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三个人。
心思各异的却只有两人。
因为那名第三人是莫寻，而莫寻的思考，到底存或不存，不在两人的思虑之内。对此刻在场的其他两人来说，莫寻的想法也不足为虑。
自徐莺莺进到玄间之里，顾青山就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不语，并非顾青山所愿。不言，也不是因为他想保持什么神秘的姿态，不谈，更不是他因为莫寻的缘故使此时的玄间内仍有焦尘纷飞，不复原物蒙上的愧意。
顾青山自认他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心胸宽广的人，他的朋友也必然是心胸宽广的。所以对于自己犯下的一些小小错误，他常常是能代替对方原谅自己的。
顾青山没有多言，当然不是因为给这艘徐莺莺的地级灵船添了乱的愧意，而是因为他有一个不情之请，此刻难言。
顾青山此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相比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一点，和他相处过这些时日的徐莺莺已算看得上清楚明白了，只是就连徐莺莺都想不到顾青山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难言的请求，竟能将顾青山这样的人物都有些退怯。徐莺莺的心里不由得涌出了好奇。
顾青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很难说得清。甚至就连识人无数的徐莺莺之前都没有遇到过顾青山这样类别的人。
出身皇家，师从高人，顾青山本应礼德备至，可他的行为却常常显得轻薄无礼。生活于市井，脱不去俗气，但论才学品鉴却也胜过富贵家财的虚名公子。
说复杂，顾青山心有城府，对徐莺莺这样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的女子都深有防备，可论简单，只要徐莺莺稍稍一露纯真，便可探出顾青山压在心底的柔软。
徐莺莺最初是认为像顾青山这样的男子于她而言不过手到擒来，事情的发展，顾青山果然也没从她的手心脱离。她只要略施手腕，便能轻易打消顾青山的心防。按照原先的预想，顾青山身上不应有什么徐莺莺不明白的秘密。就算有，随着两人的接触，秘密也只会变少。
然而，令徐莺莺没想到的是，初识顾青山，他像是一个没有多少秘密的人，与其将心思放在他身上，还不如关心他那一个连万花谷势力都调查不出多少情况的先生。但随着两人的接触，顾青山身上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多，到如今，已经很难说双方谁比谁对对方的了解更深了。
灵船玄间内突然弥漫起尴尬的氛围，在场三人间，唯独莫寻仍是沉沉站在原地，脸上仍是那般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平静。
“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可是莺莺哪里做的不尽人意？莺莺即刻着手弥正。”柔顺一语，也让话势随之一顺。
徐莺莺当然感受到了顾青山难说出口的一句话有多大的份量，但以她应担任的身份，此事仍该出言承应。
出言相承，看似是应，可这个应不是答应，只是回应。徐莺莺掌握精妙话术，更懂得如何引导与人相谈间的主动。
“咳咳。”听到徐莺莺满口的顺应之意，顾青山心里也暗暗点了点头。他早在等待一个徐莺莺主动挑起话头的机会，因为徐莺莺十分擅长捉摸人的心思。此刻徐莺莺的回应，也正顺应了顾青山的心意。
“哪里，既然是莺莺做的事，那无论是何时，都必定是万无一失。”顾青山明白将出口的话对徐莺莺来说也许很是为难，所以此时也不由得说话客气，还带着几分恭维之意。
“顾公子此言真是折煞莺莺了，莺莺只是不愿劳烦公子费心，所以做事力求尽心罢了。可是莺莺资质愚钝，总还是有办不好的事，只恐惹的公子不快。”顾青山分外反常的态度，更让徐莺莺在心里暗暗警惕。
凭徐莺莺与顾青山解除以往的经验，顾青山绝对不是一个会在理直之时低头顺意的人。如此作为，只能说明顾青山将言之事绝非易于。只是让徐莺莺想不明白的是，以顾青山的头脑，若真是此等使人为难的事，他绝不会像自己提出。
既然顾青山下定决心要提出他的要求，那他必定有徐莺莺接受他要求的把握。可顾青山的把握到底从何而来，这就不是徐莺莺能想得到的了。
令徐莺莺好奇的是顾青山的把握从何而来，至于最令人不解的要求，徐莺莺反而没有多大的好奇。因为她知道，要求，肯定会从顾青山的嘴中透露。
“莺莺实在过谦了，得莺莺之助，是顾青山三生有幸。”再三思虑，顾青山仍认为他将说出口的话，对徐莺莺来说确实沉重，沉重到以他对徐莺莺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明知对方不会同意的事，若还要坚持己见，那所造成的结果便唯有冲突。冲突爆发的结果，则是将面皮撕破，留下的只是破碎的友情，还有不可弥补的伤痕。
虽说顾青山和徐莺莺的关系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朋友，但未来相处时日仍长。更何况徐莺莺虽然居心未明，但自接触顾青山以来，她所提供的只有帮助，没有坏处，还是巨大的帮助。
没有徐莺莺的帮助，顾青山就算如何自信，可以他的底蕴，恐怕一辈子都难走出石城那个小地方，更别提如今他能将心中的目的提上谋划了。
恩怨分明，是顾青山的坚持，徐莺莺对他只有恩，至于徐莺莺藏在心底的怨，或许以后会有机会表露，但至少现在，他不会以怨报恩。
更何况，与人相谈的目的，是为了让对方认同，否则的话，那便不叫相谈，而应更名为逼迫了。顾青山不想逼迫徐莺莺勉强的帮助，因为勉强得来的帮助，得来的答应，终究避不过心上的一道坎。
心上的这一道坎，总有一天会成为心头的一根刺。刺的目标，则正是那个强逼人低头的人。
这也是顾青山的手上确实握有一张徐莺莺无法拒绝的牌，还要如此犹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