的两个好朋友，四个人兴致勃勃地一起进了游泳池。
圭介的游泳水平很高，技巧也非常好。四人在没什么人的安静的游泳池中玩了好一阵子，才并排坐着在池边休息。
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的5月了，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气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寒冷，所幸游泳馆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后来他们才发现：游泳馆四周的窗户全部是紧闭着的，后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钟，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10点9分。
圭介仔细听着上原他们三个人说话，突然他的脑袋里响起了“锵！锵！锵……”的声音。奇怪的是圭介确定这个声音并不是靠耳朵听到的，而是来源于大脑内部，并不能很清楚地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大概就是“锵——锵——锵——”响了三下的非常尖锐的声音。
这是圭介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直到后来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反反复复回忆这一段，才依稀察觉到这应该是一种警钟的声响，它在向自己发出某种警告。
不过此时的圭介并没有那样的觉悟，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长时间没有游泳而造成的耳鸣。
与此同时，他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某种东西烧焦的臭味。
圭介四下张望了半天，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东西被烧，而且窗户还紧紧关闭着。只不过，那股气味异常刺鼻，就像是在鼻子下烧着了似的。
圭介叫了一声：“有东西被烧着了！”
其他三个伙伴被他吓了一大跳。
“烧着了？”
“你说什么东西在烧啊？”
大家来回看了看四周，使劲用鼻子闻来闻去，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闻到，真是奇怪得很。
圭介看到大家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硬生生克制住了把自己听到的闻到的事情告诉他们的冲动。不过他仍然很不放心，于是就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站了起来，探着脑袋望了望更衣室。可是里面没有人，更没有人在里面抽烟了。何况，那根本就不是香烟的味道，而是有非常多东西在一起燃烧的焦味！
有人在外面烧火吗？
尽管墙上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但是并不能阻挡部分气味流窜到里面。四个人只有一人感受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气味全被一个人吸走这样别人当然就闻不到了……圭介这样安慰着自己，没一会儿他就忘掉了这件事。
等到晚上他回到家，就在吃晚饭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从甲府的警察局传来一个噩耗——奶奶被火烧死了！
据警察讲事情是这样的：奶奶这两天患了重感冒，发了高烧，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因为药里面含有催眠性质的成分，所以那天上午奶奶吃完药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因为当时甲府非常冷，奶奶家开着取暖器，结果取暖器被跑进去觅食的野猫不小心碰翻了，就这样引起了一场大火。房间里有一些新型建筑材料，在大火中产生了大量的有毒性气体，奶奶的直接死因就是因中毒而导致的窒息死亡，死亡时间经法医验证是当天10点左右。
刚听到这些，圭介被整件事情的经过惊呆了。10点的时候，他在游泳馆里闻到的正好就是这个气味啊！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肯定很想把自己将要死亡的消息传达给别人吧。假如奶奶想要把自己的死亡信息告诉别人的话，那么选择的第一个对象一定是圭介，因为他是奶奶最疼爱的人了，而且时间也基本吻合。“锵！锵！锵……”这个声音肯定是某种警告的信号。
于是圭介就将这两天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妈妈，可是妈妈并没有搭理他，因为奶奶的去世让妈妈的精神有点不集中，整天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中。
两天之后，就在甲府举办了奶奶的葬礼，圭介记忆中奶奶那慈祥又温暖的笑容就从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从这以后，那股不可思议的奇异感觉就留在了圭介的心里。
这年，圭介14岁。
回头看看中学时光，圭介觉得最有纪念价值的就是和高津顺一郎的真诚又深厚的友谊。
顺一郎是一个性格开朗的男生，有如夏天的阳光。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皮肤有些黑，不过看上去十分英俊。除此以外，顺一郎还很聪明、乐观，在他身上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细心体贴。
