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修篁的墓旁生有一棵桃花树,亭亭如盖。春意渐暖,点点粉嫩铺散开来,空气中飘着醉人的芬芳。
一株花枝低垂,素手轻拈花瓣,柔软细腻触感真实。微风拂过,万华摇曳,佳人置身于起伏花海,却蹙眉轻叹,为何会觉得美丽得空洞呢。
“莲沁,回校吧。”电话里,杜云这样说道。
多说无益,那笑容冷漠到了极致倒也算别样多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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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缸对碰,雪幽正与一众大汉坐在一起,笑声清脆却同样豪迈。张武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发出畅快喟叹:“唉呀,真是后生可畏!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啦!”
其余人哄笑起来,雪幽笑着往他缸里倒酒:“哪里,你的醉拳我还没领教过呢!”
“好好好——来一个!”大汉的脸涨得通红,刚摆摆手想要说话,忽觉背后一凉,有个声音低沉道:“光天化日,军营纵酒,好大的胆子呀。”
张武瞬间定在原地,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脸红得越发滑稽。可一看对面的同伴,非但没有大事不好的慌张,还一个个憋笑憋得表情扭曲,这才小心翼翼转过头去,正迎上玄月调皮的鬼脸。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行啦行啦,我是真来给你们拉警报的,”眼看着就要加入酒局,玄月突然间想起正事:“高展高副将马上就要来找我和雪幽了,你们赶紧把作案现场清理一下。”
雪幽闻言,笑容一收。刚刚习惯了远征军的生活,却也到了离别的时刻。军营生活虽略显单调,但未尝不是一个安乐窝,回去后......她就必须将沉重的责任担到肩头了。
但她这些天来从未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如今的自己,正是这些天来努力想成为的样子。
于是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笑着与张武等人告别。
他们似乎也知道这次离别的不同之处,微醺发红的脸凝重起来,站直身体互敬军礼。
二人回到了33火的营地。那里,高展正与钱禾等人一起等候。
当雪幽看清他们眼中的泪花时,不由为之动容。
“兄弟们心里都明白,”一个士兵带着哭腔开口:“这段时间能平平安安的,都是托了你们的福......”
“谢谢你们。”其他人附和着,低头笨拙地擦去眼中酸涩。
“孩子们,如果将来有时间,可以去乙城的驻扎点找我们,大家的机甲可都拜托你们了。”钱叔微微笑着,压了压破旧的帽檐。
硬汉落泪,玄月二人又怎能没有不舍,玄月揉着眼睛,不住点头。
可雪幽知道这只是美好的设想。经此一别,沙场路远无情,军队编制几年便是一大改......这些平凡如尘埃的人们,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谢谢你们。”最后,钱叔笑着,一如初见时和蔼温和:“一路平安。”
玄月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谢谢,谢谢......”
感谢,今生有缘路过彼此的生命。山长水阔,愿平安喜乐。
二人开着那台借来的机甲,随高展回到了中央机甲,对这个庞大军团的最初印象。
如今站在最高指挥台俯瞰百廿七军,很多地方都增添了属于她们的记忆。她们曾在这里跑过腿,到那里修过机甲......
点点滴滴,缘分交错。
虽然起因是被逼无奈,但似乎拥有这样一段回忆,并不糟糕。
玄月肿着眼睛,问道:“大将军,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张永志爽朗一笑:“哈哈,要看你们到时候愿不愿意屈尊接见一下我了!”
这话将两个小姑娘都逗得笑起来。
“得,咱军旅之人就不用磨磨唧唧了,在此别过,有缘再会。”张永志利落地一拱手,余光瞥到显示屏,不由咧开嘴摇摇头:“快点放人吧,再磨叽一会儿,外面那位老兄就要和咱交上火了!”
雪幽这才看到远处沐浴在一片圣光中,与大军遥遥对峙的一道身影。
或许是该有些江湖儿女的豪迈。分别是一场新的相逢,对饮一醅足矣。
中央机甲后方的舱门缓缓打开。庭耀落到延伸出的甲板上,俯首向二位将军行礼:“炎宁凤岚庭耀,见过两位将军。”
二人点头,不再多言,消失在缓缓落下的舱门之后。
庭耀冲着雪幽一笑,雪幽好像看到晴空万里云开雾散。
“冒犯了。”他说道,然后一手虚揽过一人腰肢,纵身飞奔向城门。
百廿七在身后行进,向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庭耀的动作十分绅士,看似搂抱,实则完全没有接触,只是以源力裹挟二人向前。
雪幽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怎么样,将近四个月的军营之旅还算充实?”御风而行,庭耀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
玄月可算得了机会,一指雪幽:“她!背完了高中必背古诗!”
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秒。
“额?”庭耀歪歪脑袋,若不是腾不出手,想必一定会挠起头:“这么超前?自愧不如......”
“我也没得选啊?!”雪幽慌忙辩解:“初中必背才是我的菜好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背古诗?”玄月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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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城城门口,三道身披黑袍的身影匆匆入城,一路绕行偏僻小巷,快步迈进一家不起眼的客舍。似乎已经与店家打过招呼,领头的黑衣人直接上楼,开门进了最里侧一间房间。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待在这里。”放下黑袍的帽子,庭耀环顾了一下周围:“可能小了些,但各种东西还算齐全,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再送来。”
“有灵玄丹就可以了。”玄月道。
“我们的行动什么时候开始?”雪幽问。
“听杜云指挥。到时候就在这个房间,我们会重开一次会议,全员的。”说完,庭耀又简单交代了一下相关事宜,而后却突然一滞,犹豫着沉默了很久,方又说道:“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们。”
雪幽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寒烨他......”
玄月颤抖着捂住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
泪水已模糊了视线,雪幽听见自己在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丁城医务点
门吱呀打开,曦媚手持托盘,抹了抹额间虚汗:“寒烨,今天有个好消息。”
“怎么,不用放血了?”
曦媚动作一顿,笑道:“不错不错,今天能听见了,喜上加喜。”
“但还是看不见,”针尖刺入血肉,隐有蛊虫蠕动,寒烨“嘶”了一声,嗔怪道:“不是啊,那我这样会不会影响欣赏体验?”
曦媚抽出针管,任黑血日复一日地流淌。看似乐观的默契,其实她知道也担心,现在这副躯壳下面,藏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却又自闭自封的心。
将托盘推远,她轻轻俯下身,将一声苦涩的叹息吹在他的耳边:“你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
门边响起脚步声,却又在帘幕前停下。玄月已哭成泪人,此刻连抬头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说什么也不肯向前,捂着脸转头跑了出去。
此地人多眼杂,庭耀轻轻拉了她一把,掩上屋门,又迟疑着看向雪幽。
雪幽缓缓抬起手,掀开那飘扬的帘幕,似有千斤重。
逃避?她们可以因不忍而逃开,寒烨呢?
他可有......选择不去痛苦的权利?
午后阳光温暖而慵懒。熟悉的身影躺在床榻之上,一如初冬时插科打诨不肯乖乖养伤的少年。
少年不再。
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别过头去,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可她还是看到了,虽然身形大致没变,那面容却憔悴至不忍细看。
窗外机甲轰鸣、人声嘈杂,他却敏感地捕捉到了泪水落地的声响。
越害怕听到,越是落进心里。
“我没那么娇贵,会好的。”
“你......别哭了。走吧。”
雪幽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碍眼、很没用。既然止不住哭哭啼啼的懦弱作态,那还是快些消失吧。
“我会拿到解药,然后兑现我当时的话。”少女梨花带雨,却又竭力低下嗓音,哀戚的杀意渐腾戾气:
“我若归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