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山海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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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七百年前,作为山海大荒中最古老的神,山海之母在玉川河谷陨落。

随着山海之母的逝去,众多老神也逐渐走向退隐和陨落的道路,慢慢的,凌云殿都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各山府君随即接管了凌云殿。

在凌云殿的一众人之中,唯独一个年少又孤傲寡言的人,行事最为出挑。

这人便是崇圣君,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

他在整理老神们留下的各种书籍中,发现了一个青木的盒子。

那盒子并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黄树藤捆着。

青木盒子上并没有很多复杂的纹路,相反,这个盒子特别的普通。

崇圣君轻易就打开了它,这个青木盒子里,厚厚的放着一沓半新不旧的纸张,每一张纸上都画满了复杂的纹饰和图案。

盒子一打开,浓重的灰尘几乎淹没了崇圣君的视线,他仔细擦去其中一张纸上的浮灰,看了半天都不得其法。

崇圣君捧着盒子去请教了年纪最长的北山府君央离君。

“央离君可识得这纸上所写的纹饰?”

北山府君央离君虽然也曾是跟随过老神的人,但是盯着那些纹饰看了许久之后,也摇了摇头,“这些纹饰太古老了,能看懂的人少之又少。”

“现在能看懂这纹饰的老神大多都身陨,剩下的也都退隐,我看你要想知道这写画的是什么,怕是要费些力气。”

央离君捧着盒子看了看,“这盒子看起来像是山海之母留下的,制成这盒子的青木,只有在七百前才有。”

“难道没有记载这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么?”

“你去天书塔找一找吧,时间太久了,老夫也记不清有没有记载了。”

“那我这就去天书塔查阅。”

崇圣君说着,恭恭敬敬的捧着盒子退了出去。

天书塔摆满了无数书册,崇圣君一连几日都端坐在书台上,仔细查阅每一本书册上的内容,终于在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里发现了端倪。

说是小册,其实只是对折成四方的两张纸,被整齐的装在一个金箔的封皮里。

打开金箔,里面对折的纸张也随之展开,上面写的字并不难懂:

“吾为山海之子,怜生灵之良善,故将异兽凶恶之灵锁于咒纸之中,祈求山海平静,吾心怀万象,亦悲万物所痛。”

崇圣君把那张纸摊在面前,又把盒子摆在旁边,“莫非这盒子里装的,是山海之母封印的异兽之灵?”

就如此简单的放在青木的盒子里,只用黄树藤捆着,若是异兽之灵冲破封印……?

崇圣君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如今一页一页的纸,需要被整理成册,才好锁在天书塔。

可是这没有人能看懂的纹饰……

崇圣君将那根黄树藤重新捆在盒子上,正要再上面加持封印,这才发现黄树藤的边缘有火焰灼烧的痕迹。

“看来这上面本来是有封印的,随着山海之母的陨落消亡,这封印才逐渐消失了。”

崇圣君指腹划过青木的盒子,一段段烈火般的纹饰盘错在黄树藤上,又渐渐消失无踪,他将盒子仔细的放在天书塔的最顶上,“只能先如此了。”

之后那青木盒子里盛放的纸页,也渐渐被他们遗忘,直到有一天……

那一日,整个山海大荒风云变幻,海河云霭都平静无声,就连海浪都沉寂了,山中也失去了咆哮和鸟鸣,站在山崖上都能看见那些妖兽伏在地上。

唯一不同的,是玉川河谷。

万年冰封的玉川河谷,却一反常态的鸟兽和鸣,绿树成荫。

凌云殿的一众人都不清楚为何山海会有如此突然的变化。

中山府君黎丞君一向是一众人之中最能做主意的,他站在殿中背着手,“不如崇圣君去查看一下吧,看看是何种异象。”

崇圣君很爽快的应了下来,他拱手道,“是。”

玉川河谷位于极寒之地,树木之上唯有冰川,落雪成霜。

崇圣此时站在玉川河谷附近的山崖上,虽然很远,但是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在向他这里蔓延。

在这温暖的气息之中,少言寡语的崇圣都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他举步走进玉川河谷之中,所行之处都是水汽浸湿的土壤,好像这里不曾出现过冰川一般。

潮湿的泥土中长满了稚嫩的新芽,清浅的河水之中游鱼可见,斑斓的碎玉在水底倒映着阳光,河边走兽饮水,树枝上成对的鸟儿欢鸣嬉闹,油绿的树枝茂密交错,从河边一直延伸到山顶之上。

崇圣远远的就看见,半山腰几乎生满了杤树和桃树,鹅黄的绒花中夹杂着桃花,漫山遍野层叠不穷,一直到山顶,在那山花间依稀可见浅浅的荧光。

看来异象的出处就在那山顶之上了。

崇圣沿着山路直上,穿过花枝,依稀可以听见花丛深处传来的歌声。

渐行渐近,崇圣君看见一个女孩坐在高高的花枝中间,她赤着脚,鲜红的衣裙在杤树的黄色绒花中格外显眼,她一只脚不停的晃动,另一只脚下踩着一把墨黑色的长琴,琴弦中间都挂满了花瓣。