圭介和顺一郎的结识缘于几本漫画书。某一次，顺一郎从圭介那里借来几本漫画，四五天之后，他特地将这几本书送回了圭介家里。
显然，顺一郎也十分喜欢和圭介待在一起。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就形影不离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中学二年级的时候，两个人分班了，但是不在同一个班级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情，甚至比之前变得更加亲密深刻了。
圭介和顺一郎无话不谈，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生活和学习中的种种。
中学第三年的夏天，为了升学考试的准备，圭介报名参加了一个暑期补习班。遗憾的是顺一郎错过了报名的时间。两人都感到十分遗憾，同样是补习，如果能够两个人一起学习该多好啊。
进入补习班开始上课后，圭介每天都很难集中注意力，他一直对于不能和顺一郎一起学习而耿耿于怀。他想，为什么就不能和顺一郎一起学习呢？
午后两点，此起彼伏的鼾声源源不断地从教室的角落里传来。
“794，平安京迁都在794年，794……”
讲台上的老师自我陶醉地讲着课，感觉自己的讲解无比美妙。据说，这个老师知识渊博，不过可惜学生们都不怎么喜欢他，授课效果也不好，显然他不怎么适合当老师。
圭介在想：顺一郎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顺一郎和父亲已经去了伊豆。因为父亲在伊豆的山里面修建铁路，所以每逢假期顺一郎就跟着父亲一起去玩。明天，明天就是他回来的日子了，圭介有些急不可待了。
就在这个时候，“锵！锵！锵……”在他的脑袋中突然又出现了这个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在惊讶的刹那间，几年前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虽然已经有些久远，有些模糊，但是那种恐怖的感觉让圭介记忆尤深。当年也是听到了这样的三下响声，只不过这几年里面这个警告的声音没有再次出现过。
在这个圭介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仿佛闻到一股大海的味道。
教室在城市中心，离大海那么远，窗户也紧紧地关着，怎么会有大海的味道呢，这个时候的味道又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呢？
圭介转身瞧了瞧四周。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同，没有人嗅鼻子，也没有人觉得有异样。一会儿过后，大海的味道渐渐消失了。
第二天传来噩耗，顺一郎死了。
原来他同父亲一起出海，钓鱼的时候因为脚下的石头太滑太陡，他就摔倒了。对于圭介而言，这起事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的圭介十分伤心。但是，出事前一天那个讨厌的“锵！锵！锵……”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听说，顺一郎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去世的。那么，那个时刻顺一郎也一定在发出信号试图把自己的死讯转达给别人。圭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顺一郎最想把死讯转达到的人吧。
即便如此，年少的圭介也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特异功能，就像电影里面演的那种。毕竟距离奶奶的死已经有五年了，那个时候圭介年纪还很小，留下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这次，圭介也没有深想这件事，不知不觉中，几年过去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圭介对于顺一郎的思念也渐渐变淡变薄了。
这年，圭介26岁。
刚刚大学毕业的他在一所电器公司做销售员。有一天，一个和圭介关系不错的同事对他说：“星期天的时候咱们去高尾山转转吧？”
“好的，没问题！”
“我有个秘书科的朋友到时候会带个朋友来，叫下条郁子，认识不？她也是秘书科的。”
“并不认识。”
“没有关系，到时候一见面，认识一下就行啦。”
于是，在周末的时候四个人就一起出发去郊游了。
那天，郁子身穿衬衣和牛仔裤，看样子比较舒服。经过一天的游玩，四个人相互之间就已经非常熟悉了。其实，圭介从看到郁子第一眼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陌生。莫非这是缘分？后来圭介才听郁子说其实她当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郁子很聪明，她和圭介十几年前的好朋友顺一郎有着惊人的相似处。正因如此，郁子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就能让圭介一不小心想起关于顺一郎的点点滴滴，虽然那已经是一段十分模糊的记忆了。
当然了，女人和男人还是很不一样的。郁子作为女人，圭介能够时刻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那种女性特有的善良与体贴。凡是和郁子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舒适与愉快。
