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长灵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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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英雄大会(五)

这时便听到一声大笑,声调虽然尖利,却已不太刺耳.众人回头一望,便见一个枯瘦老人一身青衣,双手背后,目露精光,立在群豪之后,自然便是沈雁青了.

沈雁青冷笑道:“谁曾料到陆兄这般命长,我派去接引陆兄的手下一一落败,沈某好生惭愧.”说着他双足在地上一点,高高跃起,落在擂台之上,回头扫视诸人,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诸位,难道不知这里如今是谁的疆土?胆敢在此大放厥词,轻慢当朝皇帝!”

群豪闻言,无不大怒.江湖上盛传崆峒派掌门沈雁青投靠了金人皇帝,做了番邦的走狗,但江湖上亲眼见到沈雁青相助金人对抗中原武林及大宋的实在寥寥,这时听到他说这句话,便坐实上的谣言并非虚假.群豪大多草莽之辈,口不择言,一时间詈骂之声,污秽不堪,不绝于耳.

沈雁青道:“沈某今日是以崆峒派掌门人的身份参加中原武林大会,诸位既是同道,何必咄咄相逼?”

邱晨道:“各路英雄群居在此,原是要商量一个对抗番邦,护卫我汉家江山的对策.你既然投靠了番邦金人,又何能与闻此事?我们中原武林挑选一个武林盟主领导群雄,共襄大事,与你无干!”

沈雁青道:“邱兄此言差矣.咱们武林中人行事,全凭一个武字.如今天下大乱,先是宋辽纷争,后有金国乘势而起,据有中原,更有西夏不安于西北.且不说庙堂之上群臣是如何样态,咱们中原武林处此绝境,无不惶恐不安,急需一个文能安邦定国、武能震慑天下的英雄好汉引领群雄,维护中原武林安定和谐,诸位以为如何?先师司徒贤不幸早逝,否则由他本人引导群雄,诸位当无异议.只可惜他老人家去后,江湖后辈……在我沈某看来,竟没一个成气候的,嘿嘿……”

台下诸人年高德劭者不在少数,亦素知崆峒派上代掌门司徒贤的威名,无不叹服,但如今崆峒派在沈雁青治理下日渐糜烂,投靠番邦,助纣为虐,实是将先师创下的赫赫威名毁于一旦.群豪自知武功不如沈雁青,但说到气节却自诩高过沈雁青,当即破口大骂:“你卖国求荣,安敢轻视于我!”“冯可道四朝为臣,但若论脸皮之厚,怕也要尊阁下为师!”“此处召开的是英雄大会,沈掌门怕是来错了地方,若要参加狗熊大会,不妨直往东去大兴府……”

沈雁青斜眼一瞥,略不以为意,面向台上,朗声道:“邓大小姐……还是陆夫人?”

陆聪正色道:“阁下莫要口出秽言,玷污邓小姐清誉.”

沈雁青道:“两位是江湖上一对璧人,未能结为连理,沈某深感遗憾,何敢口出秽言,侮辱二位?”说罢狂笑几声,又戛然而止,说道:“诸位今日挑选武林盟主,难道是凭口舌定胜负?”

霍英杰道:“阁下已为朝廷鹰犬,我们挑选武林盟主,与你无关,请阁下速速退去,免伤和气.”

沈雁青道:“你们挑选武林盟主,也是图谋不轨,危害朝廷,既然你们说我沈某做了朝廷的鹰犬,那好,你们召集大会,便是意欲与我为敌.若是今日诸位英雄无一人胜得过在下,那这场武林大会,便大可不必召开.若是胜了在下,也算是除掉一个对手,对诸位而言,岂非善事?”

群豪相顾无言.

忽有一人朗声叫道:“贼道士,就让我邱某人领教你的高招!”说着便有一人跳上擂台,却是邱晨.只见他手握秋心剑,眉头微皱,瘦削的身影在艳阳照耀下分外单薄.

