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荷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爱的笑脸总算阴转天晴,编贝一般的牙齿洁白如雪,道:“那人家还不以为我是一个女捕快?”
岚西不由地也跟着微笑,惟有站在两人中间的一一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便一人往石桌走去。
他这一动,便让岚西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想到今天的事,原本的笑容又收敛起来,唤道:“……”
她叫了两声,前面的男孩才缓下了脚步,转身呆呆地看着岚西,一个已经叫过无数次的字脱口而出:“娘。”
岚西被他叫得几乎又要心软,但还是硬起了心肠,道:“——今天叶荷让你在茅房外等她,你怎么一个人走开了?”
一一微侧首,抿着红润的嘴唇,似乎不解她的意思。岚西无奈地上前,正想再说一边,却见一一突然用手捏着鼻子说:“臭。”他说着,小脸一下子皱在了一起,看来愈发得不可爱了。
他似乎是想到那时的情景,很快又重复了一遍:“臭。”拧着鼻子的小手也一直没有拿开,仿佛一放松鼻子,就会闻到臭味似的。
走到他面前的岚西在他自己憋死自己之前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小手撇开,然后蹲下身子,将他的小脸摆正,道:“——下一次,就算臭,也要忍耐。娘跟你说过好几次,一一不可以一个人出去。”
“可一一是跟叶荷一起出去的啊?”一一听出母亲话中的责怪之意,拔高嗓门为自己辩护。
岚西无语地哽了一下,只得加了一句补充:“中间不可以丢下叶荷。”顿了顿后,她又说,“——娘不是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走。你今天怎么跟那位阿姨走了?”
“阿姨?”一一疑惑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说,“你说凤姐姐啊。她不是陌生人啊。娘,你忘了吗?上次我们还见过她一次。”一一难得说了老长的一段话,可惜却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岚西。
岚西再一次被一一的论调说得无语,沉默了许久后,有些古怪地来了一句:“那位凤姐姐让你叫她姐姐?”
话分两头说,那凤姑娘三人在拜完月老后,很快就回到了位于漓城另一头的暂住之处。
三人在大厅的老位子坐定后,一个灰衣仆人飞快地给三人上了茶,再行礼之后,便利索地退了下去。
紫衣青年气定神闲地坐在做工精良的红木太师椅上,优雅地啜了一小口温茶后,一边放下手里的杯子,一边听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盺,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该你来履行你的职责了。”
凤盺没有心思喝茶,咬咬下唇,毅然道:“二堂哥,我不嫁,也没法嫁。我无法跟另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更不想重蹈……娘的覆辙。”说到最后,她眼中闪过一道纠结的光芒,贝齿咬得下唇几乎发白。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让我和眆跟着你来漓城,是在耍我们吗?”紫衣青年原本清冷平朗的声音陡然沉了一分,透着危险的味道。
“二少……堂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以为只要这个梦蝶夫人不是一个像路姨娘那样的人,我也许能有勇气出嫁。可是直到我今天看到她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她顿了顿,随即语锋一转,“再说,嫉妒会改变一个女人,尤其是长年的嫉妒,就算这个梦蝶夫人今天善良如斯,你能保证几年后,她还是如此吗?就算先不说以后如何,我现在就觉得这梦蝶夫人似乎有点问题,当她被指责做错了一件事的时候,她并没有反驳,不是吗?”
