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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7:薪火之城(1)

我很不爽地看着对面这厮铁盒饭里的肉,他得意地夹起来在我眼前晃,然后张开嘴扔进去。不过他没练过飞镖再加上高估了自己的嘴唇大小,那块肉很是顺利地击中他的下颚,最后掉进地上的下水道网眼里乘着奔涌的水流一去不返。

其实椭圆形网眼还不至于大过那肉,但他实在是太小心了,慢慢地蹲下去,慢慢地伸筷子,慢慢地碰到沾上灰尘的肉应该想着洗洗还能吃,结果越小心越慌张,手一抖,肉就掉进去了。

“放心。”我站起来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块肉的死是有价值的,它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永远记住它。”

他毅然站起来,目光透过无数的铜墙铁壁直视饭堂。

“我再去要一块。”

他的表情像是即将上阵的军人在向亲友告别,我不禁肃然起敬,为他敢于抗争不畏牺牲的勇气表示最为崇高的敬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勇气值得称赞,智商令人捉急。食堂怎么可能会给一个领救济餐的人打第二次饭,这种事情用脚丫子想都能想明白可他就是想不通。

我坐回床上叹了口气,从褥子底下抽出昨天去公共图书馆借的盗版小说,把腿架在梯子上背靠墙壁看了起来。

“他要啥去?马上熄灯了,被抓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赶紧叫他回来。”上铺的季怿眉毛拧在一块的声音传下来,我耸耸肩。

“没事,他自己想去的,我拦不着。反正连累不到我们,他爱咋咋地吧高兴就好。”

季怿不说话了,我也懒得多嘴。注意力转回盗版小说。这书里主角塑造得不行,一开始就得了绝世功法和无上内力,后面剧情逻辑性也不强,看得出这作者多半是个苦逼网络写手,千字几块钱,用心洗脚用脚打字,专写这种千篇一律的修真文。

算了,洗洗睡吧,明天再起晚就抢不到救济餐了。

我下床抽出拖鞋,这塑胶玩意儿不值钱,模具一放热胶一灌就能成型,工厂里一天几千万双往外流,没想到这里也用这种东西。

难闻的塑料味充满整个床底,也不算臭,就是刺激鼻腔,再加上有毒物质自然挥发,这一屋子人病死只是早晚问题。

“今天有热水没?昨天冷水洗澡差点冻死我。”

我嘟囔着拉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不到四平方的巴掌大点地方同时兼备了饮水洗浴蹲坑和洗漱的用处。别的不说,光是那接待人信誓旦旦地说这里最少能坚持八十年的生活所需就所言非虚,能节省成这个样子要是连八十年都坚持不了真该拆了卖给废品站。

“我洗的时候还有,现在不知道。”游方缩在被子里沉闷的声音响起来,“等会儿洗完有空帮我打杯水,谢谢了。”

“行。”

我应下来,伸手去转龙头,顶上的小孔哗啦啦地出水,现在还是冷的。这个卫生间一直让我感到佩服,把水管设计在墙壁内喷头安在头顶,腾出更多的空间给人一种这里其实蛮大的错觉。

饮水口在盥洗池右边的角落里,下面有个按钮,按下去就有一道半只小拇指大的开水挤出来,热气腾腾。

这是我意想不到的,极小的水流量防止了有人会用这里的热水来洗澡,而用来喝却是刚刚好,这个避难所的总设计师真该拖出来打几十个大板再叫他尝尝深秋九月用冷水洗澡的痛苦。

游方的杯子就放在壁柜里,是一只黑色的粗线外套保温杯,这种保温杯好在就算接满滚烫的开水也不会烫到手,比起我们其他几个人统一发放的无盖塑料杯实在是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看着冒热气的水一点点在杯口里往上涨,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发散,又回想起来,自己那天第一次看到这个基地时候的震惊与赞叹。

可是仅仅过了三天,我的嘴里就只能发出感慨和哀叹,这个以钢铁为主体风格的地下堡垒虽然有着很强的安全感,但看久了也会想吐。

我来到这里那天的天气不算很好,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一直没从我心头挪开过。街边的店铺空无一人,我遵照之前手机里发来的闪信内容按图索骥。

