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多想，只要房子没掀，啥都能习惯。”时间验证着杜云的话，到了第三天早上，积雪已经埋过窗沿，屋内的人却还在自顾自打坐修炼。
“我们不会被埋起来吧。”玄月闭着眼睛，平静地问。
“当我不存在吗？”莫凌回，“这才哪到哪，妖魔都没撤呢。攒攒再清。”
庭耀叹口气，下炕来抻抻筋骨，然后蹲到了椅子上：“诸位，31号了啊，我给寒冬请假。”
莫凌撇嘴：“你前天发也行，一样回不去。”
“是啊，这把老师可完全顾不上怀疑了。”庭耀点了点头，念出寒冬的回复：“‘三天不作上房揭瓦，都给老子好好回来！’”
“放心——”莫凌向后仰倒，徒劳地滚了几圈后，终于耐不住了，扑腾一下起身：“哎呦，好没意思啊。要不咱上城墙遛遛？”
杜云斜他一眼：“你又不冷了？”
莫凌悻悻。虽没人理睬，但好在他做事向来不从他人脸色，哗啦起身，翻出铠甲便要下炕。
“停。”庭耀开口制止了他：“刚说要小心安全，你就一个人行动。等我陪你去。”
“等？”莫凌挑眉，“你要等啥？”
“现在雪还不够厚，妖魔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停止进攻，”庭耀眉间写满忧虑：“那时候气温骤降，下城墙的楼梯又已经被积雪埋住，将士们筋疲力尽就会被困在城头上。那上面也没什么遮挡，暴风雪一刮起来，会白冻死很多人。我打算去帮忙，你闲得无聊就跟我一起去。”
莫凌越听越无语：“我看你最无聊。怎么，没有你，他们就下不来啦？”
“我说会‘白’死很多！你到底去不去？”
“哼。”不情不愿算是同意。
“那加我一个，”杜云插嘴：“正好想试试阵法，我要上城墙。”
“行，那你记得给我留个大型除雪阵。”庭耀知道杜云的身体素质，强留添累赘，肯定试完就溜。因而也没对他抱太大期望，眼睛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去吗？”
“好啊。”都曾纵身下城门只为救几个不相干的人，雪幽这次当然也会感兴趣。比起上回奋不顾身，这次更安全多了，何乐不为。
“啊......”玄月却目光闪躲，寒烨则干脆：“不去。”
“ok。”庭耀说。
风雪夜行，浑如鸿蒙。莫凌先把房屋周围的雪清开，但显然不能一直以这般奢侈的方式开路，于是走出十几米后，众人提气跃起，跳到了一米多高的积雪上。
新落的雪还未压实，一踩即松，不小心半个身子都会滑下去。雪幽只能提气疾走，如飞燕袭掠水面，雪花染白了她的铠甲和头发。
他们一离开，屋子里顿时空荡下来。玄月担忧地看着窗外模糊一片，心里唉声叹气。唉，真是理解不能。
“寒烨，你说他们心怎么这么大啊，刚能自保就急着逞强的，也不怕......”
“庭耀不能自保的时候也经常逞强。”寒烨轻笑了一声，某个角度下的侧脸竟显得异常陌生。“看见众生就想普度，他要真能一直心大，也算他好命吧。”
玄月怅然地看着他，眼里写上几分复杂。
到了城墙边，上行的楼梯果然已经被埋，还无人顾得上扫。脚下震颤如擂鼓，不难想象一墙之外妖魔攻城之疯狂，烈风暴雪寒意蚀骨，雪幽默默运起源力。一旁的莫凌倒如鱼得水，抬手间就将小山般拦路的积雪扫落，甚至还招来些水流绕行身周，待会儿，它们就将成为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
清路上城墙，迎面震彻耳鸣眼花。但一切还算乱中有序，紧贴瞭望口的一侧留出一条狭窄通路，人车对行摩肩擦踵。湍流之侧，炮口箭塔旁若无人地喷着火舌，士兵们怒发冲冠全力作战，好似全然不知这场战斗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困局。
当然，眼下若不全力以赴，更没命谈将来。
主城楼人员密集，看似忙乱却是最稳固之处。几人又向远处走了几百米，雪帘渐渐掩盖视野，低沉的炮响在不远处清晰，拉锯战的压抑感蔓延而开。
踩雪声一停，杜云抬手，捏诀，城下一指。
大荒为铺宣，萤绿墨笔逸兴遄飞，龙盘蛇踞转起纷繁符纹。阵法落成，半空腾起密密麻麻的利剑光影，瞬间将下面黑蚂蚁般窜动的妖魔斩为碎屑。
震地闷响循着地脊游走。杜云目不转睛盯着阵法的每一丝变化，抬手又是三座落了下去。三幅阵图就犹如暗夜中绽出的三朵屠戮妖莲，簌簌剑影天河倒挂，不远的穹顶之上彤云密布暗流翻涌。这一切构成的景象极具视觉震撼，杜云却无暇顾及，三座阵法同时调改已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体能与念力在飞速消耗，每一秒都尤为可贵，他必须抓紧时间。
莫凌撑肘斜倚着城砖，看他那吃力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声。靠脑子吃饭果然是辛苦啊，不如专心玩属性。这儿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主场，只需心念一动，无数直径达十米的雪流便自墙后盘旋而起，如猛龙过江扎进了下方的战场。
爽！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手指头都不用动一根，照这源源不断的充足雪量，想打多久打多久。
但这种环境下，光系的庭耀就全无优势可言了。他虽是远攻，但源力的攻击范围可远远比不上念力，更开不出杜云那般庞大的阵法。与其逆风挣扎，还不如......