紫衣青年故意沉默了一下,然后在静谧之后凉凉地反驳道:“谁能说自己没有做过错事?”他说话的语速极慢,字字冰珠,一颗一颗地落进听者的心口。
凤盺一时语结,却也不会就这么屈服,很快又道:“是不能,但是二堂哥你又能保证她不会变成第二个路姨娘吗?我实在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面对跟我一样的遭遇……”她说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微苦:哎,这到底是怎样一笔烂账。
她想着,突然瞟到对面的凤眆眼帘微垂,表情有些奇怪,于是身体微微前倾,急急地对他说道:“眆,你别误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我知道。”身穿浅蓝色衣裳的尔雅男子凤眆嘴角一扬,给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盺,你有资格抱怨的,你本是堂堂的凤族大小姐,却因为我娘和路姨娘做了整整十七年的……”
“眆,你别再说了。”凤盺难得大声地打断他,“别说得我好像那么可怜,我并不后悔这十七年来的人生,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正因为我不是凤族的大小姐,我才有机会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如果当初你能先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我不想做凤家的小姐,我也不想嫁给那个该死的六王爷,反正凤四少这个身份你适应得这么好,你又何必把真相说出来。”这两个多月来,很多事情就像几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口,让她郁闷得几乎要生出心病来,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把很多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盺……”凤眆微皱眉头,表情复杂地看着凤盺,“可是夫人才是你的娘,我怎么能……”
“够了。”这时,主位上的紫衣青年突然冷冷地出口打断两人的对话,并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凤盺,道:“凤盺,回望过去是弱者的行为,你现在只要记住你是凤家的大小姐就可以了。还有,你以为你不是凤家的大小姐,你就能有足够的自由吗?只要你是凤族的人,我想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六王爷乃人中龙凤,又手握重权,绝不会高攀了你。”
“是我高攀不起。”凤盺赌气地冷冷道,“况且,无论他六王爷有多好,他都是别的女人的男人,我凤盺要不起。”
“既然你那么介意那个梦蝶夫人,干脆让六王爷在大婚前把妾妃们都遣散了去。”紫衣青年淡漠无情地提议道,“反正你,从你在三叔母肚子中被指腹为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生是他龙家的人,死是他龙家的鬼。”
“我……”凤盺正欲再言,却听厅外传来一个平板熟悉的男音。
“二少爷,属下有事禀告。”
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凤盺无奈地闭了嘴,发泄似的将嘴唇抿得紧紧。
紫衣青年看了她一样,拔高音量道:“若仲,进来吧。”
仍旧一身灰衣的男子若仲踩着毫无声息的猫步走入大厅,行礼之后,禀告道:“二少爷,属下接到消息说,六王爷正在赶往漓城的路上。”
“他大概还要多久能到?”紫衣青年饶有兴味的声音徐徐传来。
“没有意外的话,后天早上到中午之间。”若仲答道。
紫衣青年挥挥手示意若仲下去,然后对厅中的另外两人笑道:“看来这漓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二天,秋意小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王总管接到王爷要来的消息后,一下子变得神经兮兮,还逼着所有下人跟他一起发神经。不过托了这个福,这一次连平时一向没什么人理会的茜草苑都被好生打理了一番。
一时间,几乎整个别院的人都陷入了一种即期待又惶恐的情绪。
当岚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却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想的是,昨天早上她在寺庙里看的那个人果然是柳烟吧。如果说昨天她因为想不通柳烟为什么会出现而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那么今天她就百分之百确定柳烟的突然出现肯定是为了即将到此的六王爷。
已经五年了,没想到柳烟对六王爷还是这般执迷不悟,这到底是爱情的魅力,还是权势?岚西在心里感慨的同时,也琢磨着她也许该做点准备了……有备无患总比措手不及的好。
这一天,梦蝶夫人没有再来拜访,岚西躲在茜草苑里教导一一很重要的一个常识:不是说见过两次的人就不是陌生人。
在岚西和叶荷轮番地口水轰炸中,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
用了晚膳后,累了一天的一一很早就睡下了,岚西见叶荷不断地打哈欠的疲倦样,便打发她早点回房休息去了。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沉沉睡去的一一和坐在自己床边借着床头柜上的烛光看书的岚西。偶尔,岚西会移开手上的书,看看小床上的一一有没有踢被子。
一时间,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中,只听到一一均匀的呼吸声,书页翻动的擦擦声,还有偶尔火苗在蜡烛上跳舞发出的滋滋声。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宁静得岚西才看了不到半本的书,就觉得睡意若有似无地爬了上来。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考虑着要不要做完眼保健操再睡,毕竟这是一个虽然有玻璃却没有近视眼镜的时代。岚西不想成为发明眼镜的人,只好努力地保护自己的眼睛,同时盼望着能有哪个穿越女或穿越种马快点把眼镜“发明”出来,省得她一直杯弓蛇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