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西看着她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婆婆,心里只希望对方能一直这么冷,少刁一点,她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娘。”这时,之前一直在和他奶奶奋斗,而现在终于重获自由的一一总算是看到了她这个娘的存在,撒着两根小肥腿飞一样地冲到她身上,两只手牢牢地抱住她的大腿,蹭了好一会儿后,双臂一伸,理所当然地命令道,“娘,抱。”
岚西看着感觉好像在撒娇的——心里有些怪怪的:这不是她的错觉吧?为什么她觉得一一的表情好像比以前灵动了一分。……难道凤翎的那套功法真的这么有用?可才学了两天……
岚西因为心有所思,一不小心就忽略了一一的请求。
这娃看到自己娘亲眼神恍惚,看也不看自己,不由地跺了跺脚,双手好像又抬高了一点,拔高嗓门道:“娘,抱!”
岚西虽然回过神来,但还是没有去抱他的意思。这一上午下来,虽然折腾的是她的腿脚,与胳膊无关,却也累得她的精力少了一半。若不是进门的时候听凤若辰说,老爷和老夫人回来了,她早就选择跟昨天一样回房歇息去了……指不定,一觉睡醒,就跟昨天一样腿脚全不酸了。
她想了想,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也怕说得不好,让他爷爷奶奶觉得她不愿亲近孩子。
她正在烦恼的时候,旁边的凤翎弯下了腰,也不罗嗦一把就抱起了……一一起先还有挣扎,但发现凤翎抱着他的时候,他可以站得更高,便也平静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比自己低了一截的娘亲大人,两眼水当当的,皱着一张小脸说:“娘,一一明天可以不去学堂了吗?”
一一这一说学堂,岚西突然想到昨天一一中午并没有回来,照凤如梓的说法是,学堂中午是管午膳的,可怎么今天中午就回来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岚西的面色微微一变,但也没有大惊小怪,毕竟看这娃此刻活蹦乱跳的样,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这学堂里的事情,还是需要谨慎处理,否则在前世那个名为日本的国度里,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在学校里被欺负而自杀的学生了。
岚西放柔了眉目,温柔地看着——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反而像聊天一样地说道:“——学堂里面不好玩吗?”
一一想了想,没有直接否认:“一一在这里玩也是一样的。”
岚西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明白肯定是那里没有人陪他一起玩。不过若只是这个问题便不算什么大问题。于是她笑眯眯却是很强硬地说道:“那一一就去那里玩一点不一样的。——小朋友是一定要去学堂的。”
“一一不想去。”一一扁着小嘴说道,小脸气鼓鼓的。“那个非要一一叫他先生的人坏,他打一一的手心。一一讨厌他。”
一一虽然没说出来龙去脉,但岚西完全可以猜出大概,十之八九就是那个先生让一一背书或者回答问题,一一回答不出,就挨了罚。岚西当然不赞成体罚,但是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反对才是出格。她自然是可以留着一一在家自学,但是这样一一也失去了与外界交流的机会,更失去了交朋友的机会。外面也许都是猛虎野兽,可是就像风翎说,若不把小鹰丢出去,他何时才能学会自己飞呢?
正当岚西心中挣扎不已的时候,一个清凉的女音缓缓地响起:“不去就不去,不如等到好了再去,省得去被人家欺负。”
岚西闻言不由看了这位年轻的婆婆一眼,心想:看来她似乎挺护短的。
接着说话的是同样年轻的公公,他仍旧一副笑眯眯的,仿佛太阳公公的样子,但说的话却有些毒:“就是被人欺负,才一定要去。总不能遇到比自己强的就服软吧,想着这么欺负回去才是正道。”
岚西听后,不禁小心肝颤了一颤。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刚才她怕是先入为主地看错人了。是不是有一丝丝、一滴滴的可能她这个看来冷漠的婆婆才是面冷心热的主,而她这个看来温文儒雅的公公才是个腹黑的。她之前还觉得凤翎是容貌像爹,个性像娘,现在不得不怀疑他无论哪点都像他爹。
最后说话的凤翎,不过他说的与学堂的事无什么关系:“娘,你刚刚把脉的结果如何?”
