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的大客栈,因而里面的镜子自然不会是昂贵的水银镜子。
虽然黄铜镜子代表着模糊,但是岚西反而觉得不错,这个时候其实不用看得太清楚,了解大致的惨状就够了。
黄铜镜子在她微妙的视线中来到了她的正上方,她只需要睁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自己。
而睁眼正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得毫无困难的事,镜中的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眶。
还好,不算太惨。
这是岚西的第一感觉。
没有缺了鼻子少了唇,就像封夫人之前说的,那条疤长在眼角下,具体说是从右眼角开始一直划到了下巴的地方,可以看到伤口有些深,连皮肉都微微地翻了起来,鲜红鲜红的,以这个伤势程度来看,以后肯定会留疤……就像封夫人昨天说的,恐怕以后要在耳边留点头发遮遮丑了。
岚西盯着那道丑恶的伤疤的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她觉得光是这么看着就好像有一种微微的痛楚从伤口的位置传了过来。
她皱了皱眉头,嘲讽地想道:看来她的心没她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痛觉越来越明显,岚西突然发现不对劲了,眨了眨眼。那痛楚似乎并不是她的幻觉,是她真的觉得痛。
她的皱眉没逃过封夫人的眼睛,只见她赶忙移开了铜镜,对岚西道:“尹姑娘,是不是伤口痛了?算算时间,药效应该差不多已经过了,我得赶紧给你重新上药才行。”
“是有点痛。”岚西保守地答道,其实脸上已经快痛得她想要骂人了。
“尹姑娘,抱歉,”封夫人突然歉然道,“我要先点了你的昏穴。我师门的医术乃是不传之秘,所以我用药施针的时候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若有得罪之处,请姑娘莫见怪。”
岚西的眼睫动了一下,乖乖地应道:“请夫人动手便是。”心里却想着:既然不想让她看,为什么不在去掉她脸上的白布条前就点昏了她?……她有一种感觉,好像刚才如果她不主动要求镜子的话,对方也会想办法让她来看一下自己的脸。
想到这里,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而封夫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岚西,没有立刻动手为她上药,反而拔高了一点声音道:“你说她相信了吗?”
她的话一落下,房门就“吱”的一声被推开了。那个岚西在昨天傍晚见过一次的封姓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她没有提出质疑,你当她信了便是。”
那封夫人转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白眼,一下子原本的温婉贤淑如那浮云一般散了,反而有些悍妇的风范。她指着岚西那边道:“那可是我费尽心力的杰作,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敷衍的态度!”
“那你要不要把她抓起来再问问?”男子的态度带着细微的调侃。
封夫人又翻了一个白眼给他,无趣地说道:“你跟霏儿都这么无趣,还是霄儿好。”
“既然霄儿这么好,你干吗还非要赶他出去,还说什么没找到媳妇不许回家。”男子的语气带着酸溜溜的味道,似真又似假。
封夫人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突然被逗笑了。
两人自顾自地说起来,似乎把一旁的岚西忘得一干二净。
我是醒来后的分割线
当岚西再次醒来时,和昨天一样又是在马车上,脸上的紧绷而不透气的感觉告诉她,她的脸又被包了起来,脸的伤口现在已经不痛了,而她的手脚也能动了……
她一边想,一边小心地动了下手,又动了下脚,确定都能动后,便也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至少已经比昨天好多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尹姑娘,你醒了?”这时,封夫人温和如旧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嗯。”岚西应了一声后,想要坐起身来。她本以为既然现在脸上的伤口上了药以后不痛了,那手脚想必上了药以后也不会痛了,可谁知这右手才撑住垫在下面的那张薄被,就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强忍着疼痛爬起来,还是手软脚软地倒回去算了。
幸而,封夫人飞快地上前扶住了她,道:“尹姑娘,我才刚给你上了药,你可不能随便动,你的骨头还十分脆弱,万一又断了,那可就麻烦了。”她说着,把岚西扶着坐了起来,“下次姑娘想起身,叫我便是。”
“抱歉,我太心急了。”岚西扯了扯嘴角,给她一个虚弱的笑容。
“姑娘不必与我说抱歉,只要记着欲速则不达便是。”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岚西眉目一动,问道:“封夫人,不知道我还要多久才能自己活动身体?”
