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儿今天出奇的安静，或许是因为与陆慈的那场谈心，让他年幼的空虚，与现在的某些心结彻底释放。
海外之地，文明并不落后，而且因为人口稀少，地域便显得极其宽松，并不像大夏那般处处可见高楼大厦。
所以这处镇上都是独栋的房子。
只是却显得人烟罕见，好像并没有任何人居住一般。
咕噜噜。
咕噜噜。
旁边便是一条小河，有这样的声音并不为奇。
而陆慈却是明白，这是有人溺水，憋不住气，不断呛水的声音。
河面还能见到一截手臂，从手臂来看，应该是与陆清儿一般大的孩子。
一天之内便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容不得陆慈多想，轻轻挥手，便将河水分流，将那女孩冲上岸来。
一个枯瘦的小女孩，皮肤是被太阳晒成的小麦色。
陆慈给了陆清儿一颗丹药，示意她去喂那个小女孩吃下。
之所以选择带着陆清儿来到海外之地，便是希望她能够多看看，多历练些事情。
不至于因为他所给予的诸多背景条件，而在将来走上某些极端。
陆清儿小手攥的紧紧的，但还是拿着那颗丹药喂给与她一般大的小女孩。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陆清儿也没有出现其他的不适应。
小女孩的脸色有紫转而苍白，小嘴张开，咳嗽声中不断吐出河水。
小女孩渐渐睁眼，是一双湛蓝色的眼瞳，略有茫然，当看到入眼的一袭白衣与一个小女孩，连忙从地上爬起。
再看看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刚刚因为缺氧溺水而短暂遗忘的记忆也瞬间涌来，红了眼睛。
但是小女孩还是颤声道：“谢…谢谢……”
“谢谢…谢谢你们。”
小女孩似乎语无伦次，几声道谢之后，便开始往回跑。
却被陆慈拉住，轻笑出声：“小朋友，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陆慈本就气质儒雅，一身书生气，在小女孩看来，可比镇上教堂里的那位传教士还要更像传教士。
只是小女孩摇了摇头，并未出声，挣脱了陆慈的手掌跑走。
陆慈略微默然。
“先生？”
旁边的一栋房子突然打开，一位妇人从里面探头出来，呼唤了一声。
“您好。”
陆慈转头看着那个妇人打招呼道。
妇人笑了笑，说道：“两位是外地人吧？”
“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坐。”
陆慈便领着陆清儿走过去。
妇人刚刚目睹了陆慈救小女孩的那一幕，才敢邀请，不然在如今世道，她再如何善良，都不会下此决断。
房间十分整洁，妇人去厨房端了两杯清水出来，摆在父女面前。
陆慈并不惊奇，在这里，能够招待人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像大夏，哪怕灵气复苏，大多数人的生活依旧未曾受到干扰。
陆清儿悄悄的打量着四周。
妇人看着陆慈笑道：“先生是想知道那个小女孩为何行为这么怪异吗？”
陆慈说道：“有些不解，但是想想，又不足为奇。”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永远不要妄图去猜测道德的下限在何处。
妇人有些怜悯，道：“那个小女孩的父母早就不知道去哪了，跟着她的奶奶生活，她的奶奶重男轻女，但还是将她拉扯大，多个干活的。”
“经常因为些小事被她奶奶又打又骂，甚至想让她死，不过小女孩命大，又靠着大家的帮助，也算是勉强熬到现在。”
“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您这位贵人，小女孩估计是真要死了。”
“说来也怪，小女孩每次都是死里逃生，运气极好。”
陆慈陷入沉默。
哪有什么运气极好，不过是小女孩并不如他人所见那般痴傻，而是十分精明。
精明到了哪怕次次死里逃生，也从未选择离开恶毒的奶奶。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道，如果真的离开，等待她的日子会更糟糕。
陆慈第一次对自己将人心看的如此透彻而有了些厌恶。
他宁愿相信小女孩是个运气极好的人。
可上天就是如此，不会因为你受苦受难，就给予你好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陆清儿神情呆滞，不敢置信。
她从前觉得，只要自己披上了那袭黑袍，带上了狰狞面具，就是大坏蛋。
今天却觉得，原来大坏蛋，并不只是从表面看到的。
自己好像才是最傻的人。
如果有一天，自己碰上了这样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大坏蛋的大坏蛋，该怎么办？
陆慈将陆清儿的小手紧紧握住。
陆清儿小脸微微发烫，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粑粑，不知不觉的傻笑出声。
人家辣么可爱，是不是被粑粑撩了呀？
“谢谢您能告诉我这些，天色不晚，我们也该走了。”
陆慈拉着陆清儿起身致谢。
妇人看着陆慈一袭白衣，欲言又止。
陆慈微微一笑，在桌子上放下了一颗丹药，“把它给你丈夫吃了，不日便会痊愈。”
妇人大喜过望，便要跪下来，“恩人，大恩人！”
陆慈身影却已经消失。
从陆慈刚刚坐下的那个角度，不知是有意无意，正对着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丝缝隙，里面依稀有着一个人影瘫痪在床。
这个世道，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或许陆慈衣衫简陋，妇人今日便不会有这一次大门敞开。
镇上，陆清儿两眼有些发懵，晕乎乎道：“粑粑，刚刚是怎么回事呀？”
陆慈笑道：“没什么。”
两人顺着他刚刚问过那女孩以及奶奶的住所方向，缓缓行去。
他想要挽救这个世道。
哪怕微不足道，甚至从未改变。
就算行那愚公移山之事，又有何不可？
如今是于细微处，将来便是于高处。
仙神不死，大盗不止。
一切的一切，世间沦落至此，仅仅是因为那些仙神互相争夺，所布棋盘，垂钓人间。
仙凡两不相干，就这般难吗？
你们明明已经占据了大道，就连众生取一瓢饮，都不肯？
那便莫怪有朝一日，我陆慈问拳于各位大道。
哪怕不敌，也要让尔等知晓些事情。
“粑粑，我饿了。”
“想吃什么？”
“烤肉！”
“好。”
英雄失足，每每至死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