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久违的S市已经将近12点。
和上海完全相反，这个时点的街道已然是空空荡荡，广告牌、霓虹灯都已休息，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人们归家的路途。
老冉派了车来接姐弟三人。冉嘉儿坐在车上，脑子里却一直反复地想起刚刚做的梦，班主任的训话、初三少年的科学梦、校园小卖部的三角包和橙汁……
有点混沌，有点儿累。
已是深夜，姐弟三人还是决意直奔医院。老冉正在那里陪着，半年多没见了，老冉好像头发白了不少。
“爸，”冉嘉儿走到老冉身边，“爷爷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就是最近血压又高了，头晕。”老冉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声音也流露着疲惫。
“爸，”冉嘉重开口，“今晚我们兄弟俩在这儿吧。刚刚我们在高铁上休息过了。您和妹妹姐回去睡，明天再过来。”
老冉点点头，跟他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冉嘉儿走出医院，坐上车回家。
“妹妹，最近怎么样？”司机刚启动车子，老冉就开始“关心”她。
“你说工作还是生活？不过，不管那一方面，都不怎么样！老冉你就直说吧。”
“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额……那你还没有男朋友？”
冉嘉儿心里突然浮现杨若洋的影子。见她没答话，老冉试探性地开口：“大商贸易家的商二公子刚从英国回来，现在也在上海工作，”老冉侧了侧身，强调了一下：“在投行。你们也算金融业同行了，应该有不少话题。”
“？？？”
老冉是不是对“金融业”有什么误解，一个勉强挤进银行业的人和一个投行的海归，也会有共同话题？？
“怎么样？考虑考虑？先见个面如何？”
冉嘉儿伸了个懒腰：“如果他家公司的企业账户、员工的代发工资户能开在我们行，以后公司财险、员工保险都在我们这边买，他家所有存款都转过来而且记在我名下考核，那我现在、马上、立刻打‘飞的’回上海！和、他、见、面。”
“你这孩子！怎么把谈个恋爱搞得这么功利呢？”
“那不是您先‘动手’的嘛？您以为我不知道大商贸易是您的合作伙伴吗？不就是想通过联姻巩固彼此的关系么？”
“你这孩子，我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
“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无法无天过？什么时候为所欲为过？”冉嘉儿理直气壮地反驳。
老冉自知理亏：“……哎……我就算再怎么贪钱，也不会把自己宝贝女儿的幸福当成赌注。主要是那孩子我见过，文质彬彬，挺不错的……”
“文质彬彬？说不定是斯文败类。不过，我没说不去，就是多了几个条件而已。”
老冉靠向椅背，闭上眼睛，不再和她争论：“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怨我当初要给你转学不跟你商量，害你以前的朋友同学都联系不上；怨我不让你去BJ上大学，硬要让你留在上海，怨我不让你选新闻系硬要让你选中文系，怨我不让你去媒体而是让你去银行……”
冉嘉儿楞了一下，这是老冉第一次说这些话，她咬着下唇，望着窗外的夜色，只是沉默。
不是没有怨过。
从她的学业、工作，到现在交友的问题，老冉总是固执地以他自己的意见为决定。父母总是希望给子女选择一条最舒适、最宽敞的人生之路：让她转学到上海，是想让她看更广阔的世界；不让她去BJ是担心她受不了太干燥的气候；不让她读新闻、从事媒体，是不希望她东奔西跑太辛苦。
她似乎也都能理解。只是心里总觉得不痛快。
哎算了，只能说，都过去了。
（二）
到家时，老母亲已经睡下。冉嘉儿轻轻地打开自己以前住的小房间，仍然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
从书桌的窗户望出去是一条石砖铺的小路，这里曾是通往S市一中的必经之路。原来，只要踮起脚尖，便能远眺到学校的礼堂。这么多年过去了，S市经过发展规划，建成了许多高楼，也遮挡了窗前不少风景；从前骑着车、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们也无需一定要从这里经过。
可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难以忘记那个少年，穿着洁白的校服背着书包骑着车匆匆经过；或者汗流浃背地将运动服披在肩上，把装着足球的网袋挂在身上，和几个男同学说说笑笑走来。
往事多清晰，现实就有多迷离。
搬到上海之后常常失眠，冉嘉儿养成了每晚听着音乐入睡的习惯。今晚回到老家，注定可能会是个不眠之夜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边的挎包，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忘了带回来，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记起抽屉里还有一个旧的MP3，那是初二期末考试之后老冉送给她的奖品。
但在初二与少年一起参加竞赛培训的那个暑假里，她借口自己迷上听电台，让老母亲把MP3转送给冉嘉阳，结果老母亲还是让把它收好放在书桌抽屉，说是不能不爱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冉嘉儿拿出MP3，尽管机身还是挺新的，但毕竟也有些年头了，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插上电源，没想到居然还能充上电。
冉嘉儿兴奋地搓搓手，等着它一点点变满格。
哎，从前说什么喜欢听电台，都是借口。MP3也有电台的调频功能。如果有什么小心思，那就是想多一个和少年共同的爱好，顺便保护一下少年的自尊心，仅此而已。
少年。
哎，又是逃不掉的杨若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