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位年轻的老夫人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看来倒也不是她刚才故意冷落岚西。她沉吟一下后,平平道:“余毒不重。相信只要将洗髓功练到一层,再配合我开的药,很快就会灵光的。”她顿了顿,突然迟疑地转折,“只是……”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令岚西唯恐有什么变故,忍不住追问道:“只是什么?”
对方看了她一眼,倒没有责怪的意思,接着道:“令羽,其中还缺一味凝珠草。那凝珠草长在峭壁之上,不易取得。”
“我去便是。”凤翎很爽快地应道。
这时,凤老爷笑着插了进来:“就这样吧。令羽,我和你娘刚回来,也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等晚膳的时候,你再遣人来叫我们。”
“是。”
之后,凤老爷和其夫人便起身离开了小花厅,留下了一家三口。
“坐下歇息一下吧,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凤翎道。
岚西并不觉得他好意,反而白了他一眼。他肯定是知道她腿酸的很,还要提这种建议,什么意思!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她还是赌着气忍痛坐了下来。
随后凤翎抱着一一也坐下,并让一一立在他的腿上。一一似乎在他怀里被服侍得很舒服,一点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凤翎坐定后,手便动了起来,拿起白色的瓷壶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送岚西面前,故意道:“以后你可不能说我没给你倒过水。”
岚西的眼神一窒,知道他是针对的是她昨晚说他以前从来没有给她倒过一杯水。
这个人哪,真是太……戳了!她才不会让他如意呢!岚西心里受不了地想道,面不改色地应道:“谢谢。”她抿嘴一笑,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算是给了交代。
凤翎回了一个笑,用瓷杯掩住了嘴角的笑,看来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
岚西却不敢轻忽,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突然攻得她猝不及防。她现在已经极累,实在没什么兴趣再与人勾心斗角,便琢磨着该怎么托辞告退。
她还没提,凤翎突然放下手里的杯子,说道:“下午,我就出发去采凝珠草。”
岚西眉眼一动,虽不敢大喜于色,但心下委实窃笑不已:今晚的床属于她一人了。还少一双眼睛盯着,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过高兴归高兴,礼数上她还是要做足。她装出一派贤妻模样地说道:“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
凤翎的头微微一偏,斜眼看着她,眸光流转,带着无限的风情。
岚西被他看得气一窒,脑海中不由地划过昨晚的缠绵,顿时心下一荡,俏脸微红,心中默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她是尼姑……他是和尚……
他显然有所觉,脸上的笑花开得越发妖艳了,声音柔情似水:“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岚西打了一个寒战,从善如流地重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岚西,”某人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故意用慢吞吞的语速折磨她,“你好像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岚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不敢违抗圣意,乖乖地又重新说了一遍:“令羽,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差不多。”某人满意地笑了,意有所指地谆谆教导着,“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被人敷衍,一个人既然做一件事,就要努力做到最好。”
岚西的眼睫一颤,心道:他什么意思?
可当她探究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却又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再执着去弄懂这个喜欢故作玄虚的人,因此很快就第一百零一次地放弃了。
接下来,凤翎也没有再说那些虚话,一本正经地转到了正题。
岚西在这里无亲无故,自然不敢轻忽,洗耳恭听。
凤翎是这么说的:“岚西,我这次出门,快则一天,慢则三四天。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若辰,若实在有些麻烦的,就去找娘。”他似乎迟疑地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补充道,“最好……不要直接去找爹。”
他说“直接”两个字的时候特别用力,岚西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在暗示什么。想到刚才两位老人家说话言辞间的流露的痕迹,她越发疑心她这个外表斯文儒雅的公公是个腹黑的。可是她该怎么问呢?总不能直接问人家儿子你老爸是不是腹黑的吧?再者,一想到凤翎下午就要出发去寻那凝珠草,她就惦记着她此刻有一件更急的事需要他帮忙,问题是偏偏她还不能直接跟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