在怪物入侵前,华夏三大通讯巨头一齐发布信息,公布了各市的危机避难所具体位置与指引路线,导致全民动员撤离,我的手机虽然放在职阶卡空间里,但大致路线记得八九不离十。

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是这个城市的标志,青绿的香樟叶郁郁葱葱,没有丝毫因为怪物的侵袭而受到影响。

记得以前第一次坐地铁来这里的时候,繁华的城市和喧嚣成为了我对它的印象,街边行人川流不息。

有次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看到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哭着闹着被她妈妈牵着走,那时就会长叹感慨再好的城市也会有不悦的事发生,可事实上再和睦的家庭都有分崩离析的一天,更不用提整座城市了。

再次来到这里,只有凌乱的街道和空空荡荡的马路,商铺放下卷帘,路旁堆积着破旧桌椅和建筑废物。店主应该想着等风波平息之后再来重新开业,干脆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歇业休息顺便来个大扫除,他日卷土重来时也好赢在起跑线上。

可他们要是没有反省错误继续往黑椒牛肉里放木耳和肉丝凑数的话,我想就算已经到了终点也会被赶回去的。

走了段路,没有看见怪物,也没有任何人。世界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灰,孤独郁闷的心情让我觉得应该大喊一声,可没人回应就会显得十分尴尬,也许只能干巴巴地笑,哪怕被人当做傻瓜也好,但就是没有人。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我自己,形单影只地走在死城的街角,背后的绿叶随风飘零。

不过孤独也算是好事,与我家和市郊相比,这里甚至都没有看到怪物,要是转过路口一只怪物冷不防扑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转角遇到爱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在我这种义务教育下苦苦挣扎的文艺少年的身上为好。

转过这个路口再往东走,就是本城的避难所之一,这里我记得最清楚,因为当初我父母花钱把我送到这里来补习过,每天拿着钱坐地铁过来,中午吃的是水饺,晚上又风尘仆仆地坐回去。

可直到现在我都不记得那家号称分数杀手的一对一补习机构叫什么名字,也忘了当初都补了些什么,唯一记住的是机构旁边的水饺店,他们家的饺子都是手工包制,皮薄馅大,价钱实惠,顺便兼卖鱼丸虾丸牛肉丸。

正午时分,补习班的铃声当当当地响,外面就有人走过来说午饭时间到了,我抛下补习老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看着那些充耳不闻的其他学生心想他们总有一天要猝死在课桌上的。

走出大门又走回去,翻遍书包拿上钱去隔壁水饺店,进门先吼一声十块钱的芹菜猪肉两块钱的虾丸,老板就心领神会地数一盘饺子倒进锅里,不多时就有一碗鲜香四溢的水饺端上来,晶莹剔透的饺子众星捧月般点缀着几颗粉红色的虾丸,此时是不能立刻下嘴的,须得取个小碗倒上酱油和白醋,再夹上一只水饺往里边滚过一圈,浸足了味道去掉了火气,方可入嘴。

轻咬一口,唇齿留香。

如此,一大碗饺子也轻松下肚,踩着点回到补习班,继续读着他讲我听的圣贤书。

如今故地重游,多了一分孤寂,少了一分人烟。街角这家原本是个小超市,炎夏时搬一把遮阳大伞撑开,推着冰箱出来,里面是雪糕和饮料,老板坐在里边看手机,也没人偷拿,感觉几块钱的事也没那个必要去做。

我看着银白色的合金卷帘门紧紧闭合,没由来地涌现出“僵卧孤村不自哀”的凄凉悲苦感,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接班人至今竟然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一下,现在又是怪物又是末日,指不定哪天就得把命留外边,倒不如趁早去霸王硬上弓夺了人家的身子然后下颗蛋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也有脸面对历代祖先说我出息了咱家香火没断。

乱糟糟的想法在转过这个街角后彻底被清空,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避难所有着这样的外形,更想不到这只是这座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之前的十七年里我从来没信过什么,可现在除了神迹外我想不出任何可以描述它的词汇。

它真的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