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修长的手指在封印的边缘摩挲,他轻笑,“难怪能在此处隐匿十年之久,原来除了景山漫山的灵气作为掩盖,还有这么多封印加持啊。”
在九重九的时候,他还在奇怪,一个已经神魂俱散的人,是如何在十年前又引得书魂激荡,原来是那个人根本就还存在于世。
可是十年之间,众生行时录又继续沉寂了,这个人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抓到偷偷上来查看的青鸾鸟,句芒心里已经明白了。
灵婴,还存在。
或许已经失去记忆,但是身体里的山海之气还在。
想到这里,句芒心中就激动不已。
他本是辅佐东方青帝太皞的木神,老神们的时代过去后,他也一并被埋没了。
如今机缘巧合又让他重出于世,若是得了灵婴……这山海大荒,岂不是唾手可得?
此时站在景山之下,句芒脸上挂着浮夸的笑,他指尖的符文震动着已经薄如蝉翼的封印。
灵婴……
“你是何人?”崇明疾步上前,手中的玉骨银扇狠狠的打在句芒的手上。
句芒吃痛收回手,眯着眼睛看着手上那一块瞬间的青紫。
“玉骨银扇?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崇明手中的扇子指着他,“认识我手中的扇子,还算有点见识。”
句芒微微一笑,“有灵婴亲手做的扇子……哦哈哈,我想起来了,你也是只鸟!不过看来,你比那青鸾鸟要强一些。”
“你说什么?”
句芒揉了揉自己的手,那块青紫眼见着淡了下去,“不过呢,厉害是厉害一点,这扇子怕是早就失了曾经的山海威仪,你也只能把它的威力发挥至此了……”
说着句芒手指一比划,几道光划过,崇明急忙挥扇抵挡,还是在脸上挂了彩。
崇明弯着腰,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他握着扇子的手也有些发抖。
“啧啧,我真不明白,像你们这样的鸟儿,为何不甘于当个坐骑呢,何苦修炼呢!”
句芒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松松提起崇明,另一只手在几近虚无的封印上一弹,金光一散,景山的封印彻底消失了。
句芒笑笑说,“走,带我,去看看你们藏在这里的,‘宝贝’!”
“你做梦!”崇明低语一声,句芒看过去的时候,手上只余下一件染着点点血迹的衣衫。
“哎呀,失算了,不过……也不碍事。”句芒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信步踏进了景山。
崇明很久没有化形,他还没想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远远的他就看见暮临慌张的站在院中来回踱步。
“阿临!熙颜呢!”
“先生……您怎么??”暮临惊讶的看着飞在半空中的重明鸟。
“熙颜呢?”
崇明又问了一遍。
“熙颜不见了!”
崇明听到暮临这个回答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时的回头看着,那股摄人的气息已经渐渐走近了他们。
“暮临,封印已经被解开了,你快去找到熙颜,带着她去你师傅那里,明白么?”
崇明情急之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眼下只能自己先拖住来人的脚步。
“那先生……?”
“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会去找你们的,这个解开封印的人不好对付,你要快些去找到熙颜。”
“好……!”
看着暮临走远了,崇明还是没有松口气,熙颜这丫头大概会去找南笙……
可是,那家伙现在是崇圣君……
他根本不会记得收了她做徒弟……
可是崇明已经没时间再去想了,句芒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们隐匿的地方。
句芒深深吸了一口气,“哎呀,虽然灵气已经不复从前,倒真是个好地方呢。”
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火红鸟儿,化形的崇明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老神?”崇明感受到那股与众不同的威慑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错,有点见识,吾乃神句芒,”句芒满意的点点头,“灵婴呢?”
“这里没有灵婴。”崇明正色道。
句芒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嗯,你倒是对她很在意啊……你放心,我就是想见见她,也不会吃了她,你担心什么?”
“这里没有灵婴。”崇明继续重复的回答他。
句芒身后的树木发出阵阵飒飒响声,他面上的表情依旧是和善的,“啊,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罢了……”
林间的鸟儿发出悲鸣,青黑的浓雾在句芒身后升起,原本平静的树木个个变得狰狞,藤蔓盘结。
崇明周身燃起业火,身形也变得大了许多。
句芒身后的藤蔓如同利箭一般直冲向崇明,纵然有业火包裹,也依旧是原本的模样。
崇明身上的火焰并没有烧掉冲上前的藤蔓,反而被藤蔓缠了个结实。
看到崇明丝毫不反抗的被自己制服,句芒脸上有一丝意外。
他沿着藤蔓一路走向崇明,“真不像话,刚才在山门前的气势都去哪儿了?”
