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道缘正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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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寥廓惚恍谓伊始 化于一气甄三才

三羊石窟,第十三间洞府。

蒲团之上,王右文杂念顿空,只将一缕明识探进体内深处:

果不其然,原本淤堵在周身窍口的浊气流失了十之八九。

细细回想被蛇蝎禁锢住的片段,右文大胆猜度道:我明明将周身窍口闭得死死的,一身的浊气又能逃向哪里呢……

记得草园书架上有一本《上清内参》,其中说浊气若被逼出体外,则会有明显的污垢顺着自身往下流淌,但自从我上一次出来三羊石窟后,愣是连一滴汗都不曾流过。如此说来,倒有一种可能……

这些浊气并没有凭白消失掉,而是还留在我体内某处!

若浊气本身并未失却,那就是丹田处的窍口出了什么名堂——经过这么些日子,丹田已将吐纳浊气视为自然而然之事,然而经受我忽然一番折腾,几个月来积蓄的浊气骤然激荡起来,乃至辗转不休,无处可泄。

如此狂浪不羁的浊流在体内肆虐,得相当于多少阴重之气压覆在丹田周围?可巧我当时有意无意地联想到大师兄传授的口诀——“天地为棺槨,万物为赍送;为乌鸢食,为蝼蚁食”——所以相由心生,丹田随之发生了什么变化么?

思来想去,虽然这番揣测仍不免粗糙,但右文心中隐隐有个预感:

此时她丹田的作用已不再只如之前那般。

除去吐纳浊气、并以此催动潜息状态下的气血正常流转外,丹田应该在方才的遭遇中生出些新的门道。

紧闭双眼,右文确信自己虽将各处气穴闭得死死的,但体内浊气每经过丹田吸服一次,便略微减少一毫,完全不似几个时辰前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的状况。可她明明以潜息之法关牢了周身窍口!

“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是谓众生如一。

“众生如一,并非众生平等,说的是众生本源皆在于先天而来的那‘一’口气!”

虽弄不明白自身丹田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右文自童哥那处得来这番启发后,心中隐有所感,翻来覆去思索至今,终于决断道:

如一、如一……

只要一口气、只需一口气!

如此想着,右文不再克缓气血流转,任由丹田随意吸纳仅剩不多的浊气。

一刻接一刻,体内浊气每顺着周身脉络途径一次丹田,便会褪去一份体量。

感受着几个月来的苦功慢慢付诸于无处,右文不仅岿然安泰,甚至满心只愿它褪得再快些:

还不够;再少一些、

再少一些、

再少些……

忽然,右文毫无来由地一阵颤栗,惊觉自己无意间怎会放纵如此之多的浊气凭白流逝。一念即起,心中一股接一股不断升起“放弃”、“不能再让浊气减少了”、“若全没了,不又是凡人一个了么”云云思绪。

“可我原本便没有修行的打算呀,是查道长硬拉我来大忘川的!”

“但若我得道成仙,岂不远远胜过一届凡俗之身么?”

“可我修行才不过半年,便惹得一位素未谋面之人命途巨变,这到底该如何收场呢?”

“修什么幽气,浑身充斥着阴霾,到头来不过死路一条,不如和师兄们求个情,回去凡尘间安度余生吧?”

“不行,且等此次出关后,我定要找封霍与泉州王家讨一个说法!去他的同胞妻!本来好好一家四口,落得一个残疾、一个竟要委身给两个呆子!”

“不是我的错!是封霍的错!是泉州王家的错!是六爷的错!”

……

……

……

——

“小雯,你说,凡人的命,和仙人的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

仿佛照进无尽深渊中的一束明光,二师兄的声音突然落入右文脑海之中。

猛地睁开双眼,右文讶异于方才耳边的靡靡之音,心底里一阵后怕: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胡思乱想到这等境地?

缓闭双眸,右文再次将心神沉入丹田处,一番镇定后回想起大师兄曾嘱咐过的:

“此一役的关键,在于孤注一掷。”

感知到体内浊气的存量仿若游丝,右文忖道:“既然选定了与众人不同的道途,又如何经得起左顾右盼?众生如一也好,如二也罢,今日定将你治的服服帖帖!”

决心既定,右文再次催动丹田,口中默念着“众生如一”,如抽丝一般计算着体内浊气消逝的速率。

本以为剩余的浊气经不住太长时间的运转,谁知一连坐定到第六个时辰、到第二日、第三日,直至第五日,每次将近最后一口浊气时,总有另一小撮浊气从中分岔出来,仿佛绵绵无尽,不知穷止。

但右文的感受却越加确凿:这最后一口浊气分明正与她周旋不迭,只要静下心来,自己总归能把持住它的动势!

如此到了第七日。三羊石窟内,王右文容情安定,神意肃正。

此时的右文体内,一缕飘渺若游丝的浊气沿着督脉飞速掠过,仿佛不达丹田不罢休。右文早有准备,默念一声“休走!”,骤然掐紧丹田窍口。这缕气息感知到主人气窍皆尽闭塞,似乎没了主意似的,竟淤堵在原处不肯活动。

人身气窍或可被闭合,但气血流转绝不能缓停。此前突破第一道关卡时,肉身便是因为气血淤塞而不得不在丹田处破开一道窍口,强行以浊气为养料带动周身气血的运转。如今右文不仅屏气住息,遏制住了外间清气被吸服进体内,便连丹田的窍口也被她主动封停,于是体内气血再没有任何辅力以供运行周天,当即停顿下来。

右文只觉得浑身一滞,便连心跳也无从把握。但她成竹在胸,丝毫不见惊慌,因为她无比清楚——

三羊宝阵不会坐视其中弟子凭白丧命!

如应念而生似的,洞府内又一次荡漾起盎然灵机。与前一回不同的是,宝阵此次相助,竟幻化出一道视之不见但却分明能被肉身感知到的灵力,如尖锥一般刺在右文百会穴之上,而后分作两股暖流顺着任督二脉连过六关,直抵双脚足心,盘桓一息后交融于会**。

如此一轮大周天之后,血脉中仅剩的一缕浊气似有了引导,竟随着宝阵灵力所淌过的路径兀自流转起来。

此时的右文处在一种奇妙的空定之中,无需引导,便能以眼观心、明明白白地“看见”这缕浊气一遍接一遍地洗刷着血脉中残存的污渍。且每循环一周天,这缕浊气便越加精纯一分,只是其体积仍如一线蚕丝似的,未有任何扩大的迹象。饶是如此,比起之前污浊遍布的气血,右文深觉如今体内的阴重之气只多不少,而且皆尽融汇于这缕流转不休的浊气。

第三百六十个大周天后,体内所有浊渍尽数被吸附干净。

右文凭直觉感受到气脉之中游离着一股极为安静但阴冷的浊流。她下意识地尝试将这股气息引导至手心,几番实验下来却不得要领,忖道:论质感,单单这一缕气息便比此前所有体量的浊气聚合在一处还要……不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可否为我所用?

“无论如何,我如今已跨过了第二道关卡,该好好向大师兄请教一番了。”

如此想着,右文默念三遍净心神咒,葛闻暇的身影伴着如来佛果的香氛旋即浮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