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道缘正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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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少年意气莫敢轻 未知大道小善中

“王道友,请把你在封家宅邸的法器收回来吧,之后一切,交给我便可以。”

潘长霖的灵台燃着业火显露在外,一切以灵识为依托的法术都不再生效,因此本该是私底下的灵识传音也无奈曝露在当空。

王右文这才注意道,封家内宅里的物怪因为被青阳澄罗水压制着,反倒无法化形为煞气从而循着潘长霖灵台的味道被他收复干净。王右文于是挑手一提,收走了青阳澄罗水,被困其中的物怪没了阻拦,立即与满院的煞气融成一团。

整一个封家宅邸的煞气聚在一处,当属永新城最磅礴无间的存在了,此刻宛如蛰龙昂首一般,果然也直朝着潘长霖夺空飞来。

王右文闪避到一旁,已不能从这团煞气中体会出王齐贞的印记。

从封家宅邸直飞而来的煞气比另几只物怪加注在一起的体量还要庞大,势如冲涛旋濑、质比垒土之厚,轰然与灵光满溢的潘长霖相撞在一处,只听“哗啦”一声脆响——清晰如琼玉摔落在花岗岩之上——潘长霖浑身上下虽仍燃着灵火、四周也依然盘踞着源源无尽意图吸食他灵台的煞气,但王右文分明觉得有什么东西碎开了。

煞气乃无识之物,只凭自然而然的一道直觉行事,潘长霖温养了近百年的灵台对于它们而言,就像是暗藏了天地馈宝的珍囊,等将其中的灵气一一吞食干净,孕化出来的物怪或许将超过潘长霖如今的修为境界。

又一团黑雾撞进潘长霖体内,极空中传来第二声玉碎一样的脆响。王右文刚要出声向甄姑娘询问,便听后者告诫道:“文姐姐,潘坛主的灵识印记快要碎开了,你务必守好自身的气穴窍口,否则被他的灵台碎片划到了神魂,可能有碍于以后的修行。”

听了甄姑娘的提醒,王右文抱着一丝期冀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守住潘坛主的灵台么?青阳澄罗水行不行?”

“潘坛主是自愿敞开灵台让物怪们寄住进去的,此等同归于尽的法门,文姐姐还是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好……”

王右文闻言,心中翻腾起灰蒙蒙的斑驳无序的念头。潘长霖施法前再没有拜托她做什么事,显然是看穿了自己徒有一身玄妙异常的法器,但实际功夫却差了太多。他将自己门派的传承心法与法器托付给自己,也没有特意强调这一份人情她必须处理妥当,此中之豁达以及对她的信任,令王右文深觉得无处安放。

就在此时,围堵在当空的煞气第三次凝聚成一股蛮力,向着一身灵火的潘长霖发起攻势。随着哗啦第三声脆响刺进右文耳朵里,眼前忽然泛起一阵破晓时分的朦胧。王右文清晰地看见:

一间简陋但洁净的矮房内,靠里的墙炕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例人影。她看不清左首边老人的面貌,右边那位年近三十的男子却正是潘长霖本人,除去一绺山羊胡还没留长外,一板一眼和如今的潘长霖如出一辙。

“善渊盟有什么好?你巴不得要去?”左边那位老人显是有病在身,说起话来恹恹的模样。

年轻的潘长霖激动道:“师父,弟子志在大道!善渊盟里有取之不尽的丹药功法,只要勤勉不辍,弟子是有望成就大成真人的啊!”

老人见素来恭谨的亲传徒弟竟真打算远走高飞,也不禁怒道:“潘长霖!你莫跟我在这里嚼口舌!我们广全门靠梁国,吃梁国,一脉单传到你这里,你攀上高枝是你的造化,那梁国子民们怎么办呀!”

潘长霖满口的不服,语气中多了一丝不耐烦:“师父!我们广全门又岂能把眼界框固在这个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的小地方!每日里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都能找上咱们师徒二人。要我说,是这些愚昧不堪的凡尘俗子见师父您能呼风唤雨,就腼着脸赖上您了。须知天外有天,师父既也是修行人,为何不理解弟子向往大道的决心呢!”

老人叹了口气,放缓语速道:“哎,霖儿啊……大道大道,都怪我一时逞强,在你耳边念叨惯了……但你我又哪里是什么大道修行的命呢?莫说师父,就是你师祖、太师祖,都没见过什么大成不大成的真人。你我安分守己,在梁国积德行善,又何尝不是道中真理呢?你让师父知道天外有天,那你可知道莫以善小而不为的道理呀?”

潘长霖无心多说,犹自不甘道:“我等修行人,命自由己不由天!师父你是信了命,才自甘堕落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小国小家里虚度年华!可我还年轻呢!”

老人似不敢相信潘长霖竟直言不讳到这等地步,一掌拍落在炕中间的方桌上,厉声喝道:“跪下!”

潘长霖也意识到自己言出不当,扶着炕沿下到地上,依如十几年以来磕过的无数次头一样,恭恭敬敬地跪在师父面前,奉命唯谨地拜倒下去,随后在老人家讶异而失落的注视中立起身子,目光闪烁道:“等我在善渊盟立了功,换一颗百草驻寿丹,再来孝敬您老人家。”

王右文的意识漂浮在二人头顶之上,随着年轻的潘长霖移步去了房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浓云缭绕,再等眼前重现光明之时,她竟寄生在一株嫩草当中,四面八方也簇拥着和她一样的绿草青芽,潘长霖的身板落在眼里,堪比摩天巨树一样高,乱风吹过,潘长霖的身影便也晃晃悠悠地浮荡起来。

此时的潘长霖已然成熟稳重了许多,王右文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自己所处的山岗高地之下,冷风兜卷的驿道上一条白漫漫的人流穿行其间,左右两班青衣奏着丧乐,中等器质的柏木棺材被八个人抬着走在队伍前方,紧跟其后有一面玄色销金的字牌,上面大字写着:“大梁朝诰授无极广全大罗真人之灵位”。

王右文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顶上日光被一截黑影遮住了势头,原来是潘长霖屈膝跪在了草坪之上,四周青草则纷纷弯下腰来给他腾出地方。

潘长霖跪立在山岗之上,目送师父的灵棺被梁国子民送往山头的另一处,直到白花花的人群拐弯抹角消失在道路尽头,才从衣衬里缓缓抽出一本封面褪了色的书册,展开到第一页,一字一句谨度慎微地念了起来:

“广全门正心戒科经。

“道以冲和为德,以不知相克。是以天地合和,万物萌生,华英熟成。国家合和,天下太平,万姓安宁……

“善积行者,功德自辅,身与天通,福流子孙……

“贤者正心守道,不可懈惰,当以勤确愚者……

“道人百行当备,千善当着,虽有九百九十九善,一善未满,中为利动,皆弃前功。治身关念,守戒不废,乃得度世。道人贤者,可勤行焉。”

潘长霖一串戒文诵读到最后,一头磕倒在地上,久久没再抬起来,就这么一直跪着,仿佛天地乾坤的时令也要停摆在这一刻。

便在此时,如久旱逢甘雨一般,甄姑娘的声音滴进右文意识当中:“文姐姐。这里是潘坛主的灵识碎片,不能久留,快回来。”

一语即毕,眼前景象如水墨画被被清水泼染了一般晕散开来。王右文回过神,眼见自己仍蹬着山河图腾飞在半空,潘长霖的灵台之火依旧烧得烁亮。身下,永新城却不再如之前泛滥着黑涔涔的煞气,只有未及扑灭的硝烟与野火,在绝无人迹的街巷来回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