此外，圭介同郁子的兴趣爱好、人生观世界观也惊人地相同，两个人对于未来的人生计划与憧憬也基本一致。唯一一个不同点就是郁子特别喜欢汽车，但是圭介则不一样。在圭介眼里，汽车比较贵，如果说工资不高又要养车的话就会影响到自己生活的其他方面。比较来说还是地铁更经济划算方便。而在郁子眼里，女人会比男人更加需要汽车，汽车带来了更多便捷，特别是在搬东西或是下雨的时候尤为如此。
于是不久之后，郁子就买了一辆红色的十分亮眼的新汽车。圭介好像看到了郁子性格里那热情奔放的一面。自从有了汽车，好像真的方便了许多，特别是当他们约会的时候，比之前更浪漫了一些。因为圭介的驾车技术没有郁子好，所以虽然有驾照但是一直都是郁子开车。
5月的某一天，圭介去名古屋出差。走之前圭介对郁子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要给郁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他口中的惊喜就是在那个时候向郁子求婚。当然，郁子隐隐已经有这个预感了。在分别的那天，两个人轻轻地相互亲吻道别了。
名古屋的天气要更加热一些，圭介一整天都在拜访客户。终于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了，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在宾馆的酒吧里，圭介打算要一杯酒，喝一杯再去睡觉。
就在他伸手去拿威士忌的时候，“锵！锵！锵……”诡异的三声警告声又响起了。
圭介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酒吧的服务员一脸不解地看着满脸紧张的他。紧接着，圭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汽油味。
圭介问旁边的服务员：“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没有啊。”服务员使劲吸了一下。
“真的吗？没有闻到吗？应该是汽油味。”
服务员还是摇摇头：“没有。”
这时已经快要12点了，郁子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现在打电话肯定是不合适的，圭介在电话前站了一会儿还是犹豫地走掉了。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闭上眼睛，这些年来他没有感觉到原来夜晚是这么漫长的。
第二天早上8点半，圭介准时拨通了郁子家的电话。
“丁零零……丁零零……”没有人接电话，这个时间为什么会没有人接电话呢？
10点过了，圭介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你知道吗？下条郁子死啦，死于车祸。”
“什……么？”圭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下午，圭介赶上了最后的那班新干线回到了东京。
郁子开车迎面和一辆违规逆向行驶的车相撞，当场死亡，之后她的车子马上烧了起来，直到救护车赶到周围还有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午夜11点54分就是事故发生的时候。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圭介在悲痛之余还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力。
他回忆起了自己人生二十多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奶奶到顺一郎再到郁子，他们的离奇身亡。虽然他试图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解释，但根本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最后，圭介直接对自己说：“或许是因为我有预知死亡的特异功能。”
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把自己说服。
在一次公司宴会上，圭介结识了一位精神科医生。
“有些事情困扰了我很久，想向您请教一下……”
“那您请说。”
于是圭介就把这三件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的事情讲给了这位医生。
“那只是极其偶然的事情罢了，您没有多虑的必要。”
精神科医生轻轻松松地回答，显然他并没有把圭介的话当成一回事。
因为是第一次见，圭介就没有追问下去。
他相信，这些绝对不是偶然，绝对！
同时他也相信，以后他一定还会听到别人听不到的警钟，还会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而那个时候，一定还会有亲人离去。每每想到这里，圭介就会异常恐惧。
后来，圭介的父亲去世了，是因为生病。圭介在父亲临死前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闻到什么气味。于是他想，或许只有非正常死亡的时候，他才会有那些奇怪的生理反应吧。
当然，他并不是生活在全天的恐惧当中，只是在那些记忆突然在某个瞬间跳出来的时候，他会狠狠难受一段日子。
于是，8年过去了。
这年，圭介32岁了。
郁子的死已经成为他人生当中最难以愈合的伤口。
一开始，他终日沉浸在对郁子的思念中，几乎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他想，如果当初没买车就好，但是后悔是无济于事的——圭介折磨自己，十分频繁地做噩梦。
时间在流逝，这种折磨与打击慢慢平复、慢慢减轻了，留下一份对于郁子的深沉的怀念。
