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皱眉地看了一眼手上零碎的布料,正想再次抓去,却听到众人都惊呼起来。原来那男孩因为被小二哥刚才那一抓,失了重心,正好前面又有门槛,于是脚一绊,便直直地往前倒去。
糟糕,门外正好有两级低低的石阶,如果男孩这么摔下去可要摔得不轻啊。
可是旁边的人又距离男孩有一段距离来不及施救,正当众人屏息地不忍看这一幕时,突然一道鹅黄色的人影一闪,定睛时,就看到门槛处多了一个看来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此刻正蹲在门槛之外,两手稳稳地托住了男孩的胳肢窝。
众人包括那原本怒气冲冲的小二哥都忍不住去打量这个蓦然出现的姑娘家,只见她乌发如漆,娥眉淡扫,双目犹如一潭清水,皮肤细润如玉,粉唇不点而朱,娇艳若滴。微风一吹,她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过面颊,顾盼之际,透着一股清雅的气质。
好一个绝色佳人。看到她脸庞的众人都不由赞叹。
那黄衣姑娘似乎没有觉察到众人对她的赞叹,而把满腹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男孩身上。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温柔地冲他微微一笑:“小弟弟,你没事吧?”
男孩看着她摇了摇头,惜字如金的嘴巴这回总算动了动:“我不叫小弟弟。”
黄衣姑娘又是微微一笑,正要再说话,却听男孩接着说道:“娘说我是——叶荷说我是小少爷。”
黄衣姑娘闻言微微一愣,有些怜惜地看了小孩呆板的表情,柔声道:“那我叫你一一可好?”
男孩微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真乖。”黄衣姑娘一边摸摸男孩的头,一边站了起来,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三千青丝如瀑,看来甚至迷人。只见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对那小二哥道,“小二哥,这孩子哪里得罪你了?”
“他……他吃霸王餐。”小二哥明明理直气壮,可却在那姑娘的眼神下有些气弱起来。
“这孩子欠你多少钱?哎,他不过是个孩子。”她虽然看来依旧笑语盈盈,也没有直接说什么谴责的话,但让听者不由地感受到一股压迫。
眼前的小二哥亦不能免俗,被美人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训得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他原本洪亮的声音一下子降低了几分,讷讷道:“五文钱。”
他一说完,就感觉周围所有的眼神都在谴责他,仿佛在说:不过是五文钱,何必这么欺负一个孩子。
这眼神看得原本蔫了的小二一下子又鼓胀起来,外强中干地冲周围看了一圈,嚷嚷:“看什么看,你们要是好人,刚才怎么不替他给了。”好像只有他是坏人一样……人家也是尽本分而已。小二哥委屈地在心里对手指。
“这五文钱我替他给了。”黄衣姑娘一边说,一边从一个绣粉梅的黄色钱袋里掏出了五个铜板,手指微微一动,那几个铜板便抛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小二半开的掌心。
随后,黄衣姑娘一边牵起男孩的手,一边低头温柔地对他说道:“——跟姐姐来。”
谁知那男孩居然还不领情,硬是不肯走。
“怎么了?”黄衣姑娘问。
“娘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走。”男孩一本正经地回答。
顿时,场面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连一旁的小二哥都替黄衣姑娘不值起来,心想:这死孩子真是不给面子。
谁想那黄衣姑娘的脾气是好得不得了,居然没有一丝怒意,依旧笑如春风,声音也还是如那泉水叮咚:“你娘说的对。那——你可知道你家在哪里?”
