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她原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嫁的又是当今的帝王,夫妻感情甚笃,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进这阴冷潮湿的冷宫。
她身边的的人全都被遣走了,身上的华服也染上了污泥,发髻散落,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极其狼狈的女子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姐姐还好吧?”门吱扭一声打开了,卷进来了外面的风雪,苏明月衣衫单薄,不禁打了个冷战。
进来的女子,淡蓝色的华服裹身,头上的珠翠尽是精品,面若桃花,笑意盈盈。
“是你?”看着走进来的华服女子,苏明月的脸上充满了怨恨。
这个女子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他的表妹,靖安侯府的表小姐阮萍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小就护着阮萍儿,却没想到,最后却是阮萍儿亲手把她送进了地狱。
“姐姐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怕的紧呢。”阮萍儿精致的脸上挂着笑,她高兴,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把苏明月踩到脚底下了。
“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明月狠狠地道。
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阮萍儿的地方,阮萍儿的父亲是寒门子弟出身,虽然最后也爬上了御史的位置,但在京城这个权贵遍地走的地方,一个出身寒门的御史根本是不够看的。
苏明月处处护着阮萍儿,却没想到,阮萍儿却上了自己的夫君元傲的床,事后,元傲说自己是错把阮萍儿当成了她,阮萍儿也是负荆请罪,在她面前长跪不起,差点碰了柱子。
苏明月一向信任元傲,又对阮萍儿极其宠爱,也不想让阮萍儿在京城众人中抬不起头,所以就替元傲出面收了阮萍儿为侧妃,进府以后,也极护着她,后来,元傲当上了这大乾的皇帝,她们也就成了这宫里的皇后和贵妃。
苏明月本以为一直这样,和阮萍儿在后宫相护扶持也是好的,却没想到,最后,在她心里扎着狠狠一刀的人却是阮萍儿。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姐姐给我下药,致使我小产,怎么能说是妹妹做的呢?”阮萍儿巧笑嫣兮,眼神看上去纯良无害,就是这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不知道骗了苏明月多少回。
“你根本没有怀孕,怎么会小产?”苏明月盯向阮萍儿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片漠然,她的心已经冷了,是任何人,她的心都不会这么痛,可偏偏是她,偏偏是从小一起伴着她长大的阮萍儿。
阮萍儿却是笑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陛下已经信了,陛下登基已经三年了,却因你善妒,一个孩子都没有,你说陛下能不恨你吗?”
“我没有,我曾想过给她纳妾,是他自己拒了的。”苏明月也知道自己多年无子,引得朝廷上下议论纷纷,她也曾狠下心来,要给元傲纳妃,是元傲自己拒了,说自己只愿要跟她的嫡子,却没想到……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靖安侯府手握重兵,就算是姐姐自己要求纳妃,陛下也不敢纳啊!”阮萍儿语笑嫣然,眼睛里尽是嘲讽和轻视。
“那现在呢,现在难道他就不怕了,他可别忘了,我大哥还在边境,还是手掌三十万大军的靖武侯,他如此对我,难道就不怕我大哥覆了他的江山?”苏明月想不通,元傲怎么会如此待她,就算以前的情意他都不顾,自己还是那个靖安侯府大小姐,苏明殊最宠爱的胞妹,他总该对自己身后的靖安侯府忌惮几分才是。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阮萍儿衣服上怀佩叮当,煞是悦耳,可是听在苏明月的耳中却是异常的刺耳。
“大渝对驻守边境的靖安侯府怀恨已久,派出刺客,靖武侯已经不幸身亡了。”
明明也是有血缘至亲的表兄,可是阮萍儿的脸上却尽是得意之色。
“怎么会,怎么会……”苏明月如遭雷击。
她的大哥,疼她入骨的大哥,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是他对不对,是他对不对?”苏明月猛地朝阮萍儿那边扑过去。
她的哥哥,如同天神一般的苏明殊,驰骋疆场多年的苏明殊,怎么会就这样死在一场小小的暗算中,苏明月不信,苏明月一点也不信。
“姐姐,你怎么能这般想陛下呢,明殊表哥,他可是社稷的肱骨重臣,陛下怎么会杀他呢?他真的只是死在了这场刺杀中。”
苏明殊自然不被元傲所容,但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外人看来,他只能是死在大渝的手上,要不然,这将会成为元傲政治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污点,所以,元傲不允许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哪怕是得宠如阮萍儿。
“放心吧,姐姐,陛下也不忍看见苏家就此败落,所以特许了明烨表哥承袭爵位,延续家族荣光。”看着苏明月痛苦的模样,阮萍儿又在她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苏明烨,怎么会是他,明明还有……”苏明月急道。
“明明还有苏明骞对不对?”阮萍儿笑意盈盈,一副懊恼的样子,“看我,说话只说了一半,都忘了告诉姐姐,明骞表哥和明殊表哥兄弟情深,听说明殊表哥被害,他一时不忿,便闯入了大渝的营帐,自此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不知所踪,哪来的这么多不知所踪,苏明骞大概也栽在了元傲的手上吧,苏明月的泪不自觉地便流了下来。
苏明月的父亲苏啸和二叔苏赫都已经战死沙场,只留下了苏明殊和苏明骞,现在他们两个也都走了,不就只剩下三房了吗?