哐当。一脚踩上墙砖，他直接用蛮力将三米口径的炮筒抬起，把自己的源力灌了进去。
漆黑炮筒蓦地亮白，需要两至三人合力、借用发射台、灌注能量池才能发动的源力炮，立马开始工作。
雪幽的镔墨镰从头到尾就没拿出来过，此刻在旁边看了个有样学样，城楼西头亮起一片连光。
积雪渐渐阻碍了妖魔的前进，可守军的作战环境也越发恶劣，双方缓慢僵持。这一波终于被消灭，远远的却还有兽潮涌过来，似要无尽无休。
雪幽虽还从容，但心头已有隐隐的担忧漫开。杜云倒从始至终就没往这方面关心，如释重负地一拍手：“呼，完事儿。撤。”
“哈欠，我也爽了，走。”雪流没完没了地自头顶呼啸而过，莫凌心满意足地抻个懒腰。
六人下城墙时，新一波妖魔刚来。杜云终于回头瞧了一眼：“这妖魔恐怕得后半夜才能停，你真要一直在这儿等啊？”
“没事儿。”庭耀说，“我又冻不出事来。”
“他自个儿乐意，甭管了。”莫凌早走出好几步了，回头直催。
“莫凌，你不留下来？”雪幽有点惊奇，他可是水系啊，别人除雪还要费上好些力气，于他不过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一把呢？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表情是来不及掩盖的阴鸷。雪幽惊了一惊，待回神他单薄的背影已不见在漫天风雪里。
她大脑当机了好几秒。
“行吧，那我撤了。”略微的停留，杜云的脸就已覆上一层白霜，实在是该撤了：“雪幽你？”
“我？我留下啊。”雪幽理所当然道。
“啊？！”好像完全出乎庭耀意料，他一瞪眼，立马沉了脸色：“你不行，太危险了，回去。”
“为啥呀。”雪幽迷茫地睁大眼：“我也是洞天境，有什么区别？”
“呆在暖乎乎的屋子里不好吗，瞎凑合什么。”庭耀说着还生气起来了：“现在才几点，你要在这冰天雪地的冻一晚上吗？！”
“你不也一样吗！”雪幽才莫名其妙呢，掣刀上步，黑光盘啸一闪而过，瞬间给旁边的雪墙开出一个洞来：“我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多个人还能陪你聊天呢，你有病啊还赶我走。”
庭耀一噎，见她已自顾自地盘腿坐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起来。”
雪幽以为还要赶人，怒冲冲站起来刚要理论，却看他弯腰扔了俩蒲垫：“这么凉的雪地直接坐，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生。”
？？？雪幽愣了，当真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瞬间羞得红了脸。
懂的还蛮多。
“没、没那么娇贵。”她别别扭扭重新坐下，庭耀就紧挨着旁边，递了好几个火石符给她。眩白的雪墙围困着热量，热流在干冷中噼啪扭动，雪幽感觉气氛尴尬爆了，赶紧找点话题：“那个，如果没有异能者帮忙，他们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在上面等死吧。”
“当然不，他们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拿人命开路。”
集团军用的除雪阵范围十分有限，只能由人力一点一点向下推进。坐着不动都可能被冻死，更何况是顶着严寒在陡峭的楼梯间挪移，不论是冻还是摔，被派去开路的人将九死一生，却是用小部分牺牲换来大部队的保全。
“可这种事情轮到个体头上，就是天大的悲剧了。”雪幽感叹，立马想起莫凌方才的态度，更加不满：“莫凌也知道这些？”
“当然，这都是常有的事。”
“救一个算一个，妖魔面前所有人都是同类，他干吗这么冷漠？”
“......”
庭耀沉默了，良久才说：“你是觉得，是人就该救吗。”
雪幽一顿：“至、至少在尼布楚还是应该......”
“这不能全怪莫凌。”庭耀叹了口气，喉咙发涩：“从前也没人救过他，又凭什么逼着人家以德报怨。”
外面风雪呼啸狂冽，像在悲鸣。雪幽听出蹊跷，抱膝团坐，头歪枕在膝盖上看着庭耀的侧脸：“从前没人救他，这是什么意思？”
城头连绵的战火被漫天的雪花层层削弱，化为极微弱的光点洒进他金色的眸子。庭耀瞳光流转，终是一笑：“算了，应该是瞒不住。”
“玄月怀疑过莫凌的过去，你就没有？”
雪幽在脑海里费劲地搜寻半天，好像是有那么一天晚上，玄月神经兮兮地让她帮忙打听，但最后又自己不了了之。
而现在，当初要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要不请自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