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福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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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月斜竹纱窗醉梦恍恍

当夜轩之执着安时的手从回春堂内出来的时候,站在外面等他们的人已经吹了大半天的夜风了。

最先迎上去的是程东俊,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安时刚哭完的双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是逗她:“多日不见,瘦了,来,程大哥抱抱!”说完便向她张开了双手,安时好笑地看着他,夜轩之一个眼神向他射杀过去,程东俊马上就败下阵来。

安时的眼神停在钟离赤羽的身上,夜轩之察觉到后,握她的手又紧了紧,安时则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想让他放心,便松了手往钟离赤羽他们走去,同卫零他们各自谈说着。

在不远处静静背着双手站着的夜轩之,好像是怕她又突然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身上。程东俊站在他的旁边,打趣道:“怎么样,这下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吧?玉阎王?”

夜轩之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但眼睛还是没有从安时身上移开,“侍郎大人,本王看你心很宽嘛,从现在开始,杨千万一事就全权交与你负责啦。”

“不是,我帮你找到了小安时,做人要懂得感恩!”

夜轩之剑眉一挑,笑道:“程侍郎,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安儿从本王身边离开了这么久,本王这几日不是应该多花些时间好好陪陪她吗?”

程东俊背起双手,一边摇头一边叹道:“唉,我看你就是见色忘义,亏朝中那些大人个个都觉得我们玉王殿下清心寡欲,丝毫不近女色呢,可这一见到我们小安时,魂儿都丢了,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这时湛微然带着两个丫鬟朝他们走来,程东俊轻轻撞了撞夜轩之的肩,然后对着走近的湛微然说:“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撤掉巡逻的侍卫。”说完便要走开,却又被夜轩之伸手一把扯了回来,他目不斜视,声音冷淡:“程侍郎,把湛小姐一并送回去吧。”

湛微然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他这就要把自己赶走了吗?

夜轩之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让顾知把本王的马牵来。”

程东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湛微然,像她这么聪慧的女子,不可能没领会夜轩之话里的意思,但是,这人感性上脑的时候还是容易失去理性。

“玉王殿下……”湛微然欲言又止,她柔弱的声音里似乎又带了些哀诉,其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句应该要说什么。她顺着夜轩之的目光望去,那个让她移不开双眼的女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蓝色男装,那头没有任何装饰的飘逸长发只是简单地用绳子绑在颈后,有几缕碎碎的被挽在耳后和垂在额颊边,她的睫毛又细又长,一双干净而清澈的眸子,笑起来时柳眉弯弯的样子显得很温婉……她就那么随意的打扮,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大概是因为那张清秀灵动我见犹怜的脸,因为她那发自内心简单纯粹的一颦一笑,因为她已经毫无保留地把他的心占满了……湛微然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双眼,朝毫不在意自己的夜轩之跪了安,便不声不响地带着那两个丫鬟随着程东俊离开了。

安时先向卫零那几人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最后决定还是要先帮钟离赤羽解决好疾疫一事,还有要把他们先前一同商议好的计划实行下去之后再说其他,而眼下,安时还是要先过了夜轩之这一关,她让他们先回去堂内,等自己先跟夜轩之谈一谈。

丑时一刻,夜里静谧的月光很亮堂,和路旁府邸家户的灯笼,照在几乎空了的街上,不远处还有两个暗影卫,背对着夜轩之和安时守站着。

伸出双手轻轻摇着夜轩之的左手,眼里带几分试探,问:“殿下,我能不能……”

“不能,”还没等她说完,夜轩之就已经坚决地拒绝了,他似乎是猜透了她的心思,“除了跟本王回府,你哪里都不许去。”

安时嘟了嘟嘴,眨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看他,温声细语地说:“可是,我答应了赤羽他们,一定要帮忙把达亓疆外的疾疫治好的,这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吧。”

夜轩之伸手揽她的纤腰,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脸上有不愠不火的神色,说:“看来安儿跟达亓国的二台吉关系很不错呢!”

“那别人免费管我吃喝玩乐,还三番四次不计回报地帮我呢,这朱子先生也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吧?”安时朝他挑了挑眉。

这个时候,顾知已经把夜轩之的马带来了,正站在离两人的不远处候着,安时望着他,笑着向他招手:“顾知!”

顾知从自己的马上下来,笑着望安时,心里还有些小激动,“阿时,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殿下这段时间……”

“顾知,”夜轩之打断他,似笑非笑地说:“本王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样多话。”

顾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牵了夜轩之的马走近来,说:“殿下,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

“殿下,那……”安时的事情还没有说好呢。

夜轩之不愿让她难做,“安儿,你先进去跟他们道个别,至于达亓的疾疫,你若是想帮,也不是不可以……”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此事,要待本王明日与那二台吉商议过再说。”

“殿下明日要见赤羽?”