崇明笑笑,“您是老神,我可打不过您。”
句芒扬扬眉,“你可别当我好糊弄,以为这样放弃了我就会放过你?”
崇明继续笑着说,“您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您身份尊贵,杀我一只落魄重明鸟,怕是会玷污您的声誉,您可是受人敬重的木神句芒。”
句芒听到这话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哎呀,你这小辈,还真是会说话。”
他说着一把揪住崇明,“那你告诉我,灵婴在哪?”
“您应该知道,灵婴早就不存在了。”崇明低声道。
“哦?”句芒闭上眼睛,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可是啊,这里偏偏都是她的气息……”
句芒说着绕过了崇明,扣紧了手指,崇明身上缠绕的藤蔓渐渐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崇明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看着前面,耳边句芒的声音越来越小。
“罢了,我自己去找,你啊,就在这里等死吧……”
崇明挣脱不了,认命般的闭上双眼。
浅红的身影在山涧里飞快的穿梭,她手中牵着的金丝早早的就先她一步落在了封印附近。
没有跑出去几步的熙颜突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抬起头,落入她眼中的是万千金光,她伸出手接住一片碎裂的封印,窃窃一笑。
她轻轻一吹,那片封印还没来得落到地上变化为了烟尘。
“没想到这封印这么容易就被我解开了啊!”熙颜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封印附近还有这般的景致啊!以前真是没有发现呢。”
她指尖微动,飞出去的金丝又被她收回掌心。
熙颜不知道,此时景山的封印并不是被她解开的,而是已经被句芒破坏了,而崇明也正命悬一线。
她奔到了山门下,眼角瞥到一把断成两截的细剑。
熙颜蹲下身,她纤长的手指拂过剑身,剑柄上还残存的封印,是她师傅的。
师傅……
熙颜摘下剑柄上的剑穗,跟腰间的环佩拴在一起,才站起身。
“呐师傅,你不来看熙颜,我就要去找你了哦!”
她回头望了望景山,今日的景山的山色也不如往日繁盛,熙颜喃喃道,“我就去找找师傅,崇明哥哥你可别怪我,我一定会早去早回的!”
女孩跨过那把断剑,离开了景山。
暮临疾步飞奔在山林中,他能感觉到身后不详的气息,那个气息的中心正在离他越来越近……
眼见着到了山下,还是没有看见熙颜的踪迹。
熙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已经离开了景山?
暮临这样想着,心跳声如同擂鼓一样轰响,震得耳膜生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暮临飞快的思考,可是越想越乱,也没有看清脚下的路,险些栽下山崖。
他抱着头,大口的喘着气。
找不到熙颜要怎么办?去找师傅么?
对……去找师傅!
暮临加快脚步,念了一个法诀,消失在了景山山麓。
阿忆半跪在天幻宫,面前站着的女子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忆也没敢抬头,等了许久,武罗终于颤着声问,“你再说一次?”
阿忆咽了咽口水,“娘娘,阿忆在九重九确实什么人也没看到,只看到九重九的祭坛前的地面上有一个大窟窿……”
栾哥……
武罗手指有些颤抖,她摇摇晃晃的走回坐榻前,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
“没有发现其他的……么?”
阿忆摇摇头。
武罗闭上双眼,心脏狂跳的好像要从她的怀中冲出一般。
她平复着自己的内心,手指渐渐握紧,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阿忆……你随我出去一趟。”
“娘娘……?”
阿忆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武罗,阿忆心里清楚,镇守天幻宫的武罗娘娘是不可以轻易离开的。
如今……
“娘娘,您在天幻宫等我的消息便好,青栾大人我去负责帮您找回来……”
“不,我要去。”武罗没有转过身,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捏的发白的骨节,手上才稍微松了下来。
“阿忆,你看如今,若是时局变化,我势必要作出一些选择,”武罗轻轻笑了,“你觉得我当如何?我可不愿意在天幻宫安然等死……”
“娘娘别这么说,如今不到那地步……”
武罗还是低着头,“……罢了,你先跟着我把栾哥找回来吧。”
“是。”
这里是哪里……?
是梦么……
青栾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青儿……!
栾哥……
是阿婴?还是武罗?
在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雾气中,青栾努力想分辨那声音的主人。
脚下是虚浮的水,他每一步都走的飘飘忽忽。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记忆中模模糊糊的片段在提醒他,刚才他确实是身在九重九……
他还记得跟一个人交了手……那人是谁?为何会在九重九?
