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雪豹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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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野化猎豹(2)

我们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给这些猎豹喂食了,它们早就饥肠辘辘了,但它们浑然不知野兔和红角腹雉是可食之物。这就好比一个从未到过农村的城里孩子,不知道稻子就是可以做成饭的米一样。

它们在花格铁门前,不满地瞅着我们,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埋怨声,那是在责怪我们,为什么还不给它们喂肉块?

守着金山,还在当乞丐要饭吃呢!

据调查,野生猎豹受父母喂养的时间并不长,出生三个月左右就断奶,半岁后就跟着母豹外出学习打猎,一年后,就和母豹分道扬镳开始独立生活。眼下这七只猎豹年纪最大的已有八岁,最小的也有三岁半,早就过了自立的年龄。

当一个生命,习惯于接受喂养,习惯于吃现存的食物,从未靠自己的努力来养活过自己,从未流血流汗为自己谋取必需的生活资料,那么,这一定还是个幼稚的不成熟的生命。

这当然不仅仅是指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

人类的祖先靠狩猎为生,在大林莽里,用原始的木棍石斧与凶猛的野兽搏杀,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杀开了一条血路。今天,社会越来越文明进步,我们再也用不着像原始人那样,披着长发,裸露着紫铜色的胸膛,手持长矛弓弩去和野兽周旋了。偶尔有人扛着双筒猎枪开着越野吉普车大老远的跑到森林里去打猎,也全然不是为了获得食物以维持生计,更多的是想体味狩猎的刺激,展现自己男子汉的风采,度过一个美妙有趣的假期。

然而,狩猎的内涵和精髓,并未退出人类的历史舞台,不过是改头换面,用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罢了。我们把狩猎称为工作,把去打猎叫做去上班,把狩猎武器称为工具或仪器,把打猎技艺叫做专业知识,把五花八门的狩猎场谓之曰工厂、商场、机关、学校和实验室,猎物当然就是花花绿绿的钞票。虽然现代城市里的狩猎场上闻不到硝烟听不到厮杀声,但同样有紧张的拼搏和激烈的竞争,同样受优胜劣汰规律的支配,同样有失败的风险和成功的喜悦,同样是有能耐的得到大猎物没能耐的得到小猎物。

我们当然不会再给这七只猎豹投放肉块。猎豹猎豹,顾名思义,就应当是狩猎的行家里手,命运既然不再让你们继续做动物园的摆设,你们就该亮出你们的尖爪利牙,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食物生存下去!你们有这个条件,有这种本领,不该再赖在人类身上吃吃喝喝了。

傍晚,七只猎豹饿得眼睛发绿,肚皮贴到了脊梁骨,有两只年纪偏大的雄猎豹已饿得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麻雄和断魂尾则如丧考妣,用嘶哑的嗓门哀嚎着。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只曾经昏头昏脑地扑进断魂尾怀抱,被断魂尾用豹爪推搡开的红角腹雉,又一次犯糊涂了,竟然把断魂尾的脊背当跳板,想逃出围墙去。它当然无法如愿以偿,残缺的翅膀在空中抖了几抖,笨重的身体不由自主又跌回地面,刚好落在断魂尾的面前。

或许是脊背被锋利的雉爪抓疼了,或许是心情烦燥的缘故,断魂尾举起右爪狠狠地在那只红角腹雉背上抓了一把。猎豹的爪掌可不是吃素的,虽然没有熊掌那么大的蛮力,也没有虎爪那么强的杀伤力,但抓在小小的野雉身上,也是够有威力的。红角腹雉羽毛飘零,背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咯咯咯咯哀鸣着,蹲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空气中弥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饥肠辘辘的断魂尾瞪着迷惑不解的眼睛,伸出舌头在红角腹雉的背上舔了舔。它本来就是茹毛饮血的食肉兽,热的血浆,唤醒了它沉睡已久的杀戮野性。它津津有味地品偿着野雉血。受了伤的红角腹雉挣扎着往草丛里挪动,断魂尾眼睛骇然放光,兴奋得嚎了一声,长长的豹尾在空中潇洒地抡了个圆圈,鞭子似的抽过去,把红角腹雉抽得陀螺似的旋转,瘫在地上,鸡头无力地耷拉在翅膀上,张着嘴,但已叫不出声音来了。断魂尾用前肢搂住红角腹雉,一嘴一嘴地将鸡毛拔下来,贪婪地撕吃起来。

