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双腿一夹马肚,让那马儿逼近一步,眯眼看着凤翎道:“公子难道不问问在下那贼人是何模样?”
“在下生性淡泊,没什么好奇心。阁下若是想说,在下愿闻其详。”凤翎轻飘飘地打发他。
“你这小子……”凤翎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左边的蓝衣青年,那人眉眼一竖,一脸凶相地就要开骂。只是还没开始,就被那短须的中年人抬手制止。
那青年显然对中年人甚为敬畏,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是硬生生将怒意按下。
中年人一手拉着马缰,一手随意地置于体侧,笑道:“在下这位兄弟脾气颇为焦躁,还请公子见谅。”
而凤翎没有说话。
中年人的面色一僵,眼底的怒意更为鲜明,语气也淡了下来:“那个贼人是个七十上下、头发花白的婆子,她身上受了重伤,应该是好辨认的很。敢问公子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凤翎面不改色地说谎。
中年人闻言,面色顿时大变,浓眉一挑,冷冷道:“看来阁下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阁下言重了,在下确实不曾见过阁下所说之人。”凤翎毫不将对方的怒意看在眼里,道,“在下还要赶路,还请几位让路。”
“臭小子,我看你和那个老太婆是一伙的。”左边的青年怒极地握住别在腰间的刀鞘,将马儿转向凤翎的方向,嚷道,“我们一路追着马车的辙印而来,这一路分明只有你们的马车,你还敢说你的马车刚才没在前面停过。”
凤翎点点头承认:“确实停过,是因为犬子小解之故。这位仁兄切莫血口喷人,将在下与不相干的人牵扯在一起。”
“既然如此,公子可愿让在下一搜?”中年人说话的时候,他两边的青年已经握住刀柄,将那明晃晃的刀身从鞘中抽出一半。
这时,马车轻微地震了一下,岚西随即看到马车夫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步步地往后退着,张口结舌地瑟瑟道:“这……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赶车的……”他说着,拔腿就要跑,可是这才转过身来,就见他眉心多一个五角形的银镖。他瞠大眼,还来不及哀叫就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官道上。
他几乎就倒在岚西的正下方,看着他仿佛死不瞑目地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岚西不由打了个寒战。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死于非命的人这么接近。
这时,凤翎清冷的声音火上添油地传来:“这马车之中乃是在下的女眷,怕是诸有不便。”
他的声音来的实在太过巧合,岚西自然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动的手,但想到凤翎现在所在的位置与死者的角度,又迟疑了。
“这位公子真是好狠的心啊。”而那边的中年男子似乎已经认定是凤翎下的手了,右手轻轻一挥,示意自己的手下展开行动,“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用太客气了。”
他的话还没说话,身边的两个青年早已按耐不住地策马攻去。
眼看他们都将进入岚西视线的死角,她当机立断地往叶荷那边移动。可才一转身,就愣住了,原来马车的另一边,一一不知何时地和叶荷头靠着头津津有味地往外看着。
这可是要死人的事,是小孩子能看的吗?岚西面色一黑,一把把一一从座位上拉了下去。
一一正看得有趣,突然被人拉开,忍不住嘟起他粉嫩可爱的嘴唇,撒娇道:“娘……”
这时外面传来马匹凄惨的叫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
岚西十分坚定地认为这是儿童不宜观赏的血腥电影,板着脸说:“人之初,性本善,后面一句是什么?”