他都记不清了,也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会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青栾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眼前的雾气终于开始稀薄起来,渐渐的他能看见眼前的物事了。
青栾一愣,在他眼前的正是天幻宫,两个姑娘在明镜池前说说笑笑。
不用走近他也知道,那是灵婴和武罗。
“青儿!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啊,今日不是有话要对阿罗说么?嘻嘻……”
灵婴身边的武罗红透了一张脸,“阿婴,你不要取笑我……”
“嘻嘻……我哪里有啊……”
青栾走上前去,却发不出声音。
这……这是我的梦境?
还是我的回忆?
青栾耳边渐渐听不见两个女孩的嬉笑声了,他屏气凝神,若是梦境,便要想法儿快些出去。
少顷,青栾的耳边又想起来一个声音。
“……呜呜,栾哥,阿婴她如何了?听说她被散了神魂,是真的么?”
“栾哥,对不起……!”
是武罗哭泣的声音。
青栾猛地睁开双眼,他眼前的武罗哭的梨花带雨,她身后的那一棵巨大茂密的杤树也渐渐枯败,往日里盛开的姜黄色绒花此时漫天飞舞。
那是灵婴专门为武罗培植的杤树,也随着灵婴的消逝而枯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
青栾伸出手,想要触碰武罗的脸庞安慰她。
阿婴没有死!武罗!你看着我,我把阿婴的神魂都找回来了!你看着我……
青栾急切的想把自己的话告诉武罗,可是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栾看着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陷在这里出不去?为什么!
啊——!!
“呃……”
背后一阵钻心的疼痛强烈的刺激了青栾的神经,他缓缓睁开眼睛,略微刺眼的光线让他适应了很久。
青栾试着动了动,除了后背的疼痛,手和脚还能动……
青栾转头看了看,哪里有什么手和脚,目之所及还是被烧了一半的羽毛……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九重九被句芒打回了原形。
青栾咬牙切齿的想着自己被打回原形的这件事,现在的自己连翻身都很困难。
他努力想将身子撑起来,也好查看下自己的伤势。
青栾忍着疼痛终于翻起了身子,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变回了人形。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叹了口气。
整个后背已经被烧的体无完肤了,胸前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已经结了黑色的血痂。
我现在一定非常狼狈了,青栾这样想着,又提着一口气想要站起来。
一条腿大概摔断了啊……
青栾爬到一块大石头的旁边,借着石头勉强站了起来。
他四下查看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掉到了那一座山中。
不远处似乎有小溪流淌,青栾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就拖着一条腿走了过去。
身上淡青的衣衫虽然有些破烂,但还是勉强能穿,青栾捡了两根木棍,将伤了的腿固定住,又将脸上的血渍和泥土洗净,仔细查看了身后的伤势。
看样子要好好休养了,现在这副样子什么也做不成。
青栾忧心忡忡的皱着眉,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老神。
句芒……不知他是否已经查看了熙颜的位置,不知崇明云离是否能将熙颜保护好……
青栾就地在溪水边打起了坐,眼下只能快些恢复,赶回去才是。
而在另一边,云离已经跟着暮临赶回了景山。
他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暮临在他身后走的战战兢兢。
刚才暮临慌慌张张在杻阳山的小院中,云离还惊讶于他的徒弟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听着徒弟断断续续的诉说,云离觉得仿佛晴天霹雳。
能破了他们几人加持的封印而不被洞察,已经是实力远超他们之上的人了,崇明现在必定凶多吉少。
熙颜……又跑掉了,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来不及吩咐鹿蜀,就匆匆跟着暮临赶了回来。
景山之中无比宁静。
没有泉响,也没有鸟鸣,就连树叶的飒飒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俨然失去了仙灵之地的气息,留下的只有花草戚戚。
他们平日里居住的小院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藤球。
云离嘴里默念法诀,袖中飞出的细长薄刀瞬间割裂了藤蔓,一个身影掉了出来。
火红的长羽早就失了颜色,曾经高傲的重明鸟此时落在地上,连尘土都没有扬起。
“先生?”暮临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跪倒在地上,“师傅,都怪我!我没能保护好熙颜,还让先生……”
“闭嘴!”云离厉声喝道,用力一脚将自己的徒弟踢出去老远,“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就是暮云馆的家风么?你给我站起来!”
暮临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师傅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有些微微愣神。
“你还愣着干嘛?”云离将手中一个小瓶扔给暮临,“去把这个喂给崇明吃了!别磨磨蹭蹭的!”