也是,毕竟三房的苏翰才是阮萍儿的嫡亲舅舅,和大房二房终究是不一样的,怪不得阮萍儿会如此高兴。
因为他的依仗都没了,所以元傲和阮萍儿才敢如此待他吧。
苏明月突然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充满了悲怆。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扶持元傲多年,扶持他登上皇位,到头来却是扶持了一个白眼狼,不止自己得到这样的下场,还搭上了靖安侯府满门的性命,真是可悲啊。
“皇后娘娘,陛下有旨,你不贤善妒,谋害皇嗣,兼之多年前鸠杀元铭太子,罪不可赦,但陛下毕竟念着和你多年的情分,也想留你个全尸,特派本宫来送你上路。”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阮萍儿也不跟苏明月姐姐妹妹的虚情假意了,一口一句自称起本宫来。
“不贤善妒?谋害皇嗣?鸠杀元铭太子?”苏明月没说一句就笑一声。
原来这些都是她的罪过?她为了实现元傲的抱负,不惜违背自己的良心,帮着元傲笼络朝中清贵大臣,帮她出谋划策,甚至不惜帮她把那一杯鸠酒喂到元铭太子的嘴中。
当时,先帝病重,元傲爆出全是因为元铭太子巫蛊诅咒的原因,人证物证俱全,元铭太子进了宗人府,先帝因为此事病情加重,没多长时间便也去了。
其他几位殿下要么碌碌无为,要么身在外地,要么尚且年幼,竟只有元傲一个能用的,所以元傲也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元铭太子素来忠孝明睿,待下宽和,乃是皇位的不二人选,爆出这样的事后,不是没人不服,不服的人很多,只是没多久,元铭太子就死在了宗人府里,对外说法是畏罪自杀。
苏明月自然知道那都是糊弄朝臣的,给元铭太子的那杯毒酒是她亲自去送的,她也知道,这件事背后定有元傲的影子,只是,毕竟元傲才是她的枕边人,在真相和元傲之间,她选择了元傲。
现在这件事又被提出来了吗?元傲弹压不住那些大臣,也只能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了。
“皇后娘娘既然要去了,那本宫也大发善心,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你可知为何你这么多年来都怀不上一个孩子?”阮萍儿问道。
苏明月止住笑声,望向了阮萍儿,自己和元傲成亲已经七年,可却一个孩子都没有,苏明月为此不惜一碗一碗的喝那些苦汤药,却还是无济于事。
“那是因为你的夫君,大乾的帝王,亲手给你喂下了一味绝子的汤药。”阮萍儿微微俯身,脸上虽是笑着的,但却格外的渗人。
“你胡说,你胡说,他怎么会?”
苏明月和元傲相伴七年,自然知道元傲对子嗣的渴望,他怎么会,怎么会给自己吃下绝子药。
“他怎么不会?”阮萍儿的声音清楚而又残酷。
“你是苏家的女儿,陛下怎么会允许你生下带有苏家血脉的皇子?”
也因为元傲不想要苏家血脉的子嗣,但还要处处哄着苏明月,所以连带着她,也是多年未曾有孕,阮萍儿对苏明月的恨意岂是一点点。
“他当真如此恨我们苏家,那当初为何又要娶了我?”苏明月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是她识人不清,还搭上了靖安侯府满门的性命。
“若不是为了你爹手里的兵权,你当陛下愿意娶一个只能供着的妻子?”阮萍儿反问道。
“苏明月,你自幼便高高在上,看不起任何人,可是如今呢,还不是输给了我,你算无遗策,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枕边人。”
阮萍儿说的不错,苏明月帮着元傲夺太子之位,帮她出谋划策,元傲曾称她为女中诸葛,她确实是算无遗策,只错算了元傲,便输了自己的一生。
“以后,这宫中再无苏皇后这个人,只有我阮萍儿一个主子。”只要苏明月在,自己注定只能沦为陪衬,所以,苏明月必须死。
“阮贵妃,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苏明月缓缓站起身来。
“元傲薄情寡性,今日能废了我,明日自然能弃了你,当初,我可是没拦着他去你宫里,更没拦着不让你生孩子,可是到今日你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焉知,不是元傲在喂我喝绝子汤的时候也喂你喝了一副?”苏明月脸上尽是嘲讽,元傲负心薄情,总不可能是对着自己一个人的吧。
“贱人。”阮萍儿一巴掌便打了过去,“事到如今,还在离间我与陛下的感情。”
阮萍儿自然是不肯信的,元傲对他信任有加,不管是多隐秘的是都愿意告诉自己,怎么会喂她喝下绝子汤。
苏明月脸上迅速泛红,可是她没有还手,只是冷笑。
对这样的人对手,苏明月害怕脏了自己的手。
“时候已经不早了,皇后娘娘还是快些上路吧,苏家一家老小都在下面等着你呢!”阮萍儿突然就不气了,也是,她和一个将死之人置什么气?
苏明月的眼中有了泪,她恨啊,不止恨元傲和阮萍儿这对狗男女,更恨她自己,是她自己将整个靖安侯府送上了绝路。
“阮萍儿,你会有报应的。”靠着靖安侯府的权势爬了上来,现在却又要把靖安侯府踩下去,这样的人,怕也只是元傲手中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
失去了兵权的靖安侯府就是一个空壳子,阮萍儿没了这层保障,在后宫怕是也站不稳脚跟。
阮萍儿大笑着离去,不再理会苏明月,报应?什么报应?她的报应在何时她不知道,可是苏明月的报应就在眼前。
苏明月脖子上的白绫一点点的收紧,她甚至还能听到宫人们恭维的声音,说阮萍儿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后,苏明月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阮萍儿知道的太多了,元傲不会允许她活的太久的,阮萍儿终究还会下来陪她。
“爹,娘,哥哥,明月来了。”苏明月在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