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血染江山离人歌
22866700000324

第324章 ? 舞阳清

钟灵山陷危时,云清胡乱一猜,秦苍与那神秘高人或许有所关联,不想瞎猫撞上死耗子,竟让他猜对了,只可惜很快就被推翻了,事后他自己也将此事给忘了。

云清以年龄推翻了秦苍是高人的可能,自然以长庚的年龄也不可能,所以真正的神秘高人另有其人,但长庚既以神秘高人的身份现身,可见真正的神秘高人必然与舞阳巫族有着一定的关联。

所以,慕篱的推测没有错,那位一直在背后暗助司过盟的神秘高人的确是有三个人在同时使用这个身份,秦苍和裴清祖孙二人也的确与这位高人有关,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高人竟然是来自远离红尘、蔽居深山、为世人所忌惮、诟病又神往的舞阳巫族,而裴清便是最初那个奉巫族本家之命暗助司过盟的神秘人!

不仅慕篱想不到,只怕说与世间任何一人,都不会有人相信,那个舞阳巫族会插手世间事,更别说参与庙堂之争了。

作为舞阳巫族隐蔽在红尘中的支脉之后,自然便要听命于本家族长。所以,裴清便是那个多年来在本家指令下一直在背后暗助司过盟的高人,舞阳巫族便是助慕家壮大、将慕谦推到人臣之极的真正幕后之主!

所以,秦苍天生拥有奇准的直觉,尤其对危险有比动物还敏感的警觉,这是源自他巫族血脉的天生灵能。

所以,裴清、秦苍祖孙俩子嗣不旺,只因他们是舞阳巫族之后,即便他们隐蔽在红尘,即便他们严格遵循祖训不碰禁忌,即便他们这一支脉普遍比本家的人要长寿,但子嗣仍旧不旺,基本也都是世代单传。

所以,裴清、秦苍祖孙俩对子嗣一事看得开、不纠结,是因为他们清楚,这是舞阳家的宿命,强求不得。

因为他们是巫族之后,所以他们当然也就知晓当年前代族长在紫旭山中澶渊楼上所说的帝星预言,所以当初大魏未亡、天启帝尚在位、大魏朝堂上文武之争那样激烈时,对所有人都一向谦和的裴清才会独独对慕谦始终抱有那样强烈的敌意。

他虽无法违逆他的巫族出生,必须遵照舞阳本家的指令暗中帮助慕家,但同时身在红尘、抱有信条的他为天下苍生又对慕谦始终心怀警惕,因为他知道,来自本家的预言必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现实。他担忧预言成真的那天,慕谦会掀起腥风血雨,给天下百姓带来战火和灾难。

所以,其实那时的裴清在面对慕谦时,内心是矛盾的。他既要遵照本家指示暗助于慕谦,又要防范慕谦成为天下祸乱之源。

事实上,在慕谦领兵出征之前,巫族便传来了消息,告知他慕谦此次出征将会改变天下局势,要他密切注意朝中动向,但族长却不肯告诉他细节。

在那之前,他本就一直提防着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的慕谦可能会篡位夺权,故而才会在慕谦出发前严正警告,然而后来癸酉之乱发生,他才知道原来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祸乱苍生的人不是他一直提防的慕谦,反而是他一直间接想要维护的少帝!

当初,楚隐之所以会对慕氏满门下狠手,除了伏击与暗杀阴谋皆暴露之外,最致命的便是慕荣的帝星命格!这让楚隐寝食难安,帝位、江山通通不保的威胁让他失了理智,进而沦为了楚天承手中的棋子。

所以,醒悟自己错了的裴清那日才会看着血光冲天的大梁痛哭忏悔,同时也因本家族长早有预言,慕谦那次出征将会改变天下局势,因此他坚信慕谦会平安归来,并终将君临天下,给苍生带来希望。

所以,为了他为之奉献一生、守护一生的苍生,他才会不顾当日对楚天尧起的毒誓,毅然销毁了密诏!

所以,当初楚天承重兵围困大梁时,裴清才会那样淡定,因为他对司过盟的谋划了如指掌,丝毫不担心结局,坚信慕谦会翻盘,或者说是坚信慕篱能翻盘。

所以,当初楚天承和楚昭推测出司过盟背后还有隐藏势力,却不明白这谷隐藏势力为何明知惨剧而不插手,原因便在此。

因为他们是巫族之后,楚天承不知道的事他们都知道,一直躲在比司过盟和九门还隐蔽的暗处掌控着全局,却因巫族禁制不能随意插手红尘事干扰天道运行,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尽力相助。

而事实上,癸酉之乱前后,舞阳长庚就一直就隐藏在裴清府中,随时掌控着京中的一切动向。他也忍受着良心的谴责,为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将士,为那些惨遭牵连的将相及各门亲眷,为慕氏满门,更为慕篱的遭遇心痛,可他却不能出手干预,因为这是上天早已注定的改元之乱。

所以,当初锦州被围时,秦苍终究放心不下,代替裴清远赴北境,一路跟随慕荣来到锦州,故而锦州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所以才会那么及时而神秘地出现,拯救了他们兄弟俩。

所以,当初云霆和周桐告知慕篱并四大尊者司过盟建立的过往时,云酆等人想到的还不完全,不只是天启帝和暗处的楚天承与九门,还有舞阳巫族也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发展。而直到独孤仇亡、慕篱取而代之,司过盟才脱离了楚天承和九门的掌控,但依然瞒不过巫族。

所以,巫族会在多年前就预知慕篱的命劫并不稀奇,能让裴清以高人的身份将那颗救命的九转还魂丹交给独孤仇、再通过独孤仇交给柴素一也不稀奇,因为他是连接司过盟与慕家的关键啊!