“……是!师傅。”暮临赶紧接过云离手上的小瓶,快步走过去捞起地上的鸟儿,将小瓶中的液体悉数喂了进去。
云离皱着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放松,他四下观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来这个人不但做事谨慎,也格外自负。
他将自己的气息消除的一干二净,却深信他们绝对不敢再回到此处来,所以连个眼线也没有留下。
地上的鸟儿挣扎了两下,似乎有些微微转醒。
“崇明?”云离见他有了动静,赶忙走上前,“你怎么样?”
“嗯……”崇明低声应道,慢慢变回了人形。
他靠在那一团先前束缚他的藤条中,眯着眼睛看着云离,“……呃,你来了啊……呵呵,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崇明正打趣云离,眼睛突然扫过暮临,神色突变,“……!你怎么在这!熙颜……咳咳……熙颜呢!”
暮临跪在崇明面前,“先生……!对不起……我……我追出去的时候……熙颜已经跑的没影了……”
崇明闻言闭上了双眼。
云离一把将自己的徒弟提起来,“我刚说的话你没听到么?给我跪一边去反省。”
暮临乖乖的跪到一边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云离半蹲在崇明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手刚碰到崇明的肩膀,就听见他一声痛呼。
“呃……哎哟,云离你可别动我了,让我先休息会,我这一身的骨头都要被藤蔓给捆断了……”
云离瞥了一眼不远处垂头丧气的自己的徒弟,低声问道,“谁来了?”
崇明依旧闭着双眼,半天吐出来两个字,“句芒。”
云离似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确定?”
“这是他自己说的,”崇明舒了一口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抬起手看着自己的伤势,“那气息也只有曾经的老神才有。”
“他在找阿婴?”
“嗯……不过熙颜这丫头跑了,”崇明抚着额头,觉得自己头痛的厉害,“不过幸亏她溜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他没来么?”
崇明摇摇头,“看来句芒动了封印没有惊动任何人呢,这么说起来……”崇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在句芒真正破除封印之前,我感觉到封印的震动……嗯,现在细细想来,那应该是熙颜搞的把戏。”
崇明无奈的看着云离,“她一定以为是自己破除了封印,心里少不了又许多得意呢!”
云离叹了口气,“青栾也没有回来,我想他大概也出了什么意外。”
崇明似乎是已经可以动了,他按着云离的肩膀站起身,招呼暮临道,“小子你过来!扶着我……”
暮临赶忙跑上前做了崇明的人肉拐杖。
“师傅……”
云离整了整衣衫,也站起身,“眼下先送崇明去杻阳山吧,好歹也算自己的地盘,”他说着顿了顿,“你,回暮云馆。”
“师傅?这……”
暮临愣愣的看着云离,似乎在思考自己师傅话里的意思。
云离瞪了他一眼,“如今景山不能久留了,你先回暮云馆,如今熙颜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最好在家里待着。”
“……是。”
暮临垂着头应着,默默的扶着崇明跟在云离身后。
不消片刻,三人便回到了杻阳山,正撞上慌乱的鹿蜀。
“大……大人!您可回来了……这是……?”
云离摆摆手,将站立不稳的崇明交到鹿蜀手上,“你先带崇明去休息。”
“是。”
待鹿蜀离开了,云离才转向自己的徒弟。
暮临双眼无神,心里似乎满藏心事。
“阿临,”云离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声调,“刚才师傅对你有些严厉了。”
“没有……师傅。”
云离叹了口气,“你是暮云馆的少家主,今后是必定要当大任的,曾经师傅对你没有那么严格,是师傅的问题,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必然要强大起来。”
暮临不明白云离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些,但是仍然听的仔细。
云离继续道,“如今安排你回到暮云馆,其一,是你离家许久,也该回家看看,其二……”云离说道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其二,暮云馆地位不容小觑,各方若是出现难对付的妖灵异兽,暮云馆也必然会有所行动,这也算师傅的一点私心吧,也许那附近能找到熙颜的踪迹……”
暮临一愣,“师傅?为什么会有熙颜的踪迹?”
“那孩子从小便与人不同,也会被人认为是异类,其他的……我也不便告诉你……”
“师傅,阿临明白了,您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定来跟您说。”
云离点点头,拍了拍暮临的肩。
“大人……?”