“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呃,后面是什么呢?一一苦苦思考着。
岚西满意地撇了下嘴,左手牢牢地抓着他的右手唯恐他偷偷跑开,然后就着一一留下的空挡向外看去。
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打成了一团,嗯,也许这么说不太恰当,毕竟有两个人根本没有动手,而是置身事外地站在圈外观看。
真正动手的只有三个,其中两个穿深蓝色衣裳,虽然此时衣服因为血渍的渲染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但岚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另一个岚西也眼熟得很,一身灰衣,面容呆板,真是那个她也曾经跟他相处了好些天的凤若仲。
此时的境况明显是凤若仲处于上方,只见那两个蓝衣青年的坐骑已经已经血流不止地倒地不起,看那马儿足部血肉模糊的样子,竟是硬生生被人用利器从足部截断。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将地上的沙子染得猩红的一片,看来有些惊悚。那些马儿此刻还没有死绝,还在嘶叫着,颤动着,但是已经无力回天。
看多了武侠小说,岚西对生性温和的马儿们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忍再看地移开了视线,集中到那正在缠斗的三人身上。
岚西看不出那两个青年的武功算是如何,但是凤若仲明显比他们技高一筹,更为狠戾的是他并有因为他此刻的优势而有一分保留,反而是如同一个杀手一般一招一式都直攻人要害。
短须中年知道他们肯定是撑不了多久,面色愈来愈坏。他没有自信可以敌过凤若仲,但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东西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一想到那东西能带给他的极大利益,他一下子就红了眼,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凤翎身上,缓缓地抽出了刀。
虽然对方眼底的杀意看得岚西心下一慌,但她倒是一点也不为凤翎担心。相比之下,她更想看看凤翎的身手到底如何。
可惜上天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满足岚西的愿望,从凤翎的侧脸看,他似乎还是悠闲自在的样子,看不出有一丝想动手的念头。他甚至还掠过中年人,把视线移到了另一边。
他似乎是在看官道的对面?
岚西揣测着,然后见他薄唇一动,朗声道:“你还要在树上躲多久?”
那边有人?是敌还是友?岚西突然觉得马车里的视角还真是一点也不好。
她正迟疑要不要到马车的另一边再去看看时,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二堂哥,还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他的声音清脆悦耳,甚至还带了点娇里娇气的味道,听起来好像年纪不大。
又一个凤家人?岚西越发好奇,但想到马车另一边的外面还躺着一具尸体,最后还是作罢了。等等,那边……
想到刚刚凤翎看的方向,岚西若有所动地眉头一动:刚刚那个马夫该不会是这个少年杀的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一下子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前途堪忧。如果说,凤眆和凤盺在凤族属于例外,而凤翎和少年这样的人才是绝大部分的话……
“你若是不想被我发现,刚刚又何必动手!”凤翎的下一句话很快就验证了岚西心里的猜测,她一下子觉得太阳穴好像开始抽搐了。
“二堂哥,小弟这不就是想省得您动手吗?这个马夫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擅自弃主逃离,简直罪无可恕!”那清脆的声音无比谄媚地说道。
可是凤翎却不领情,清冷的声音没有因为对方是他的堂弟而有一分缓和:“他不过是我雇的一个马夫,还不配称我为主。本来死了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又打算让谁来给我接着赶马车,你吗?”
“哎呀。”那清脆的声音仿佛这时才想到这一点一般大呼小叫地说道,“二堂兄说的是。小弟真是目光短浅,思虑不周。为了表示小弟的歉意,不如……”他故意在此顿了顿,清朗的声音越发柔和,越发谄媚,“就让小弟替您了解了这位仁兄如何?”
那中年男子一向习惯别人对他敬畏并重,如今听到少年如此大言不惭的声明,自然是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出口……”他的话说了一半,蓦地停住了。然后,仿佛变戏法一般,他的喉间突然多了一条红色的线,那红线眨眼之间扩大变成血痕,殷红的鲜血自那条细细的裂缝间激烈地喷射出来。
看在岚西眼里,就仿佛那突然破裂的自来水管一样。她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再看。
那中年人反射地用手掩住了自己喉咙上的伤口,可是没有一点用处,血液仍旧不断地自他指间汩汩流下。他的三角眼瞪得老大,眼白已经多于眼黑,之中充满了临近死亡的恐惧。他厚厚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他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向下倒的同时,一条诡异的红线自他脖子间飞出,伴着在空中飞舞的血滴,往岚西看不到的方向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