沈雁青见老者是邱晨,冷笑道:“邱老儿,你还是下去罢,莫要在此丢人显眼.十年前你我交战一场,你在我手下走不过一百招.这十年功夫,我听说你早已赋闲在家,派中事务全部交予弟子大理,你却在家里莳花弄草,连武功也落下了.你我之间,一进一退,这一场架不打也罢了.”

邱晨道:“士为义而死,不亦乐乎?尔卖国狗贼,休要多言!”说着挺剑斜刺向沈雁青肩头,未待招数使老,忽然飘转,指向沈雁青肘心.这一招是金截剑法第一式——指鹿为马,诀窍便在于以虚御实,剑尖在对手肘心与肩头之间徘徊,趁敌不备,猛下杀手.沈雁青乃是用剑高手,自然明白他这一招的用意,轻易便可避开.邱晨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使这一招原本不为立时制服沈雁青,只是借招数之名——指鹿为马——嘲讽沈雁青如秦之赵高一般是大奸大恶、国之蠹虫.

沈雁青脚步微斜,使出九宫幻影步,身体向一旁飘开,同时右手抓向邱晨腕口,欲待夺下邱晨手中的秋心剑.那秋心剑是金剑门掌门信物,若是被旁人夺取,实是奇耻大辱,更何况当着众多武林豪杰之面.邱晨也非泛泛之辈,登时剑尖下指,手腕翻转,从一个旁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向沈雁青腋下.

烈日灼心,剑影如电,在擂台上幻化成一道白光.

二人斗了二、三十回合,兀自不分胜负,然而旁观者中不少武林高手见此情势,立知沈雁青是在故意戏耍邱晨.对战之中沈雁青一直采取守势,意图便是要耗尽邱晨体力,再令他不攻自败,在众人面前大失脸面.江湖上人最重脸面,若因武功不济,顶多令众人觉得可惜可叹,但若对手不加一指而己方落败,其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果然,两人斗不到一百回合,沈雁青已暗施诡计,将邱晨拖得筋疲力尽,动作也渐渐迟缓,体力不支之下,原先凝视着沈雁青的眼神也慢慢变得迟缓.

打斗之中,沈雁青悄声说道:“邱老儿,十年前武林大会,你多番折辱于我,当年若非陆聪从中作梗,我岂容你活到今日?如今你门下弟子都在观台下,让他们瞧瞧你现在狼狈的样子,看我如何对付你!”话音刚落,右手疾出,凝为爪状,扣紧邱晨肩膀,微微用力,只听得骨头咔哒一响,邱晨右臂立时脱臼.沈雁青暗暗用力,催动崆峒派内功秋雨梧桐叶落时,登时便有一股寒凉之气自邱晨肩部传遍周身.伴着邱晨一声惨呼,沈雁青将扣住他肩膀的右手迅速移向他手腕,接着将他手腕向外一翻,忽施强劲,内力所到之处,竟将邱晨上身衣物震得粉碎.

在那一声惨呼之后,邱晨直感觉周身关节笼罩在一股寒气当中,似乎时刻都会崩裂,他心中知道沈雁青是借此机会报昔日之仇,因此表面上看来虽风轻云淡,实则用了他崆峒派无上内功,誓要让他在中原武林同道面前大失颜面.既知他用意,邱晨忽而心中横生一股激荡之气,不肯屈服于他,自后无论沈雁青如何折磨他,他只是以冷鸷的目光盯视着沈雁青,咬紧牙关,硬是一言不发.

沈雁青原待要他在众人面前出丑,如今见他一声不响,以极强的毅力忍受他内功的摧凌,反而现出一股英豪之气,令旁人心折.他心中自是更为恼怒,出手之际便愈加几分狠辣.

邓正敏见起初邱晨攻势迅猛,已为他自可与沈雁青打成平手,纵然落败也不至于太过仓皇,突然沈雁青改守为攻,一招之间便将邱晨制服,擂台比武,原是较个胜负,若一方得手,本应立刻收招,如此方显出一代宗师风度,可现在沈雁青连施杀招,咄咄逼人,她心中担忧邱晨遇险,回头瞧了陆聪一眼.陆聪知她心意,便点了点头.邓正敏得陆聪同意,轻轻一跃,跳上擂台,左右手各扣住沈雁青与邱晨手腕,将两人分开.