这无疑是最好的榜样最有效的示范,其余六只猎豹茅塞顿开,从混沌中醒悟过来,起身寻找并追撵红角腹雉,野化中心里鸡飞兔跳,一片欢腾。很快,余下的两只红角腹雉被麻雄和另一只雌猎豹所获。

还有四只猎豹未能获得食物,它们讪讪地靠近正在肢解和咀嚼红角腹雉的断魂尾、麻雄和另一只雌猎豹身边,企图分一杯羹,但得到的却是愤怒的咆哮和蛮横的驱赶。

生命都是自私的,在动物界,除非有血缘关系,很少发生利它主义的行为。

四只暂时还没有解决肚子问题的猎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乱石滩上团团转。一只灰毛野兔沿着水泥围墙的墙根心惊胆战地往前走,大概是想找个能藏身的地洞吧。一只年纪偏大脾气温顺外号叫老太监的雄猎豹纵身一跃,像离弦的箭,朝灰野兔追去。这是触类旁通的觉醒,以此及彼的推理:既然五彩缤纷的红角腹雉能吃,那么短尾巴野兔也应该是可用之餐!

野兔虽然善跑,但比起猎豹来却技逊一筹,转眼间就被豹爪按翻在地。

夜幕遮盖了野蛮的屠杀。

第二天上午,我们又来到野化中心,我惊奇地发现,七只猎豹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见到我们就急不可耐地扑到花格铁门上朝我们摇尾乞怜。它们对我们的态度还挺亲热,但已全然没了乞食者的谄媚与甜腻,而是用一种很自尊的表情望着我们,走到化格铁门前,朝我们轻轻摇甩尾巴,然后便迈着自信的步伐,转身离去,站在地势较高的岩石上,目光炯炯地眺望小树林和草丛,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地地道道的猛兽风范。

它们体味到了自己动手捕食的欢愉,不屑再向我们乞讨食物了。

表面看来,自食其力能吃饱肚子,靠别人喂养也能混饱肚皮,但精神上的收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靠别人喂养,你很难挺直脊梁,就像一根柔软的藤,只能依附在大树上生存,吃嗟来之食,看别人脸色行事,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活得卑微而渺小。自食其力,在猎食的过程中,不断发挥生命的潜力,在获得食物的同时,也获得了难能可贵的自信心,自尊自爱,养成独立无羁的高贵品性。

被动地接受食物还是主动地猎取食物,实在是衡量一个生命有无价值的最重要的标准。被动地接受食物,你拜倒在世界面前;主动地猎取食物,世界拜倒在你面前。

有一种观点认为,十五六岁的青少年,随着发育成熟,会产生逆反心理,对养育他的父母顶顶撞撞,精神上试图摆脱父母的影响。心理学家称之为第二次断乳。可我觉得,人生应该有三次断乳,第一次是婴儿的断乳,第二次是青春期的断乳,第三次断乳是结束喂养关系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当天下午,我们又往野化中心放进一只成年鸵鸟、一头大弯角盘羊和一头长着可怕獠牙的公野猪。

在野生猎豹的食谱中,野兔和红角腹雉好比是豆腐一盘小菜一碟,奔走如飞的鸵鸟、头长犄角的盘羊和力大无穷的野猪才是它们的主食。它们必须在野化中心里学会猎取这些大型草食动物。

鸵鸟堪称鸟类中的巨人,虽然不会飞,但两条铁腿,是强有力的防卫武器,稍有不慎,便会给捕食者造成伤害。盘羊的犄角坚硬如铁,如没有高超的狩猎技艺,休想将它制伏。野猪属于猛兽,森林里有头猪二熊三豹的说法,脾气暴烈,敢同有森林之王美誉的老虎拼个你死我活。

麻雄一面向鸵鸟发起进攻,一面朝同伴呜呜号叫,用意很明显,是在警告其他猎豹别来同它争抢,这只鸵鸟归它所有了!