她踩着琴的脚尖也在不停的晃动,扬起的脸庞带着明媚的笑容,她的手指拂过杤树上的花枝,嘴里轻声的哼唱着。

随着她触摸着杤树的花枝,浅浅的荧光从她指尖流出。

崇圣的呼吸不觉都沉了些,竟然生怕打扰她的歌声。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崇圣的到来,她转过脸来看向崇圣,隔着交错的花朵,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女孩脚下一松,墨黑的琴便直直的倒在了落了一地的花瓣之中,而她,依旧呆呆的坐在花枝中间。

扬起的花瓣随风卷起,女孩眨了眨眼,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女孩拢了拢头发,两只脚丫在枝丫间晃动,“……唔。”

崇圣又扫了一眼躺在花瓣中的焦琴,“这个琴……”

女孩依旧是在花枝间坐着,“你还未告诉我,你是何人。”

崇圣对她笑了,大概他很少笑,脸上表情看起来又僵硬又难受,“我是凌云殿天书塔的崇圣君。”

“崇圣……”女孩小声念了他的名字,“我从来没有什么名字,只记得自玉川河谷生,我睡醒之时,这琴便在身侧了。”

“若说一定讲一个名字出来,那很早的时候,我应该叫灵婴。”

“你睡了很久么?”崇圣走到树下,翻起躺在花瓣中的焦琴,轻轻拂去上面的花瓣。

“大约是吧,”灵婴探着头看着脚下,似乎在寻找落脚的地方,“我一觉醒来便是此刻了。”

崇圣望着她的双眸,对她伸出了一只手,“我扶你下来。”

灵婴一只手撑在树干上,另一只手有些犹豫不决的举在半空中。

崇圣又把手举得高了一些,“这样如何,能够得到么?”

灵婴望着树下这样仰视着她的人,终于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站在树下的女孩扶起花瓣中的焦琴,靠在一棵杤树的树干上,自己则随意的坐在花瓣之中,仔细的摘掉挂在琴弦上的草叶,“你既然是凌云殿的府君,又为何会到这个玉川河谷来呢?”

“大概是因为久久冰封的玉川河谷突然万物复生,”崇圣靠着树干望着天空,“天上的老头子们觉得稀奇,才派我来此处查看的。”

“这样呀……”灵婴手指拂过放在膝上的焦琴,浅色的荧光悠悠盘绕,合着曲调在山谷中响起,崇圣都不觉闭上了双眼,山野间行走的各种走兽都靠近了他们,成双成对的蛮蛮鸟相依着站在花枝之间。

如此和谐之景,又怎么是异象呢?

崇圣站在杤树之下,凝视着女孩的背影。

她指尖弹拨的琴音,分明唤醒了玉川河谷冰封的万物,那些沉寂的云海浪涛,不过是为了迎接她的苏醒。

灵婴,生于山海之母陨落的玉川河谷,是山海之母留在大荒的孩子。

萦绕着她的荧光散发着温暖的生机,影响着山海的万物,也影响着崇圣,就在面对灵婴的时候,他竟然第一次有了轻松的感觉。

在凌云殿枯燥的数百年,都不如此刻的一瞬。

一曲琴声罢,花香鸟群驻。

“喂喂,你在想什么呢?”灵婴踩在一只龙龟背上,踮着脚在崇圣眼前挥手。

“没什么……”

崇圣又恢复了平时少言寡语的样子,他整了整衣衫,“我便不在此处久留了,山海众生自有规矩,你须要明白。”

灵婴从龙龟背上跳下来,“你冷冷冰冰的,当真是无趣呢。”

“你放心,被我琴声感染而来的异兽都会回归本源,待我不日后离开,玉川河谷还会重新冰封,并不破坏山海之母神魂休憩之地。”

“好。”

崇圣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灵婴看着崇圣离去的那一道清云,也背起比自己还高一些的焦琴,顺着山路离开了玉川河谷。

如此,凌云殿的府君们纷纷都对崇圣不满起来,大殿上都是抱怨的声音。

“崇圣君怎能如此武断,玉川河谷本是山海之母神魂休憩之所,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怎么不把那女孩带到凌云殿好好盘问?”

说这话的正是中山府君黎丞君,他背着手来回的踱步,有几个府君也在随声附和,“是呀,这还是多有不妥啊,万一是什么妖灵降世,如此草率恐出大祸啊,哎呀,央离君,您最年长,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才是啊。”

央离君闭着眼睛,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只是个小小姑娘,若是黎丞君不甚放心,我下去看着便是。”

黎丞君没有说话,话题一转,问道,“锁在天书塔里的青木盒如何了?”

“还是毫无头绪。”

“那女孩手持山海之母所遗焦琴,又生于玉川河谷,如此种种,也许她能识得那封印纹饰……”

崇圣没有说话,大殿上的其他府君都开始窃窃私语。

“那那那……这岂不是很危险!万一……”

“……也许她可以把那些散碎的书页整理成册,如此便不用担心封印是否会消失……”

“……可是万一,引起大乱……”

“啧啧……这样可如何是好!”

“好了!”黎丞君不耐烦的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声,转向崇圣。

“崇圣君,她若是真能读懂那纹饰,一则是能帮我们成书,这样也无需担心今后封印渐失,二则,若是她不愿帮我们成书,诸位的一些担忧也不无道理。”

崇圣明白黎丞君的意有所指,灵婴既可以将山海之母的书纸重新封印整理,又可以将封印解开,放出诸方异兽之灵。

他面无表情,只弯腰欠了身,“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