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你是不是不愿意退婚？”牛小二道。
“脑子有病才愿意……”
小姑娘脱口说，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丫鬟？”
“我不但知道你不是丫鬟，还知道那几位都是被你骗走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往仙葫镇的比试题目。”
朱小姐吃惊地看着牛小二，道：“不是，这个……你这么机灵，怎么会是牛头人！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离开？”
言语之间，朱小姐已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开始谈判条件了。
“我很需要银子。”
牛小二看着朱小姐的眼睛说。他方才也有点不太确定，不敢相信传说脑子有毛病的朱小姐，居然会这么狡黠。
“银子！银子！你们这些人眼里怎么个个都只有银子。就不能有一点点英雄气概，视金钱如粪土吗？”
朱小姐很生气，发完了脾气还是问道：“需要多少？”
“新鲜的粪土，五斤就够了。”
牛小二笑着报上数目，若能提前就拿到报酬，他并不介意取消这个讨人嫌的法事。
“我若有五十两，早就离开家去闯荡天下了。最多五两！”
牛小二苦笑道：“这是救命钱，没办法打折。”
“还讲条件？还不满足？”朱小姐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感受过朱小姐的力气，牛小二当然信。
但这事他又绝不能妥协。对于朱小姐，这仪式不过是受一番委屈，对于自己，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所以没等朱小姐出手，牛小二就先出招了。
“救命啊！杀人啦——”
牛小二忽然扯着嗓子大喊。
朱小姐立刻跳了起来，不但没出手，反而像个受惊的兔子，飞也似地逃跑了。
朱小姐刚走，就有一个巨大的肉球颤颤巍巍移到门口。
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身材，圆滚滚富商模样的胖子，身后跟着刚才出去禀报的下人，一起走了进来。
那下人道：“牛小二，还不赶快见过老爷！”
朱老九不耐烦地挥手：“免了！”
线头一样细小的眼睛，扫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厅，问牛小二：“是你喊救命？谁要伤你？”
“令爱要谋杀亲夫呀！”
牛小二愤然道，“我看这婚真是不退不行了！赶快退，越早越好！”
“果然是琪儿！”朱老九好像并不意外，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其他人到哪里了去了？”
“还不是被你宝贝女儿骗走了！”
牛小二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确实不是真的比试题目。我设比试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找个聪明伶俐的假姑爷，既然笨蛋们都被骗走了，倒也省不少事。真便宜你这小牛犊了。”
朱老九听完哈哈大笑，高兴地捏了捏牛小二的小角。
……
有朱老爷镇场子，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一切按部就班。
一群下人进进出出地，设香案，摆大神牌位，献祭的瓜果血食，备素酒法器。
主持仪式的是个大鼻子的牛头人道长，颚下三缕乱须，稀疏的赤色鬃发挽在头顶。
牛小二见那道长一脸严肃，可枣大的发髻被沉甸甸的玉簪带歪到牛角根上，实在是滑稽。
等万事俱备，朱家小姐朱佩琪才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架着，“请”了过来。
牛小二忘不了她的那双眼睛，从始至终，朱佩琪都气鼓鼓地，用锋利的目光刺向牛小二。那眼神就像老爹打铁时大锤下飞溅的火花，热辣扎人。
被一个漂亮姑娘这么盯着，牛小二的心里很有些不自在。
按照道长吩咐，仪式中必须向朱佩琪呵斥三声“你这个废柴”。
“一斥——”
“呃……你，这个废柴”
牛小二心中有几分愧疚，一开始喊得中气不足。
道长兼任退婚司仪，对他很不满意，小声叮嘱：“别害羞，拿钱干活，有什么怕的？声音要大，要狂放，还得透着那几分嫌弃。”
这位牛头人道长这种活一定没少干啊，都总结出经验了。
牛小二还在犹豫，朱佩琪却变得像只发狂的小母兽，向牛小二回骂起来。
“呸！蠢牛犊子，你才是废柴！你全家都是废柴！”
“二斥——”牛头人道长趁机喊道。
牛小二心想我只是不想过分，又岂是怕了你？竟然辱及家人！第二声便不再客气了，高声大喝道：“你这个废柴——柴柴柴柴柴！”
“蠢牛犊子！”
“傻瓜废柴！”
“蠢牛，蠢牛！”
“废柴，废柴！”
……
“三斥——礼成——”牛头人道长打算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可两个年轻人根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争执。
“大蠢牛！”
“新——废柴！”
听到“新”字，似被触到了痛处，朱佩琪哇地哭出声来，若非几个婆子连忙按住，她便要暴起了。
牛小二年少气盛，本是气不过顺口还嘴，没想到把人给骂哭了，看朱佩琪横眉冷对杏眼怒睁的样子，不愿和她争执，故作生气哼了一声，抱歉的话就有点也说不出口了。
“小牛犊，可别道歉！”
似乎看出了牛小二的犹豫，那牛头人道长赶忙叮嘱，又回头向朱老九道：“娃娃们虽说有些使小性子，不过老道我曾听师尊讲过，这般假戏真做，最能助法事显灵了呢！”
朱老九点头，挥手道：“那就继续吧。”
“三斥废柴礼成！”道长挥了一下拂尘，又唱道，“两掴其面——”
他口中念念有词，取了些烧剩下的香灰和黄纸灰，掺上朱砂，用素酒和了，抹到了牛小二手上。
按照仪式的要求，牛小二在朱佩琪的奋力挣扎之中，将黑乎乎的双手轻轻拍上她粉嫩的脸颊上，左右两边各留下一个黑里透红脏兮兮的手掌印。
朱佩琪尖叫起来，泪水滑过污迹，冲出两道白痕。
“两掴其面礼成，怒投婚书——”
早有下人递上填好二人生辰八字的婚书，牛小二接过婚书，按照道长事先的嘱咐，狠狠丢在朱佩琪身上，口中同时呵道：“你这废柴，不配与我成婚，从此两不相欠！”
按说此时朱佩琪需要还一句“哼！莫欺少年穷”，整个仪式就结束了。
讲究的人，还会在结束前说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类的场面话。
可她脸上被抹上两个黑手印后，显然是气急了，只管大骂“蠢牛”，毫不理会身旁的台词提醒。几个丫鬟婆子都有些摁不住她。
“这个……”
朱老九泛着油光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向牛头人道长求助。
没法按照剧本推进了呀！
“无妨，无妨。”道长到底见多识广，挥动拂尘道：“您只需要如此如此……”
“这不太合适吧？”朱老九忽地皱起眉头，五官几乎被他从肥肥的脸上挤消失了，只剩下大写的尴尬明白地挂在脸上。
“没啥不合适的，拜都拜了，就剩最后一哆嗦，忍忍就过去了。丫头没娘，只有你和他血缘最近，你不上谁上？”
朱老九仍然有些不甘心，“或者我们换执掌好运的黑黄愚天尊试试？”
“邪神的法事，咱不敢做。”
道长无奈地摊开双手，不愿跟他一起瞎胡闹，“而且，半路换主神，这种事多严重你知道吗？转运大神在上面看着呢，惹仙尊不高兴，收拾咱们比吹口气还简单。你我都担待不起！”
自从儿子在法事后升迁，朱老九就对转运大神深信不疑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听了牛头人道长的话，他不敢再推辞，回头低声吩咐了几声。
“老爷？”
下人也被他的话惊呆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老九不耐烦道：“让你做，你就做！”
牛小二在一旁没听清朱老九吩咐的什么，但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仪式都还没走完，不会倒霉事就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