男孩一一乌黑的凤眼眨了眨,有些惘然地看了看左右,许久之后,终于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他突然蹲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石阶上。
“——那你可记得你家附近有些什么?”黄衣姑娘耐心地又问道。
“娘说,如果迷路了,就坐在原地等。”男孩却是答非所问地自言自语。
黄衣姑娘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清冷的男音徐徐地自她身后传来:“盺,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等吧。”
“二堂哥,”黄衣姑娘回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微皱的眉头间写着担忧,“他还是个孩子,我担心……”尤其这孩子似乎……
旁人的众人不由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店外丈余处,不知何时站了两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
左边的那个身穿紫色的长袍,衣服初看并不华丽,但内行人可以看出这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织着不太明显的同色花纹。男子的头上戴着一顶纱帽,轻薄的白色绢纱挡住了众人对他容貌的窥视。
相比之下,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则看来坦荡多了,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一头乌发用一根浅蓝色的丝带绑得老高,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他的面容温润如玉,眉似剑,目如星,其中泛着清幽的光芒,又似乎蕴藏著无比的力量。此刻,男子眉目含笑,看来温柔而儒雅,又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看这尔雅男子的容貌如此俊逸,让人不由揣测他身边的紫衣男子又是怎样的容貌,是绝美,又或是奇丑无比?
“盺,”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刚才说话的正是这个头戴纱帽的紫衣男子,“那也是他的命。”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说的话就像他偏冷的嗓音那般让人心一凉。
而听在黄衣女子耳里,不止心凉,还体会出一抹似乎意有所指且夹杂着警告的味道。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子,被他这一说,更是起了叛逆之心,但语调温软依旧:“二堂哥您勿须费神,小妹一人留下便是。”说完,她毫无退缩地隔着那白色的轻纱对上紫衣男子若隐若现的眼眸。
她直白的挑衅引来绵长的一段静谧,气氛一时好不尴尬。
紫衣男子身边的尔雅青年见此,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正欲说些话缓和气氛,就听不远处传来某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音。
“小少爷,……小……小少爷。”那女孩明明喘得厉害,但还是不死心地声嘶力竭地吼着。
几乎第一声“小少爷”落下的同时,原本安安稳稳地坐在台阶上的男孩突然有了动静。他从原地站了起来,不大的黑眼睛循声看去,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叶荷,……娘。”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奇迹在这张小脸上发生了,只见他原本还呆板木讷的不得了的小脸仿佛突然生了花一般,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弯成了两轮可爱的小月亮,明明眼睛都笑眯了,但还是能从几乎要合拢的上下眼皮间看到他乌溜溜的眼珠闪着晶亮的光泽。两瓣红润粉嫩像花瓣一般鲜香的嘴唇可爱地向两边扬起,露出嘴唇间细细白白的牙齿,还有颊畔浅浅的酒窝。
让人一看,便不由从心底地赞叹:好可爱啊。
赞叹的同时,还不不受自主地跟着扬起嘴角随他一同傻笑。
一时,众人皆笑,真是春光无限好啊。
黄衣姑娘警觉地收住了不断上扬的嘴角,总算在它变成傻笑前挽住了自己的颜面。她不由多看了面前的孩子一眼,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于是问道:“——你娘来了,你怎么还不去?”
男孩似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答道:“娘说,如果迷路了,就坐在原地等。”说话的同时,原本的笑容收敛起来,而那张可爱的小脸也再次变回原来那个有点木木、看来不太可爱的男孩。
若说之前周围的众人没有发现男孩的不对劲,在男孩适才的那句话后,也终于意识到他似乎与普通的孩子有些不同。于是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更甚者,还有人直接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黄衣姑娘不用特意去侧耳倾听,就可以猜想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不由地因为这些人的态度而心生怒火,置于体侧的双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她很想对这些人说些什么,却又明白,说亦无用,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孩成长中必然要面对的一切。别人想帮也帮不了。
在她思想间,一个身材娇小的蓝衣姑娘已经跑进了众人的视野中,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缓下奔跑的速度,并在青衣男孩的面前停了下来,才喘了两口气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少爷,你……你吓死我了。”她随即又喘了几口气,然后便像连环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声道,“小少爷,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一声,就偷偷地溜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和主子会有多担心?你一个小孩子就这样跑出来,没大人看着,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要是被人拐走怎么办?……”松了一口气后,小姑娘不能自制地说个没完,可是她面前本该羞愧的男孩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恍然的眼神也不知在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