断魂尾则瞄准了盘羊,也朝同伴吹胡子瞪眼,武断地把盘羊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老太监则向野猪奔去,并不怀好意地向同伴龇牙咧嘴,这等于在向其他猎豹亮出了黄牌警告。

动物界也经常发生争权夺利的事,在利益面前,食肉兽常常表现出贪婪自私的本性。

鸵鸟抖动身上的羽毛,逃到小树林里,围着树绕圈子,麻雄紧追不舍。眼瞅着豹爪就要落到鸵鸟背上了,突然,鸵鸟急速转身,抬起一条腿,朝麻雄狠狠蹬去。麻雄缺乏捕捉鸵鸟的经验,没料到这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大鸟还敢反抗,愣了一愣,被鸵鸟一爪子踢在肩胛上,惨嚎一声,横倒在地,打了个滚儿。幸亏没踢中要害,不然的话,骨头都会被踢碎的。鸵鸟扇着翅膀,一颠一颠跳起武士舞,步步进逼,还想继续踢断麻雄的脖子,麻雄不知所措,狼狈地跳开去。

断魂尾追撵盘羊,一直将盘羊逼到了水泥围墙与一块岩石形成的死角里,盘羊无路可逃,便转过身来钩着脑袋,亮出坚硬的犄角,用一种同归于尽的悲壮姿势,迎面撞过来。断魂尾不知深浅,傻乎乎地张开嘴等着噬咬羊头呢,咚,宽宽的盘羊和豹额撞了个正着,断魂尾被撞得金星直冒,也不知道是否被撞出了脑震荡,不得不退了下来。

老太监更惨,和外号叫拼命三郎的公野猪扭成一团,猪肉没吃到,自己的一只耳朵却被野猪给咬了下来,满脸是血,惨不忍睹。

即使是从小就在山野长大的猎豹,也很难单独对付鸵鸟、盘羊和野猪的。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麻雄向同伴们发出了求援的叫声。一只雌猎豹绕到得意忘形的鸵鸟背后,猛烈一扑,把鸵鸟扑得只剩半条命了。另一只雄猎豹赶过去帮断魂尾的忙,轻盈地跳上岩石,蹿下来压到盘羊的背上,砸断了盘羊的脊梁。还有两只雄猎豹和老太监合在一起,一个咬住野猪的后腿,一个压在野猪的身上,一个噬咬野猪的脖子,齐心协力摆平了野猪。

自食其力,就意味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生存条件,但个体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很多时侯,需要多个个体互相配合互相帮助形成合力才能达到目的,许多场合,需要集体的力量才能战胜困难取得成功。在这个过程中,个体之间联系紧密交流频繁,自私的本性被迫收敛,并逐步得到陶冶,树立起群体观念。

有一种观点认为,人这种动物在原始阶段,并不怎么合群,孤独而自私,对血缘亲属以外的同类,每每抱着排斥与戒备心理,最多以家庭为单位采集树叶果实或掏掏鸟窝捕捉一些小动物聊以为生。要想猎到羚牛、猛犸象这类大型动物,一个家庭是无能为力的,必须几个家庭联合起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人聚在一起,手执木棍石斧,才能将大型猎物置于死地。就是这样的狩猎活动,成为人类最初形式的联盟,并产生团结的意识。

夕阳西下,七只猎豹,除了脸部受了重伤的老太监外,都聚在一起,享用着可口的晚餐。吃饱肚皮后,它们依偎在一起,互相舔理体毛,这副亲密合作的景象,过去在笼舍里时从未出现过。

三人类不是天使

七只猎豹在圆通山动物园的野化中心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逐步适应了野外生活,也能自己捕食猎物了,但还不能把它们放归西双版纳原始森林,因为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它们对人太亲热太依恋了。