鹿蜀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云离回头看了一眼,对暮临道,“好了,你去吧。”
“万事小心。”
“师傅,那我先告辞了。”
暮临又对云离拜了拜,便顺着山路走了下去,消失在了山中。
云离叹了口气,“鹿蜀!去山里采些草药回来。”
“是,大人。”
武罗带着阿忆在泾谷中寻找着青栾的踪迹。
泾谷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群山,是距离九重九最近的山脉。
两人沿着奔腾轰鸣的泾水一路寻下去,这里树木极少,大多是一些半高的矮丛,稀疏的生长在一人多高的石林中。
“栾哥……!”
武罗的声音在空谷中回响不绝,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阿忆则变回了狼的模样,轻巧的跳跃在山石之间,寻找着可能属于青栾的气味。
武罗有些焦急的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阿忆,有什么发现么?”
阿忆垂头丧气的回答道,“娘娘……这九重九之下那么多的山脉,也不知道青栾大人掉到了何处,我们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啊……”
武罗继续向前走着,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青栾就在这附近……
沿着泾水又走了不远,阿忆耳朵一动,好像嗅到了空气中有什么味道。
“娘娘……?好像有血腥味……”
说着阿忆朝东南方向奔去,武罗也紧随其后。
跑了一段距离,武罗就已经能清晰的闻到空气中漂浮的焦糊的味道,和强烈的血腥气。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人坐在那儿,身上的衣衫都被烧的差不多了,背上都是黑红的痕迹。
武罗放慢了脚步,不知为何她竟然不敢靠近。
“娘娘?”阿忆在她身边低声唤她。
阿忆的话语远远近近的,武罗都听不清了……
此时她很想跑上前,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告诉他自己的担忧,告诉他自己心里的种种,但是她只是动了动手指,身子晃动了一下,没有上前……
青栾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回头看过来,武罗的面容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中。
不远处的姑娘脸颊微红,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盈盈有光,她丝质的裙摆落在了泾水中,将她的衣裙晕染成了深红的颜色,她的胸口起起伏伏,腰上扣着的环佩吊坠早已纠缠在了一起,她……似乎是奔了很远的路,才赶到了自己这里。
“武罗……”
青栾对她露出一个笑,“你还真把我找到了……”
“栾哥……”
武罗的声音有些发抖,几乎细不可闻。
“……怎么?你方才停下脚步,莫不是以为我死了?”
青栾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阿忆此时已经变回了人形,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你如何了?”
武罗柔声问道,她心中似乎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呃……”青栾被阿忆扶起来靠在一块大石上坐稳,“我伤不重……还有一口气在的。”
“发生了什么?”
武罗上前查看着他背上的伤痕,“这伤痕……应该是你砸破九重九落下来时受的伤吧?”
青栾点点头,他试着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我方才自己调息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了。”
“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九重九来了一个老神……”青栾盯着自己手,“他说他是,神句芒。”
东方青帝太皞身边的辅佐神,木神句芒。
曾经的老神都已故去的差不多了,能称为“神”的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周天轮转,他们也早已逐渐淡出了山海大荒。
武罗低垂下眼眸坐在青栾的身边,“是为了阿婴?”
青栾没有回答,在武罗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两人沉默对坐,耳边泾水流动的潺潺之声格外清晰。
泾水飞溅的水花让空气都有些潮湿了,武罗轻咳了两声,站起身来,“这里太湿冷了,对你伤口也不好,我带你回天幻宫……”
青栾也撑起身子,只是一条腿似乎还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
“无妨,我还是不放心,要回去景山……”
武罗袖中的手有些发抖,她轻声说,“栾哥,先养好伤比较重要……”
青栾笑了笑,抚了抚武罗的肩,“你不必担心我,若是句芒去了景山,崇明也不见得能比我好到哪儿去,熙颜又一贯顽皮……”
“栾哥!”武罗打断他的话,“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你自己的生死安危么?”
青栾一愣,放在武罗肩上的手一时也没有收回来。
“我知道阿婴她曾救过你,但是,但是你也曾经救过她了,此时此刻你难道不应该为你自己思虑周全么?”
武罗说话的语速很快,好像这些话在她心里堵了很久,如今要一吐为快。
“……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养好伤了再去,若是你实在不能放心,我便让阿忆前去,如何?”
武罗说着脸颊微红,她偷眼看着青栾,后者露出了一个笑容。
“……罢了,那便让阿忆去吧,我这样子大概也是帮不到什么的,”青栾又试着活动了自己的手脚,“那就劳烦武罗娘娘带我回去了?”
武罗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搀扶着青栾的手臂,又吩咐阿忆,“你现在就赶去景山看看情况吧,若是……景山没有人,你便去南山找杻阳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