沈雁青自重身份,知道若是继续追击,反而会遭众人嘲笑,便顺水推舟,向后退出一步,否则凭借邓正敏功力,此时此地岂能将他二人分开?

金剑门弟子见状,匆忙跑上擂台,扶住师父,慢慢将邱晨带下擂台,送至卧房养伤.

邓正敏道:“沈先生贵为崆峒派掌门,近日来赴武林大会,小妹原本欢迎之至.崆峒派上代掌门司徒贤老前辈当年作客敝府,也曾指点过小妹几招.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小妹自后踏足江湖,见了崆峒派弟子,自是礼待有加,唯恐怠慢了诸位师兄弟.方才比武之中,沈先生既已得胜,又何苦依依不饶,如此折磨邱掌门?虽有往日故旧之情,小妹也看不过眼了,只得不自量力,向先生讨教几招.若是小妹侥幸赢得几招,还请先生离开武林大会,他日再请先生来敝府作客,如何?”

沈雁青道:“武林大会,武林中人皆有份参加,虽借贵府宝地,虽是由邓大小姐与陆大侠联名召开,但哪里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今日推举武林盟主,全凭个人手段,沈某若能技压群雄,这武林盟主之位,沈某自然当仁不让,岂有相让之礼?只不过……凭邓大小姐的功夫,还不足以胜过沈某.只是今日与会群豪,少说也有千人,沈某要一个一个迎战,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一来,反倒令诸位英雄落得个以众凌寡的恶名.沈某心中有个办法,若是依照这个办法,沈某落败了,自当就此退出中原武林,永不干预武林之事.邓大小姐以为如何?”

邓正敏道:“沈先生请讲.”

沈雁青道:“好说!好说!诸位英雄皆是武林翘楚,在武功上自然各有千秋,沈某虽对自家武功颇为自信,却也不敢接受诸位轮番挑战.为避免耽搁诸位功夫,沈某心中有个计较,便是今日由沈某在诸位之中挑选一位武功卓绝的高手与我比试,然而诸位再自行商议出一位可令诸位信服的高手与我比试.若有一轮比试沈某不幸落败,这武林盟主之位,沈某就拱手让人,但若两轮下来,沈某侥幸得胜,自然就……”

霍英杰忽道:“姓沈的,依照你的办法,若是你过会儿在我们中选一位功力远不如你的年轻后辈与你比试,这又如何?”

沈雁青笑道:“诸位放心,我挑选之人于江湖之中必定是大有名望,德行、武功都可说是世间罕有,举世无双.待会儿沈某说出此人姓名,诸位若以为不行,大可驳回沈某之议.”

群豪相觑,默然不语.

沈雁青道:“好罢,诸位既然没有异议,沈某便说出此人姓名,供诸位参详.”环顾一周,微笑道:“此人声名赫赫,十年之前已为群雄领袖.当年小商桥英雄大会,群豪相聚纪念当年抗金大将杨再兴,畅谈之下,提议推举一位武林盟主,领导群豪,此人一剑振服群雄,成为关中第一剑客.后来大漠十三剑客奉大金国皇帝之命欲在中原武林示威,此人于贺兰山独自应战,自此番邦蛮夷不敢小觑中原武林.诸位以为沈某所说之人份量够不够?”

群豪之中稍年长者均知十年前陆聪闯荡江湖的事迹,年轻后辈虽未亲眼见到,也听前辈提起过,听罢沈雁青的话,心中已知他所说的乃是陆聪,只是陆聪双腿残废,众人不免心中嘀咕:“崆峒派武功可说是当今武林玄门之冠,即便是放在十年前,陆大侠也未必胜得过沈雁青,更何况如今他双腿残废,又怎能敌得过沈雁青?”

一时便有许多人高声骂道:“姓沈的好不要脸!明知陆大侠腿脚不便,焉敢提如此要求?岂非趁人之危,小人所为!”

“老子功力或许及不上你,但三分廉耻之心还是有的,就让我来替陆大侠领教你沈雁青的高招!”

群雄尽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