所以,他们对慕篱还活着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他们之所以选择隐瞒真相,就是怕慕篱的身份一旦曝光,便极有可能动摇好不容易趋于安定的中原再次陷入动乱,让才刚逐渐恢复生产、开始过上正常日子的百姓再度遭受战火流离之苦。

尤其是裴清,在他清楚地知道慕篱承接了司过盟后,即便慕篱赤心坦荡,秦苍也从旁劝说二郎绝不会与慕荣争夺什么,可裴清却不敢用他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亿兆苍生做赌,向来什么都敢做、敢赌的他,唯有这件事,他赌不起。

所以,当初裴清对楚隐说,或许这世上从没有人真正看清过他,其实暗示的是自己巫族的身份,也是自己几十年来从未变过的忠于苍生的初心。

楚天尧自以为不会看错裴清,却没想到还是栽了,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清会是巫族之后!

楚天尧更想不到,他裴清根本就是个连巫族使命与本家族长命令都可以枉顾,一心只为苍生谋福祉的疯子!

其实说到底,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巫族使命,而是他为之奉献一生的天下苍生,或许这便是他身在红尘、远离巫族本家的不同之处。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巫族后代看待,他从来都只是身在尘世、愿为天下太平和苍生福祉献出一切的裴清而已。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的一生都为此而活。或许,连巫族使命也都只是他利用的资源,他的心终究还是属于他钟爱了一生的天下苍生。为了乱世归一,还苍生太平盛世,他什么都肯做,至死方休!

所以,在成为魏臣之后,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行为也是忠于大魏忠于楚氏江山的,与他的本愿并不冲突。

所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慕谦之间的目标和方向基本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定。

从前同朝为官时,他与慕谦虽有交情,但也只是在同为天下太平而努力这一点上的认可。他从一开始就看得分明,慕谦是将报恩放在首位的,将忠于大魏、忠于楚氏放在高于苍生利益的位置,对于这一点,他是打从心底不认同的。

事实上魏家天下时,他与慕谦的确常因政策的文武之分产生分歧,也曾有过争吵,根由自然便是他俩的理念有根本的不同。

天启帝在位时,由于楚天尧有谋略有心计,极擅权衡之术,皇权相对比较稳固,他与慕谦之间的冲突不是很明显,但到了少帝时期,或者从天启帝显现出衰微之兆起,他二人之间的争执便明显多了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天启帝大约正是将他二人根本理念不同看得透彻,才不担心他们会文武联手,毕竟文臣武将结党是帝王最为忌惮,也惧怕的。

而直到今夜,裴清才算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明白了慕谦的全部。

在慕谦的认知里,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为了江山社稷,他可以牺牲自己的所有,三十多年来从未动摇过。

而在他坐上皇位的这几年里,少不得有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骂他忘恩负义,背叛昌盛帝,违背当初对天启帝的誓言,骂他冷血无情,靠着牺牲慕氏满门的性命坐上了皇位,更假仁假义说要放过楚家后裔,却背地里对他们赶尽杀绝,所有这些他都全盘接受,从不辩解一字,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事实,无论坐上这个宝座的过程如何被动,最终做出选择的还是他自己。

他将过往所有的牺牲和流血全部算在自己头上,都当成是他的罪孽,在忍痛负重前行的岁月里,他从没原谅过自己,但也从不逃避,把所有的付出都当成是赎罪。

他这一生,为恩,为义,为国,为民,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这一生,对得起天下苍生,对得起那些愿意忠心追随他的臣子,更对得起那些为他而死的英烈们!

虽也遭受过背后非议与诟病,但他的心是坦荡磊落的,因为他从不逃避自己的罪孽,直到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这一刻,他都还不肯原谅自己。究竟需要多强大的内心和坚定的意志,才能支撑他怀着这样的信念走到现在啊!

裴清向着慕谦又是恭恭敬敬深深一揖,而后郑重道:“请陛下放心,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晋王稳固朝局,安定天下!”

紧接着,他抬头望向慕谦,说出了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说出口的话:“此生,裴清绝不负陛下!”

能让从来不愿效忠任何一个君主的裴清说出这样的话,慕谦已心满意足了,含泪再次道:“多谢太师!”

如是这般,相差一个辈分、官场相处三十余载从未有过交集、却又奇迹般地各自懂对方的君臣二人终于在今夜交心,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