“大概两天。具体还要看你的恢复情况。”封夫人答道。
两天啊?岚西的眼帘微微垂下,心想:两天就两天吧。本来还想再问一个问题的,可是既然她现在这种状况,问了又如何,还是先等等吧。
现在她最需要的大概就是耐心了。
这位封夫人颇有活菩萨的潜质,就如她吉言,两天后,岚西发现自己的手脚虽然还是裹着绷带上着药,但是做些起身、走路的简单动作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于是她终于脱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去茅房都要人扶着的悲惨人生。虽然还是被警告了不能做剧烈运动,但一切已经让岚西十分满意了。
她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因此就在她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的这天下午,她状似不经意地在和封夫人闲聊的时候问及了他们夫妇俩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刚去看过女儿,”封夫人笑吟吟地答道,似乎因为想到了自己女儿,心情变得十分美妙,“现在正要去京城看看儿子。”
京城?岚西几乎是大惊失色,虽然五年前她在京城也不过呆了七八天,但是对那个地方可没什么好印象,六王爷,柳烟,还有王府中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似乎没有一样记忆是好的。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在瑞县被王爷的手下带走的柳烟,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怎么处置了她……
她突然眉头一蹙,想到一种可能性:那位六王爷不会改变主意收回了当年的成命,把柳烟留在了京城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岚西对那个原本就陌生的京城就愈发觉得惶恐了。她可不像冒着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送上门去。可是她现在貌似重伤未愈,身上也没有银两,贸贸然地离开显然是更不知死活的行为。
她飞快地看了眼前的封夫人一眼,无论这对神秘的夫妇到底是什么人,可他们从目前看来似乎对她没有什么恶意。跟着他们对现在没有生存能力的她来说,明显是更为安全有利的选择。可是……
她挣扎了很久,又问:“封夫人,不知道我们距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行程?”
“大概十来天吧。”对方答。
“再请问不知道这里距离漓城又有多远?”
“漓城啊,”封夫人若有所思地挑眉,“大概五六天吧。我也抓不太准。尹姑娘,你在漓城有亲戚?”
“是有一个朋友在漓城。”岚西答,正想着要不要尝试提出要求,对方已经十分知她心意地把她那一丝的希望也给灭绝了。
“真是可惜啊。因为犬子很快要离开京城,我们夫妇俩要赶着过去与他会合,否则就可以先送姑娘去漓城了。哎,可惜这京城和漓城南辕北辙的。”封夫人叹息着说,甚至还客气地给了岚西另一个选择,“不如等我们夫妻办完京城的事,再送姑娘去漓城如何?”
对方这话说得是合情合理,岚西这受了人家救命之恩现在又寄人篱下之人完全找不到一丝理由反对。
“那就多谢夫人了。”岚西绷着脸只能这么说了,这时,她再一次庆幸,幸好自己脸上包了绷带,否则又要虚以逶迤地假笑一番了。
她蔫了一会,想着天无绝人之路,既然连凤十七都没摔死她,老天爷总不会在这么点小事上为难她吧。她琢磨着要不要等伤好了七八成的时候,候着脸皮问这两位恩人借点钱当盘缠便可省了去京城这个有可能会考验她心脏的地方。哎,不过这是下下策。希望她能想到别的办法……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也许她可以有另一个方案。
她眨了眨大眼,又问道:“封夫人,我记得仁和县就在此去京城的路上,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
封夫人的表情十分细微地一变,一闪而逝,如常地答道:“姑娘说的不错。”
“那不知道那仁和县距此有多少天的路程?”
封夫人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答道:“大概五天左右吧。”
岚西仿佛没有察觉对方的古怪一般,十分欢欣地说道:“太好了。我正好有一位朋友在仁和县,麻烦夫人和尊夫把我送到那里就好。已经叨扰尊夫妇这么多天,实在深感歉疚。希望将来有机会报答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