夜轩之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瓜,低声说:“好了,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

……

回到特使府的时候,已经是四更,按吩咐府内大部分的下人已经休寝,只剩下几人提前准备好汤浴,等玉王爷一回来便能沐浴更衣。

府门外,夜轩之把安时抱下马来,这个人儿一路上趴在自己的背上,和自己说着说着就睡了,看到她站在跟前那迷迷糊糊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笑。门外的两个下人向玉王爷和顾知行礼,牵走了马。夜轩之拉着安时入了殿前,对身后的顾知说:“吩咐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你也是,等天亮以后,让程东俊到回春堂去一趟,杨千万那边还是继续派人盯紧一些,有异样随时汇报。”顾知便领命退下了。

夜轩之摸摸安时的脸,问:“要不要洗沐?”

安时眨了眨困倦的双眼,点了点头,声音也是懒懒的:“可是我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啊……要不,殿下给我找一套男服吧?”

“谁说没有的?”夜轩之,“你一个姑娘,怎么老是喜欢穿男儿的衣服呢?”

安时盈盈地笑:“殿下不觉得安儿穿男装也很帅吗?那街上的小姑娘可喜欢我了……”

夜轩之宠溺地捏了捏她细挺的鼻子,嗔笑道:“胡闹……你先去浴殿,我去给你取衣服来。”

他从晋安城来之前,早早就让顾知吩咐唐果要把安时平日里用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一同带了过来,再让下人把安时的物什和自己的一起整齐摆置在自己寝殿的梨木衣橱内。

在浴殿里,安时已经浸在汤浴中,看着精神了一些,那纤细嫩白的左手小心地抬着,臂上的伤处还缠着粗纱,渗了些血迹,汤浴还很热,她扎着的半段长发也浸在浴汤中,有碎碎的软发贴在她冒着细汗的光洁额头和泛红的脸上,尤其惹人怜爱。夜轩之把带给她的米白亵衣和防寒的蓝色纹花外襟放到屏风处,然后又站到了浴殿外,抬着那英气的眉眼,静静地望殿前那棵约三十尺高茎干粗壮树叶茂密又古态盎然的黄葛树,夜色犹如浓稠的墨砚一样,被那皎洁的月光银晃晃地点亮着,一切仿佛都变得温柔可爱起来,他好久都没有这样舒畅安心过了。

等安时沐浴完后,回到寝殿里,夜轩之认真地帮她擦干那软细的长发,又开始给她左臂上的伤上药,安时坐着,一动不动地趴在案上,静静地眨着眼看他。夜轩之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的伤口换了细软的纱布,他的眼前突然闪过那幅她躺在那帏幔帐内的画面,她的右肩上那枝清新脱俗的桃花,他细细地看她,说:“安儿,把外衣脱了,让我看看。”

安时慢慢地从案上抬起头来,心想,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托着腮子看他,摇摇头:“不要。”

夜轩之站起来,轻轻地把她从圈椅里抱到了榻上,温柔地将她额边的几缕碎发挽到了耳后,认真地说:“让我看看你右肩上的伤口。”

安时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右肩,不以为然地说:“殿下,我的伤早就已经好了。”

夜轩之便亲自动手去解,安时抓住他的手,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问:“玉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夜轩之笑弯了眼,“那安儿觉得我什么时候胆小过呢?”

安儿认真地回想了几秒,还真没有……她带些羞怯地抿嘴笑着,任由他轻手地脱下了自己亵衣,她右肩上画的那枝桃花已经洗干净了,而那箭伤痊愈之后留下的小小伤疤,此刻仿佛也同样结在夜轩之的心上,他的左手轻轻按着她瘦弱的肩膀,大拇指轻轻摩擦着那结疤的地方,右手摸着她的小脸,很是心疼地问她:“安儿那个时候害怕吗?”

安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心里肯定觉得内疚,她拉起落在肩下的亵衣,张开双手抱他,把头伏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回答:“当时有一点儿吧,但是后来知道自己活得好好的,又遇到了特别好的朋友,慢慢就不怕了。”

夜轩之低下头来吻她的头发,喃喃地说着:“安儿应该早一些回来的,安儿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安时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委屈,从他怀里出来,佯嗔着看他:“我们玉王殿下那时候不是忙着要庆功还有娶亲吗?安儿可不能坏了您的好事……”

夜轩之伸手又把她搂回来,与她额贴着额,有些得意地说:“我的安儿吃醋了。”

安时跪立在他的面前,双手搭着他的双肩,看着他浓密长睫毛下那双如晶莹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眸,又看他那如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的鼻子,接着伸出手指来轻轻摸上他那暖软的丹唇,尤其可爱又霸道地一字一顿宣布:“殿下,是我的。”

温润如玉的夜轩之开怀地笑了起来,心更是软得不行,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上吻着,富有磁性的声音里是深深的宠溺,依她:“是,都是安儿的。”

……

月凉照西厢,对影成双;

月斜竹纱窗,醉梦恍恍;

月下对烛亮,应惜流光;

月色惹清凉,痴梦微茫;

薄云淡雾轻飘荡,相思有望,岁月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