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洲云一身浅色的边纹锦缎灰蓝袍,腰间的佩玉是方才随便挑的。他本人不喜欢这些珠宝玉石,如果可以,倒是想把它们当了,换来银钱去打一把剑。他从师父那学来的功夫中,剑使得最好,没有佩剑,的确可惜。
安和毓自己不会梳发髻,平常都是简单挽起,偶尔乖乖坐好让安洲云打扮。这回由丫鬟给她梳个正经的,加上这灰粉色绣纹织锦外袍,这么一打扮,骨子里头皇亲贵戚的雍雅尽显现了出来。
“大人下朝了,请五公子和八姑娘前往贤栀楼。”
外头马车早已备好,二人齐上了车。
贤栀楼在京都负有盛名,是达官贵人才会来的听戏楼,亦是个手艺出众的茶楼。
“那杜姨母可是喜欢听戏?”
“喜不喜欢不知道,但她母亲是个戏迷,杜姨母从小耳濡目染,想必熟知戏文。”
到地方下车。虽然兄妹俩是头一次来茶楼,但是安府可不是什么穷地方,好的装潢什么样,还是见过的。这楼里里外外,连端茶送水的伙计,嘴里都能接上两句诗文。光是氛围,就能感觉出这地方的不便宜。
楼下的客人都在欣赏台上的好戏,兄妹俩则被引上二楼包间,里头安沪正与一女子相谈甚欢。
那女子端庄大气,相貌标致,身上的外袍纹饰虽简单,料子却是上乘,年纪二十三四。想必就是杜姨母了。
“谅儿,谐儿,快来见过你们姨母。”
“姨母好。”
“不必多礼,快坐快坐。”
“杜妹妹,谅儿便是阿卓的女儿。你从前还抱过她的。”
“对,我是抱过的。那时候还很小呢,现在已经出落得这样标致了。”
杜姨母确如传言中一样温柔,一双眸子里泛着温婉的笑意。
这一顿饭,似乎真的只是一次平常的亲戚见面。聊聊孩子,聊聊卓郡主,聊聊家里的老人近况如何。
戏也唱完了,先送走杜姨母,余下父子三人相顾再无言,一同回府。
张氏这两日未曾出过房门,不知道是自己不出来,还是被软禁了起来。总之那院变得无比冷清。
外头却是另一般光景,红的绿的,金的银的礼品,装在一个一个大红箱子里,扎堆地运进院子。待安沪亲自清点查看之后,再一车一车往外送。
这明摆着就是安大人要娶亲了。父母都已不在,四十几岁的安大人亲力亲为,操持自己的婚事,甚是有趣。还高兴得把从前在卓郡主跟前伺候的人都调回来给安洲云兄妹。
他俩还住正院,东边两间屋子,并排挨着。
安洲云不喜欢热闹,贴身仆人都没挑,就都打发去让安和毓安排。安和毓只留了两个合意的女使和一个小厮在身边,其他都在屋外伺候。
“姑娘,你屋里的那支箭真好看。不过那么大一支箭,要用多大的弓来配啊?”这是贴身女使小茜。卓郡主走时,她才四岁。刚调过来,就对安和毓屋内摆的一支一人来高的箭感兴趣。
“那是五哥哥给我做的,就是摆着,没有弓给它配。上头的花纹雕饰看见没?都是五哥哥一点一点雕刻的。”安和毓看到她满脸的赞叹,一下子嘚瑟起来。
说话间,于霜手里端着两盘点心走了进来。这是另一位女使,年龄大一点,从小就比较懂事稳重。
“姑娘,这些是喜果。过两日新大娘子过门,按习俗送来的。不过,最好不要贪食。”于霜此前在厨房帮活,也是个受欺负的,没想到突然被调回八姑娘身边。当年卓郡主对她们这些小丫头,很是宽厚,于霜是知恩的,决定尽心照顾好八姑娘。
“我知道了,不吃就是。小茜,你也不许吃。”
就像一夜暴富的乞丐,安洲云和安和毓,乃至整个正院的人,都对这天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恍惚反应过来,安沪的大喜之日也就来了。
没有意外,娶的正是杜姨母。
京都国舅爷,妻亡十年,终于续弦,鞭炮声从城东传到城头,各家的代表纷纷前来贺喜。
新娘子被扶着,缓缓走进大厅来。绘满白玉兰的掩面却扇,亦挡不住她的动人之姿。
大喜的日子,场面隆重一些并不稀奇,一屋子妾室迎大娘子的情况倒不多见。妾室挨个给大娘子敬茶都敬了好一会儿,幸好还有不少侍婢是不必登此台面的,不然这茶都该端凉了。
张氏也排在其中,磨到最后一个敬茶。咬牙切齿的劲,差点把茶碗给捏碎。
后来听闻张氏这之前动了在茶里下毒的念头。不过现今看来,她下与没下,左不过是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的区别罢了。
杜大娘子一过门,一有母家背景,二有家主宠爱,三有治家本事。
进门第五日,杜姨母突然派人进了张氏的屋。把人抓起来,接着好一顿搜查。
纵使张氏早有预感自己即将失势,开始计较后路,杜大娘子这一招照样打得她措手不及。直接将谋害已故主母的罪名摔到她眼前,仅仅一日,物证人证,连离开了安府十多年的老婆子都没放过。
当年之事,张氏的孩子是意外没的,但她不仅隐瞒事实,还算计嫁祸卓郡主。
谋害主母,谋害皇室郡主,哪个都是死罪,还连累了五公子和八姑娘自小丧母,缺少看顾。已是板上钉钉,任张氏再如何辩驳,安沪一点头,张氏就被拖了下去。
两盏茶的功夫,祸乱安家多年的毒妇再张不开爪牙。
各屋的小娘痛快的同时,开始敬畏这年轻厉害的主母,稍微逾越一点的想法也不敢有了。
“杜姨母她,好像早知道了张氏做的事,专门来收拾她一般。”安和毓又缠着哥哥给她梳头,一边跟他搭话。
“嗯,还真像是如此。”
“五公子,你为何给姑娘梳这披发?不是要去练场吗?”于霜才出去一小会儿,安和毓全身行头都换了。
“是我让兄长梳的。”
“这长裙飘飘的,怕姑娘会碍手脚。”
“无妨,这样好看,就让她这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