“你还要单身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给你介绍一个吧，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
旁边的人一直劝他，让他再找一个女朋友。只是，那种和郁子在一起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圭介其实也在劝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为了让母亲放心，也算是为了家族的继承，自己必须有所转变了。
这年，圭介对自己讲，好，就今年了。不知道和他的决心是否有必然的联系，某一次在书店，圭介发现了《约翰·克里斯朵夫》这本书，有种久违的感动。记得高中看时囫囵吞枣的也没怎么明白书里写的东西，而现在重新拿起它时，看了以后却有一种强烈的震撼。
人必须要在生活中成长。
圭介每一次看完这本书都能吸取到书里面的那种阳光积极的力量。
他很想把这本书推荐给别人，他觉得这本书实在是太棒了！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去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畅谈内心的感受吗？从此之后，圭介的心里就萌生了一种期待。
某天，圭介又在出差住宿的宾馆的自营酒吧里坐着，距离出发的航班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圭介就要了一杯加了水的威士忌。
突然，他的脑袋里又响起了“锵！锵！锵……”的警报声。
糟糕！
这个声音已经消失很多年了，就在他吓了一跳没回过神来时，扑面而来一股尘土的味道。
这次，是谁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母亲，现在在他心里没有比母亲更加重要的人了。
他立即颤抖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喂，是圭介啊，怎么啦？”从电话传来母亲的声音，轻快又有一点疑惑。
“噢噢，没事，没事的。就是做了噩梦，妈妈您今天千万要注意安全啊，我晚上就回去啦。”圭介支支吾吾地回答。
“傻孩子，你才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我会买三文鱼子回家。”
“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
圭介又把电话打到了已经嫁到横滨的妹妹那里。
“对啊，大家都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啊！”
妹妹那里也没有发生什么。
那么是上司植田？还是咖啡店的悦子？可是实际上他们也算不上对自己重要的人啊。
别犯傻了。没准这就是幻觉，是偶然的，圭介决定不再纠结。
离开宾馆去往机场的路上十分拥堵。
“司机先生，这儿经常这样吗？”
“不是的，好像是前面有事故。”
圭介看到了有警车停在事故现场，地上还有很多碎片。
但是，这种地方并没有亲人啊。
因为堵车的缘故圭介到达机场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换了登机牌，圭介发现自己的座位是7B。哈哈，7，还是个幸运的数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圭介开始有点迷信了。
机舱里差不多坐满了，只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就是圭介旁边的7A。7A的乘客直到机舱门都关了也没有来。于是，圭介就坐到了7A的座位上，因为那里靠窗。
经过一个半小时，圭介到达了东京的羽田机场。然后是乘坐轻轨、山手线，最后是新王川线，圭介到家了。
“妈妈，我回来了。”
“还挺早呢。”
家里没有发生任何事，一切都好。当天晚上也很正常，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也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不知不觉已经十天了。
“哈哈！”
圭介开始嘲笑自己，莫非这些都是偶然，害我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真是搞笑。那个长年积压在圭介心中的负担，终于沉甸甸地卸了下来。
实际上圭介永远不会知道的是，那天造成交通拥堵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意外事故。
那个女人叫时田京子，今年只有26岁。就在她步行去福冈机场的路上，她被一根掉下来的钢材恰好击中，当场身亡，在现场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原本京子也计划坐和圭介同一趟航班回东京的，她的座位就是7A。尸体旁边有一本书散落在那里，是京子打算上了飞机以后看的，所以一早就拿在了手里。一阵微风吹来，书页被翻开，里面的书名——《约翰·克里斯朵夫》——露了出来……
如果一切如常，那么京子会坐在7A的座位上，邻座7B的圭介肯定会注意到这个也看《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她。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
“对呀，这本书让我很感动呢。”
“好巧，我也最喜欢这本。”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京子就会成为圭介生命里最珍贵、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